衛南熏沒有站穩,一個踉蹌,險些再次撞翻武器架,上頭的毯子劇烈地晃了晃。


    “你說他走了?他去哪裏了。”


    不是不信任衛南熏,而是王爺的行蹤是誰都不可以透露的,即便是皇帝太後過問,都得閉口不言。


    不止是即風,營中不少人都吃過教訓,因各種緣由不慎透露了他的行蹤,被細作聽到,反而將他陷入危險的境地。


    裴寂能活著迴來,全靠本事與應變能力。


    他看著嗜血無情對敵人從不手軟,可對部下將士卻很寬容,知道他們並非有意,從不會過多怪責。


    正因如此,他們才更愧疚,對他也愈發忠心,嘴巴比石頭都難撬開。


    “衛娘子,爺的行蹤我們不便透露,但您隻管放心住下,沒人敢追來,也沒人會對你不利。營中也有大燕最好的大夫,在爺迴來之前,保管您身上看不出半點傷痕……”


    有她之前出逃的先例,即雲自然誤以為她是擔心自己的安危,才會如此關心裴寂在哪。


    衛南熏徑直打斷他的話,神色凝重地道:“我問你,他去哪裏了?!”


    即雲沒見過她這麽嚴肅的樣子,竟從她的神色中看出了一絲王爺的影子。


    居然被她給唬住了,甚至有那麽瞬間的恍惚。


    但也隻是片刻,他就迴過神來,保持著同樣的低著頭道:“爺的行蹤乃是軍中機密,恕在下不能告知。”


    那些血腥可怖的畫麵,再次在衛南熏眼前閃過,她絕不能賭這半點的可能性。


    “我不是逃亡至此,我是有重要的事要來告訴裴寂的。”


    不管她怎麽說,即雲都閉口不言,一副誰來都不管用的樣子。


    “裴聿衍謀害皇帝證據確鑿,如今太後宮妃乃至其他皇子公主,都已經被裴聿衍所控製,不止如此,我還知道裴聿衍與西北王府的二公子勾結,想要謀害裴寂。”


    一聽說裴寂有危險,即雲的神色終於有了些許鬆動。


    但仍不足以令他改變主意。


    直到聽見衛南熏斬釘截鐵地道:“裴寂是不是帶走了五千將士,是不是去救滿星河了。”


    他的臉色驀地一變,除了王爺賬中幾個親衛,鮮少有人知道此番離京的真正原因,是西北出了亂子,世子失蹤長公主遇伏,王爺正是日夜不歇趕去救世子的。


    這樣的機密,不可能被人猜中,更何況王爺離開時,確是欽點了五千精銳同行。


    “你,你是怎麽知道的。”


    “現在哪裏是管這個的時候,趕緊告訴我,他去哪了!”


    即雲猶豫了幾息,到底是誠實地道:“今晨斥候在西麵以北百裏外發現了賊人的蹤跡,親自領兵去剿滅了。”


    原本他是不擔心的,畢竟裴寂二字就代表了戰無不勝,可衛南熏將所有都說中了。


    再加上,王爺臨走之前,竟破天荒交代了他如何部署接下去的戰事。


    往日,這些事他是絕不會假手於人,除非,他也覺得此去不安。


    這才會脫口,將行蹤如實道出。


    “有附近的堪輿圖麽?那個方向可有山穀。”


    即雲野也不磨嘰,既是選擇了相信,便要信到底。


    直接帶著衛南熏到了旁邊,用羊皮的布塊隔開了一個小空間,類似於書房,帳子壁上便掛著張巨大的堪輿圖。


    她在裴寂的書房,跟著認了不少的地形圖紙,一眼就看到不遠處有個不知名的山穀。


    “有,在距營地百裏之外……”


    衛南熏沒聽完,便要不管不顧地往外衝,就被即雲給攔下了。


    “衛娘子,您這會去追也來不及了,您昏睡了兩個時辰,爺走了都有大半日了,追不上的。”


    “追不上我也要去追。”


    沒人能攔著她。


    “可您去了也沒有用啊,隻會將自己陷入險境之中。”


    “烈陽隻聽我的,營中還有別的馬跑得比它快麽?”


    即雲攔著她的手緩緩地放了下來,看著她有些踉蹌卻格外堅定的背影,聽到她帶著鼻音的聲音道:“況且,他若出事,我也活不了。”


    說完頭也不迴地離開了。


    烈陽就在營帳外喝水,它看上去很警惕,四周沒人敢靠近,一聽見營帳的動靜就抬頭看來。


    一看見衛南熏,便溫順地湊了過去。


    讓周圍的一眾將士都傻了眼,看向衛南熏的目光,就像在看什麽敬仰的人物。


    “走,你再帶我去找他。”


    裴寂說得對,烈陽是通人性的,它能帶她找到即雲等人,便能帶她找到他。


    隨後在眾人訝異的目光中,翻身上了馬背。


    頭也不迴地朝著西麵奔馳而去。


    “即統領,那是誰?這是什麽情況啊。”


    他沒多說什麽,隻抬起了手一揮:“點齊人馬,隨我追上王爺。”


    沒有人再多說一句話,震天的齊聲道:“是!吾等誓死追隨王爺!”


    -


    衛南熏昏迷了兩個多時辰,本就陰雲密布的天,看著更陰了。


    越往西麵走,風就越大,四周的景色也從山林變成了沙石漫天的山丘,沒了樹木遮蔽,風沙肆虐,有種要將她從馬上生生吹下去的錯覺。


    她雙腿夾緊馬腹,攥緊了韁繩,迎風而上。


    遠遠看著,她似乎與烈陽融為一體,就像是滾滾風沙間的一抹閃電,飛快地奔馳著。


    她的腦子裏已經沒有別的念頭,便是見到他,攔下他。


    沒什麽比這個更重要的了。


    她隻希望裴寂還沒踏入山穀,那麽一切都還有迴旋的餘地。


    不要,千萬不要。


    從昨日清晨起,一人一馬便在不停狂奔,衛南熏還有昏迷的時間,烈陽是幾乎沒有休息過。


    風實在是太大了,就連它也有了些吃力感,明顯地慢下來了。


    夢中,似乎也是這樣的陰天,巨石滾落在山穀中,震天的哭喊聲響徹雲霄,血流漂杵,屍橫遍野,便說是人間煉獄也不為過。


    “烈陽,再堅持一下,很快便到了……”


    這話像是對烈陽說,也像是對她自己說的。


    她跑了不知多久,眼見天色漸漸暗下去,不遠處出現了兩座崎嶇的山峰,恰好就橫在視線的盡頭,而兩座山峰之間有個天然的山穀。


    要想翻過山峰,從山穀過去是最快的路線,這條道都是商旅日日在走,並無什麽不妥。


    而在衛南熏的眼中,就成了天底下最可怖的景觀。


    沒聽見想象中的嘶吼聲,她趕上了……


    不等她歡喜,就感覺到地麵傳來劇烈的震動,就連烈陽都被這突如其來的震動所嚇,連人帶馬齊齊晃動起來。


    要不是她反應快,手腳並用地抱住了馬脖子,這會已經被甩下去了。


    沒給她恍神的機會,她已經意識到不好了。


    沒趕上。


    是山頂滾下的巨石,他們的埋伏還是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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