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側,在東南角牆根下的江際流,聽見了裏頭喧鬧的動靜,一轉身,餘何意已落在他麵前,兩柄劍上都在蜿蜒滴血。


    “謔,你這是殺了個七進七出?”


    餘何意挑了挑眉梢,說道:“那麽下次教你也去體會一下長阪坡智救阿鬥?”


    “這個,哈哈哈,就也不必。”


    為免追兵到此,兩人說著話疾奔下山,所幸腳程輕快,後頭也似乎並無來人。


    到山腳時,已有些時候了,二人來時月上中天,去時日月同輝,江際流雖是受了傷,但因輕功精絕,也耐得住與餘何意並行,一路上風聲唿唿,樹林裏偶有蟲鳴。


    這會兒趁著兩人休整時候,他抓住機會趕緊調息內勁,問道:“咱們現在去哪兒?”


    依江際流這句話的意思便是,咱就不迴去莊府了吧?他暗自想著,反正昨日甩脫了眼線出來,到如今也沒出什麽岔子,就此藏身於暗處,偷偷地查,說不準效果還更好些。


    “迴莊府。”餘何意利落地甩了個劍花,甩落了劍上殘存的血色,再插劍入鞘,言語簡潔。


    “嘿!”江際流站住了將要邁出的腳,餘何意迴身看他,見他撇嘴道:“迴去又在老東西眼下束手束腳,咱們雖要查清楚此事,也未必非得為人魚肉。”


    “你覺得,今日香蘭寺一行,莊破天不知情嗎?”


    江際流一擰眉心,十分不爽。


    “但要是咱們藏起來了,往後咱們在暗他在明,難受的可就是他了。”


    “你信不信,咱們今天沒迴去,明天通緝的告示就會遍布雲州。”


    江際流沉默了。


    莊破天的手段,他是知道的比餘何意更加清楚,正因為更清楚,才更畏懼,才更想遠離。


    餘何意又道:“江兄,你傷勢有礙,不如就暫時避一避,莊府的事,我會處理。”


    按平常說餘何意本不必牽扯入內,但他還有些事想問莊聞柳,加上莊破天接連設局,明顯是想把他二人逼進死路,這樣的算計,教餘何意豈能容忍?


    “哈。”江際流急不可耐地一搖頭,笑道:“你把我當成什麽貪生怕死的小人了。”


    餘何意眨了眨眼,那意思是,難道你不是嗎?江際流想起二人的初遇,忍俊不禁,樂道:“好吧好吧,就算我是,但要我這樣苟且偷生,我也絕不願意。”


    兩人並肩而行,走在一片荒涼的歸城路上,一線紅光逐漸地在天際亮起,江際流說道:“咱兩個雖才認識了……”他掰著手指頭,繼續道:“三天兩夜,但我已經受了你兩次救命之恩。”


    江際流忽然站定,望著遠山日光,興致蓬勃道:“擇日不如撞日,不如就此拜個把子?”


    這幾句話的轉折太急,就算是已略知他心性頑劣率直的餘何意也沒反應過來,隻是‘啊’了一聲,有些吃驚。


    江際流卻覺得此舉大為合適,迫不及待地扯著餘何意雙膝一跪,對著某片無名荒山,壓著餘何意的後頸,哐哐哐,砸了三個響頭。


    餘何意一時不備,竟也被他得逞。


    “我江際流,餘何意,雖然異姓,但今日在此結為兄弟,從今往後,同心協力,患難與共,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隻願同年同月同日死。皇天後土,實鑒此心,背義忘恩,天人共戮!”


    一大段念完,江際流兩眼亮晶晶地盯著餘何意,示意他也快讀,餘何意一時失笑,不知何言以對,沉默了片刻,就在江際流神情從興奮歸於平靜,從平靜逐漸失落之際,他才終於開口。


    “我餘何意,江際流,雖然異姓,但今日在此結為兄弟,從今往後,同心協力,患難與共,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隻願同年同月同日——”


    忽然一陣鳥雀嘰喳飛過,在晴空中劃下陣陣白道,兩人都是一愣。


    餘何意繼續說道:“隻願同年同月同日死,皇天後土,實鑒此心,背義忘恩,天人共戮!”


    說罷了,餘何意站起身來,拂了拂袍下塵土,江際流也隨之起身,豪氣幹雲地說:“好,既然如此,哥哥就陪你闖這一遭,是生是死,咱都認了。”


    餘何意斜挑眉眼,問道:“哥哥?”


    既已擺了把子,是正經兄弟了,江際流自然也就不會按原先的恩義,去稱他一聲餘兄,仗著自己個兒年紀大,儼然一副理所應當的樣子。


    “唉喲,愚兄虛長你幾歲,你就叫我一聲哥哥有什麽不妥。走走走,迴去了,迴去再說。”


    江際流打了個馬虎眼,拖著餘何意往前走去,兩人說說笑笑,在官道上快步而行。


    雲州城門早開,商人車水馬龍,往來不絕,餘何意與江際流二人才邁入城,一名白袍佩劍,麵白無須的男子就迎上來,麵色頗為不愉,正是昨日被他兩個耍了一遭的齊風。


    “兩位大俠,調查的可有眉目了?”


    餘何意還沒發話,江際流就道:“小子,讓你拿的藥拿來了嗎,受了傷等著用呢。”


    齊風麵色一沉,他昨日真信了這兩人的鬼話去取藥,迴來時見人去樓空,才知道自己是被耍了猴戲,本來就心懷怨恨,這會兒此人竟還敢提。


    一時按捺不住,右手握上劍柄,江際流渾不怕事,更嘲諷道:“小子無毛,辦事不牢。果然是有道理,你瞧瞧,讓他拿個藥都不濟事,還能頂什麽用。唉!”


    齊風右手發力,已然拔劍半尺,將要出鞘,餘何意候在一旁,此刻一掌攔住,將他欲出未出的劍按住,笑道:“小兄弟見諒,動了刀兵就未見得好了。”


    這句話雖是笑著說的,但語意中隱含幾絲威脅,齊風那日和餘何意戰過一場,雖是仗著兵器之利,但也沒把此人放在心上,這會兒被三言兩語這麽一頂,當即冷笑道:“是嗎?那麽我倒是很想看看,究竟怎麽個不好法。”


    說話間,右手一個用力,想強行拔劍,而餘何意左掌發力,使出一個粘字訣,也逼著他拔不出劍,兩人互相僵持著,就這麽冷了下來。


    江際流在旁看戲不怕事兒大,大喊道:“哎呀快來人呐,莊府的家丁殺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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