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一刻鍾,餘何意才終於確信,李清君確實是死了。


    且死的如此悄無聲息,無足輕重,她這麽一死,倒輕省了,卻留下了不小的麻煩。


    就在餘何意忖度著是否要破門而出,強行逃脫的時候,外頭咄咄咄,傳來虛虛浮浮的足音,愈走愈近,直抵到門外。


    餘何意微微一睞,當即拎起軟倒在地上的屍體,放坐在太師椅上,因是才死不久,屍體猶有餘溫,隻有一張臉泛著青白之色,看得出是死了。


    “李小姐,老爺出關了。”


    常玉瑱的話音才落,屋內隻聽吱呀吱呀兩聲,紅木大門被推了兩下,但沒有推開,這是李清君方才上了門栓之故。


    “李小姐?”


    迫在眉睫的關頭,餘何意卻無法可想,隻恨闖蕩江湖,沒能多學一門易容仿音的手藝,到此生死險境,臨時抱起佛腳也來不及了。


    外頭的聲音低下去了,似乎有人在竊竊私語,常玉瑱的身形消瘦,但此際投映在門外,卻尤為高大駭人。


    劫持常玉瑱?


    是個沒有辦法的辦法,也許常玉瑱會有幾分重量,能讓他們投鼠忌器。


    就在餘何意已做好了魚死網破的決心時,他無意間餘光一瞟,瞧見了剛才從屍體身上掉落在地的那支翠色玉笛。


    靈光乍現,他撈起玉笛,順勢在嘴邊吹了起來。


    要說也是巧了,餘何意還真會吹一點兒笛,嗚嗚咽咽,如竹簌簌,笛聲悠悠遠遠,飄飄忽忽,時斷時續,他隻在當年初出茅廬時,和一個女子在短暫的墓穴中相處過幾日,學過一點兒,多年不溫習,早就生疏了。


    門外的交談聲因笛聲偃息了,餘何意一麵吹笛,一麵步履微抬,移至門側,若是門外闖入,也便於他暴起殺人,倘或者此刻李清君沒死,一定看得到餘何意兩眼中飽含得殺意,比任何一次都更濃厚,他甚至忘卻了先前想要劫持常玉瑱,先行逃出莊府的計劃。


    過不多久,隻聽得咄咄聲遠去,人影亦去,是常玉瑱離開了。


    餘何意長長舒了一口氣,如釋重負。


    不過他心裏十分清楚,此計隻能拖延一時,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倘或一會兒傍晚時再來,請李清君去用飯,卻該如何?


    須是拖不得。


    既然是非闖不可,那麽眼下就是最佳良機。


    餘何意打定主意,把屍體安放在床上,使錦被裹得密不透風,叫人一眼決不能看出此人的狀況,順手又把玉笛別在腰後。


    隨後走到桌前,把桌上的一杯茶水潑在地上,茶盞運力拋擲,透窗而出。


    外頭果然唰唰唰,響起幾聲羽箭破空並靴履颯遝落地的聲響,有幾個人影繞在窗外,似乎想探聽屋內情況。


    餘何意又連擲了數個茶盞,分別自左前,右前,左後,右後數個方位,一時間風聲鶴唳,誰也不知裏頭發生了什麽,但俱都如臨大敵。


    幾個未曾蒙麵的白衣短打男子,手上不曾持弓的,分立在客房前兩側。


    其中一個問道:“放箭嗎?”


    另一個說:“再等等,看看她玩什麽花樣。”


    又一個問:“那麽誰去通報常先生一聲。”


    無人說話了,這些精兵強將都是私屬莊破天一人管轄,對常玉瑱很陌生,也看不上他,雖然是受了莊破天命令,要遵從常玉瑱指使,但真正到遇事時,有人能想得起來還有常玉瑱這麽一迴事兒,就算很盡忠職守了。


    幾人躊躇了須臾,最開始說話的那個道:“有什麽可說,直接放箭殺了了賬。”


    就在他們幾個說話的間隙,轟隆一聲。


    眾人抬頭循聲望去,隻見是屋頂瓦片劈裏啪啦的往下掉,中間鑽出一個人來。


    那人立在簷上,不作逗留,倒懸了半身,飛身而走。


    這一下兔起鶻落,隻在眨眼之間,餘何意已振出去四五尺遠,便有眼疾手快的射出箭來,弓力也遠遠追之不上了。


    那幾位白衣男子對視一眼,都不認得此人是誰,但都心知不好,一人即喊:“敵襲。”


    另兩人則是蹬了幾步,飛起直追。


    餘何意一計奏效,自然是往伏兵的反方向去逃,但他也料想不到,李清君早被防備,住的地方偏遠,他若是頂著伏兵往外跑,至多受些輕傷,不久也就跑出去了,但他往反向去,越跑越到莊府中心了。


    餘何意著急逃出去,自然想不到那麽周全,後頭箭羽紛紛,他自然是頭也不迴,隻往前奔。


    奔了數間大屋,越過中庭小湖,餘何意也驟覺不好,這是往死路去了,就在他幾步借力,折身相返時,一條身影橫在前路,已然一掌橫推而來,雄渾的內勁,掃盡四周風聲,餘何意身中一掌,但幸化功大法時刻流轉全身,傷勢不重,反讓餘何意借助掌勢,往後飄遠了數尺。


    待到落定,餘何意才看清那是莊破天。


    兩人四眼相對,誰也沒說廢話,莊破天拔刀直斬,餘何意旋身後避,奇的是,莊破天的掌攻內力宏厚正大,顯然是正道內功,而他的刀氣卻是一股極陰寒的內力,凝聚如絲發一點,批亢抵巇,難防難當,猶如針刺肌骨一般,直侵內髒。


    不過餘何意本身所修也是魔功之最,論其陰其寒,不下於這詭異刀功,莊破天見陰風刀不能建功,心內也是駭異,本欲把這幾人留著到祭獻當夜,但而今殺機一起,全不想著活捉了。


    一刀一刀接一刀,刀刀更快,刀刀更急。


    餘何意手中沒有兵刃,隻顧一昧躲閃,情急下,也不怕被認出來路,是什麽輕功都使,什麽身法都用,一會兒左旋右轉,是清風觀騰挪之功,一會兒上下翻飛,是雲龍折精妙絕倫,一會兒提氣蹬縱,是華山氣功心法,看得莊破天殺意更重,刀勢更猛。


    餘何意一個躲閃不及,隻聽當啷一聲,那刀砍在了他的腰側,卻沒受傷,反把刀身震開了去。


    他低頭一看,這才想起這支翠笛,不由得一喜,反手抽出玉笛,以笛當劍,就這麽往前一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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