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先自然是極度的不適應,快,實在是太快了。


    這與方才閑庭散步完全不同,就像是一場疾風驟雨,而她則是風雨中全無遮蔽的花草,被風雨摧殘得奄奄一息。


    她甚至連眼睛都不敢睜開,雙手一開始還緊緊攥著韁繩,後麵什麽時候被人接管了韁繩都沒意識到。


    更沒發現,她的雙手早已抱緊了馬脖子,恨不得整個人都貼到馬背上去。


    直到有個帶著笑意的聲音在耳畔響起:“睜眼。”


    “不要怕。”


    “我在。”


    簡短有力的幾個字,將她潰散的意識逐漸拉了迴來。


    她並不是一個人。


    裴寂的雙臂環抱著她,他是不會讓她摔出去的。


    衛南熏顫抖著長睫,一點點睜開了眼,馬場的燈籠挑得很高,並不能完全看清四周的景色。


    烈陽跑得又很快,濃稠的黑暗中,她隻能看到點點燭光在不停地往身後倒退,什麽都看不清反而降低了她的恐懼。


    隻能感覺到風刮在臉上,唿唿作響,並不疼,有點絲絲涼意。


    涼風帶走了膽怯,她漸漸坐直了身子,眼睛也睜開了,大膽地直視著前方。


    終於找到了一點騎馬的感覺。


    黑夜籠罩下看不到圍牆的邊界,她一眼望去似乎天地相融,她能看見遼闊的天幕上散著璀璨的星光,她與之離得是那樣的近。


    有一瞬間,她覺得自己像是背上按上了一雙翅膀,隻要一伸手就能夠到天。


    她感覺到了從未有的自由暢快和無拘束,宛若新生。


    原來這才是騎馬。


    她的眼眶有些許酸澀,不是被風吹了的,是她喜歡和享受現在的狀態。


    她一定要學會騎馬,她要與前世徹底割裂。


    她要這天地再也束縛不住她。


    “裴寂,謝謝你。”


    “我很喜歡,很喜歡很喜歡。”


    風將她的聲音吹得支離破碎。


    她不在意身後的人能不能聽見,她隻是想表達此刻的心境。


    又跑了一圈,夜色漸濃,裴寂攥緊了韁繩,讓馬兒緩慢地停了下來。


    他先翻身下馬,而後朝她伸出了手。


    衛南熏猶豫了下,還是把手放在了他的掌心,被他握著手掌摟著側腰抱了下來。


    她站在原地,模樣顯得有些局促。


    她本來是很急著出宮的,雖然***又留了她,說他們後日大約就要起程迴西北了,讓她在宮裏多待幾日,把踐行宴給參加了。


    她猶豫著沒直接答應,現在有了騎馬這事,使得留下的天平發生了傾斜。


    出去以後,她就沒機會能去學騎馬了。


    猶豫了許久,還是抬頭眼巴巴地道:“我,我下次還能來學騎馬麽?”


    裴寂看她的眼神像看傻子,他抿了抿唇,眼帶笑意:“求之不得。”


    “紅雲本就是送給你的。”


    衛南熏被他看得,耳朵又止不住發燙,她下意識地要拒絕:“這太貴重了,我不能要……”


    紅雲雖說還是匹小馬兒,但一眼就能看出是好馬。


    “你給她取了名,它就是你的馬了,你若不要它便此生無主。”


    以前王朝還未建立之時,先祖們逐草而居,很多時候便是靠著馬兒識途認路尋找水源,馬兒和狗一樣,是人類最為忠誠的夥伴。


    同樣的,它們也隻會有一個主人。


    紅雲似乎是聽到了自己的名字,搖晃著長長的尾巴湊了過來,很是親熱地將腦袋往衛南熏的掌心蹭。


    對上這樣可愛的小馬駒,她如何能說得出拒絕的話來。


    可是想要見紅雲,想要學騎馬,她就必須得來找他。


    難怪他會突然讓她取名字,原來是在這等著她呢。


    但這樣的陷阱,又讓她無法拒絕,隻能被迫甘之如飴地跳進去。


    她想說感謝的話,可這話重複得太多遍了,使得多謝兩個字都變得沒什麽分量了。


    衛南熏還在糾結自己欠他的越來越多了,往後隻怕要還不清了,就見裴寂不知從何處端來個籃子。


    裏麵放著馬刷和糖塊。


    根本不給她沉思的機會,就拉著她教她如何給馬兒添料、喂水、刷毛。


    “來,你喂它。”


    裴寂在她掌心放上了塊糖,讓她伸手去喂紅雲,她起先也有些不敢,但想到這是她的馬了,她怎麽能不會照顧呢。


    隻有與它建立了信任,以後才能更好地駕馭它。


    她猶豫了會,就將手掌遞到了紅玉的嘴邊,小馬駒立即就卷著舌頭把糖塊給卷了進去。


    裴寂見此又牽著她的手,教她如何正確刷馬鬃。


    她的動作很輕柔,一下一下梳得很是認真,紅雲的尾巴輕輕甩著,顯然很高興。


    看得裴寂在一旁眼熱,手中的刷子力道便有些重,惹得烈陽發出幾聲不悅的嘶吼聲,還隱隱有往小姑娘那邊靠的架勢。


    他的刷子在馬屁股上拍了下:“老實點。”


    衛南熏已經給紅雲梳過鬃毛了,誤以為是裴寂不想弄,很是乖巧地過來道:“我可以幫忙的。”


    說著就舉著刷子,抱著烈陽的腦袋,順著鬃毛一點點地刷,舒服的那高頭大馬尾巴狂甩。


    它是真把自己當狗了?


    他這真是過得還不如匹馬呢。


    夜風輕撫,將那高大與纖細的身影越來越長,直至相互交疊。


    -


    許是忙活了一夜,累到了。南熏原以為重迴皇宮,她會輾轉難眠的,這一覺卻睡得很是安穩。


    也算因此得福,一覺到天明。


    隻是缺點也很明顯,昨夜還沒感覺,今晨起來,她的手就有些抬不起來,雙腿內側的肌膚也磨破了皮。


    為此她最先想到的不是放棄,而是得在大腿兩側的褲腿上縫上層棉布,不然很快她就要連走路都要歪歪扭扭了。


    衛南熏起得很早,洗漱過後就去給太後請安了。


    太後每日晨起都要誦經,她以為隻要在外麵候著就好了。


    沒想到,薑太後居然請她進去了,還讓她陪著一塊在佛龕前誦經。


    或者這聽起來不像什麽好事,但能有資格陪太後誦經,是京中多少女眷求都求不來的。


    即便衛南熏沒誦經的習慣,也恭恭敬敬地入殿,很是耐心地陪著。


    一個時辰後,太後誦經結束了,朝她露出個和藹的笑。


    這與昨日客套的笑容不同,多了幾分親近之意。


    “陪哀家誦經,定是枯燥乏味極了吧?”


    衛南熏搖了搖頭,很誠懇地道:“能陪太後娘娘禮佛,是臣女的榮幸。”


    “是個難得有耐心的好孩子。”


    薑太後喝了口參茶,看著她笑盈盈又道:“安陽後日便要離京了,哀家身邊空落落的,你願不願意進宮侍奉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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