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們今夜動手?”


    呂去歸喝了幾盞濃茶,麵色酡紅,宛如酒醉一般,聽餘何意如此一問,卻搖了搖頭。


    “不急,且看看這老匹夫打的什麽主意,莊聞柳一時半會應該出不了事兒。”


    他若真著急救人,到達雲州的當天,就該領著人馬上門查抄,雖然雲州城民風彪悍,但精兵強將一到,焉能容刁民放肆?


    之所以等到今日,一則是為跨境辦事不合規矩,二則是想看看莊破天葫蘆裏究竟賣的什麽藥,至於燕碧紗會不會在此期間吃到什麽苦頭嘛。


    呂去歸優哉遊哉地想,她那個刁蠻任性的古怪性子,也是時候有人治治了。


    餘何意對此當然更無意見了,便道:“那麽明日再說吧。”


    “自然,自然。可惜沒有酒啊!”呂去歸喊道:“遠山,拿酒來。”


    門外方才離開的那位茶童複又探出腦袋來,他長得憨頭憨腦,很不聰明,但一雙黑溜溜的眼珠子煞是靈動,這會兒雙眼碌碌轉動,對著呂去歸說道:“武曲大人說了,不許你在公務期間飲酒。”


    “該死的顓孫智!他難道不知道酒對一個男人來說,有多麽重要嗎?”


    呂去歸憤憤不平,卻也無可奈何,餘何意道:“罷了,這一鼎千秋茶已比什麽美酒都要金貴,呂兄,喝茶吧。”


    說著他舉起茶盞,兩人遙遙相敬,又談及武學一事,呂去歸興致盎然,撐著上身與餘何意拆招,兩人你來我往,一個是折扇作劍,刺抹點挑,一個是劍鞘當刃,招架格擋,互不相讓,各有千秋。


    大約拆了百餘招,餘何意招式用老,被呂去歸一招燕啄木點中了肩側缺盆穴,當即身子一震,劍鞘嗡得一聲,彈開了呂去歸手上並無內力的折扇。


    餘何意道:“我輸了,呂兄的招式果然精妙。”


    呂去歸笑道:“再精妙的招式,也比不上渾厚的內力。所謂練武不練功,到頭一場空,剛才這一招燕啄木,倘若加上內力。”


    他嘴上說著話,手裏轉了兩圈,以折扇尾端點了兩下,這次運上了真氣,隻見一陣勁氣彈開,桌案上清晰可見的出現了一條裂紋。


    餘何意似有所悟,“莊破天似乎是個橫練外功的行家。”


    “是,有什麽不妥?”


    他搖了搖頭,沒再說話,當時秋露江上弦月懸空,映出星子點點,餘何意與好友道了別,戴上鬼麵,快步離開。


    迴到莊府時,更深露重,夜半子時,餘何意靜悄悄來在莊府東南角外,輕輕一躍,縱起身軀跳入內牆。


    東南角四處無人,巡邏人員也不會到此,是餘何意注意了幾天發覺的好地界,他落地無聲,抬頭便看見了石桌石凳,及其為數不少的各類花草。


    他邁步走向院外,剛走了兩步,忽覺得腳下所踩著的泥土有些不大對勁,分明天氣晴朗,為什麽泥土踩起來濕軟凹陷?


    餘何意蹲下身來,以兩指撚了一撚,嗅到了一股濃重的血腥味。


    這花卉泥土中,竟浸滿了新鮮的血液,以氣味來判斷,至少不會超過三個時辰。


    餘何意心中一緊,心想難道是莊聞柳遇害了?這可不好和呂兄交代吧。


    他順著血腥味往前走了幾步,看見了花團錦簇中掩著一座小樓門戶,此刻門扉半合,裏頭黑漆漆的,餘何意順手撿起一枚石子,運力一射,擊中了半掩著的門扉。


    小門一開,裏頭傳出了一聲嗚咽,餘何意偏頭退了半步,等了片刻,見再無其他反應,才緩步靠近,借著月色看清門內情況。


    隻見一名身著緇衣,頭戴灰帽的年輕女子滿臉蒼白地伏趴在地上,手已伸向了門檻處,額頭上滿是汗珠,大片的血漬蔓延開來,在青石板地上洇出痕跡,像已流了很久。


    她嘴角微微開合,卻始終發不出聲音,想必剛才那聲嗚咽,已是盡了她畢生氣力。


    此人餘何意倒是認識,甚至兩人還真刀真槍地打過一場,對她的狠辣果決,可謂記憶猶新,便就是當日香蘭寺中的那名持劍女子展泓奕。


    她怎麽會在這?


    還受了傷。


    餘何意並沒動作,隻是端詳著她,心中盤算。


    就在餘何意愣著不動時,展泓奕微微睜開了眼睛,模糊不清地瞧見門外站著一個男人,她隻道是莊破天又來,急去握劍,誰知右手抓握了幾下,竟分毫動彈不得。


    這才想起自己剛才被師姐一劍穿透臂膀,刺進協下,她心中早存死誌,此刻死倒不怕,卻怕給師門丟人。


    就在展泓奕暗下決斷,想要咬舌自盡時,登時覺得身體騰空而起,似乎是被人抱了起來。


    不好,難道這廝要折辱於我!


    展泓奕心力交瘁,傷勢又重,又氣又急之下,當場昏了過去。


    及到天光大亮,展泓奕睜開了眼,察覺到周身一陣酸痛傳來,腰側的傷勢上傳來陣陣清涼之意,像已被人處理過了。


    她抬頭望了望四周,軟帳高榻,別無外人,想要起身,卻覺得渾身酸軟,不能動彈。


    展泓奕心中一陣悲涼,隻道自己已然貞潔不保,當即一咬舌尖,就要自盡。


    “唉唉唉,小姑娘家家的,怎麽性子這麽剛烈!”


    隨著一個聲音傳來,一塊糕點被準確無誤的丟入她口中,展泓奕仰目看去,隻見一名青年邁入房門來,是她曾見過的男子。


    她瞪圓了眼睛,江際流笑嘻嘻地奚落道:“小尼姑怎麽不在寺裏燒香了?”說著話,他就伸手來捏展泓奕的臉頰,被她避開去。


    江際流也不惱,走到桌前,放下手裏端著的那盤少了一塊的栗子糕,問道:“說吧,怎麽會來的這兒。”


    展泓奕張了張嘴,啞著嗓子問:“是你給我上的藥?”


    “是啊。”江際流迴過頭來,嘴裏還銜著一塊糕點,含糊不清地說道:“我可是不計前嫌的救了你,作為報答,也不要你以身相許了,你就把知道的事情都說出來,就行了。”


    展泓奕沉默著並不說話,她不知還有什麽好說,走到這步田地,終究是她信錯了人,活該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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