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南熏是來問裴寂他們晚膳想吃什麽的,今日是個特殊的日子,她特意讓阿公去買了好菜,甚至還打了點酒。


    可沒想到還沒進門,就聽見了一句東西收拾好了。


    她還在奇怪,這院中方方麵麵都被打點得很好,哪還有什麽東西可以收拾的。


    便從他口中聽到了辭行。


    衛南熏手裏的果籃掉在了地上,甚至來不及撿,就匆忙地跑開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躲,就是直覺,若是那會被他看見自己的神情,一定十分難看。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想要把他留下,想要這個人陪在身邊,想要長長久久地看見他。


    或許就是從那日,姓文的帶人鬧上門來,即便他身上有傷,仍是孤身一人也要攔在她麵前的衝動。


    明明這個男人家境不好,身無分文,甚至家中連個可以搭把手的人都沒有,可在她這卻都成了優點。


    沒有長輩,不需要處理婆媳姑嫂的矛盾。沒有錢沒有權,沒資本去納妾或是沾花惹草。就連讀書人的那點古板和迂腐,也成了他獨有的可愛。


    既然嫁給誰都不一定能嫁對人,那為何不能直接尋個喜歡的,讓他入贅呢。


    好歹季守拙長得好看,學問也好,家中還無親人,簡直是最適合入贅的人選了。


    但他是讀書人,性子又那般迂腐古板,貿然提出入贅的想法,他會不會覺得受到了折辱。


    她才一直將這點心思藏在心底,想著等他傷勢再好點,兩人相處得更久些,她也能攢到足夠讓他入贅的聘禮。


    誰能想到,第一步都還沒跨出去,他就要走了。


    衛南熏坐在屋內的銅鏡前,看著鏡中的自己,覺得她真是荒唐又可笑。


    還好,她這點心思還未和任何人說,就讓它爛在腹中吧。


    “阿越,是我。”


    聽到那個熟悉的聲音在門外響起,衛南熏這會最不想見的人就是他了:“怎麽了?我這會在忙,若是有事晚些再說吧。”


    裴寂手中是她方才不小心落在外麵的香囊,他也是來辭行的。


    他想推門進去,想了想又覺得不妥,正打算直接在門外便把話說了,就見織夏提了一壇子酒跑了過來。


    看到他站在門外,手裏還攥了什麽東西,立即衝他眨了眨眼。


    不等他開口,就湊過來壓低聲音道:“季先生,你這麽快就知道了?我就說阿姊忍不住吧。”


    “這是你準備的禮物?不對啊,這荷包瞧著和阿姊那個怎麽那麽像。”


    裴寂到了嘴邊的辭行話,被生生堵了迴去,他擰了擰眉,道:“禮物?”


    “對啊,生辰禮啊,原來你還不知道啊。”


    “今日是阿姊十六歲的生辰,她昨兒就開始準備了,特意讓阿公去采買了好多好吃的,還有這壇子酒呢。”


    裴寂神色微凝,今日竟是她的生辰。


    “既然不是送禮,那季先生是來尋阿姊什麽事?”


    他捏緊了手中的荷包,驀地轉過身去:“沒什麽,明日再說。”


    -


    即風推了推即雲的肩膀,壓低聲音道:“阿弟,爺這是怎麽了?出去尋這關姑娘,迴來怎麽就不說話了,那咱們這還走不走啊?”


    即雲則嫌棄地看了自家大哥一眼,他這腦子,半點摸不透主子的心思,這些年到底是如何伺候的王爺。


    “你這是什麽表情啊,我在問你話呢,這馬車都已經準備好了,這到底何時起程啊。不如,你去問問王爺?”


    “要去你自己去,我才不去。”


    這種時候往王爺跟前湊,簡直就是找死。


    許是兩人的聲響太大,自迴來後便沒有說話的裴寂,驀地抬眸朝他們看來。


    王爺最討厭思考事情的時候被人打攪,兩兄弟頓時噤了聲,眼觀鼻鼻觀心,恨不得抽自己兩大嘴巴,好好的為何非要嘴賤說話不可。


    沒想到的是,裴寂定定地看著他們,片刻後古怪地道:“生辰禮,該備何物。”


    生辰禮?


    兩人呆愣愣的同時微張開嘴,懷疑自己耳朵是不是聾了。


    王爺給人準備生辰禮?!


    要知道,就連每年皇帝的聖壽,太後的千秋,王爺都是半點不關心的,更別說是主動參與備禮之事。


    如今竟主動問起生辰禮,這真是比六月飄雪還要讓人不敢置信。


    裴寂仿若沒看到他們臉上的震驚,麵色如常地挑了下眉尾:“說話。”


    即風這才迴過神來,後知後覺地道:“爺,您難道是要給關姑娘準備生辰禮……”


    “爺,奴才覺得,這送時新的衣裳首飾最不會出錯。”


    他邊說邊用手肘頂了下大哥的胸口,示意他別說話。


    他還以為幾日相處下來,自家兄長應當明白了,沒想到仍是愚笨。從王爺出手救了人起,就該發覺,王爺對這位關姑娘有多特別。


    若放在平時,即風這蠢頭蠢腦的樣子,早被裴寂給轟出去了。可今日,他卻沒心思搭理旁人,擰著眉像是在鑽研什麽兵防布陣這類的軍政大事。


    “衣裳、首飾?”


    衛南熏長得好看,且是那種天生麗質美而自知的,她喜歡給別人添置新衣,也會給妹妹買首飾,但他從未見她給自己買過。


    她常穿素色的衣裙,也不愛脂粉,總是素麵朝天的,卻仍是掩蓋不了她的明豔和瑰麗。


    剛認識那會,他會覺得她喜歡這等俗物。可這些時日相處下來,他可以自信地說,送這些不會出錯,卻絕不是她想要的。


    他既是馬上要走,就算為了答謝她這月餘的照顧,也該給她送份禮。


    不止是不出錯,他想要她歡喜。


    裴寂向來是行動大過想法,決定了要去做,便從不猶豫。


    他徑直起身朝外去,臨走時還帶走了他的那柄袖刃,兄弟二人疑惑地跟了上去。


    “爺,您要去哪。”


    “不許跟。”


    裴寂這一出去,便是一個下午,待他踏著夜色迴來時,原本的袖刃不見了,腰間別了柄刻刀。


    暮色四合,院子裏隻點了幾盞燈籠,他遠遠就聽見了正屋傳來的笑鬧聲。


    他捏了捏掌心的東西,大步踏了過去,剛推開門,就看見衛南熏穿了身赤色的紗裙,坐在上首。


    她的雙頰緋紅,發現他進屋,還舉了舉手裏的酒杯。


    眉眼彎彎地看著他道:“季守拙,來,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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