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日落,夜幕沉沉。


    落落坐在房門外的欄杆處,一動不動地盯著絲絲細雨,天未下雨,哪來的雨水,這是屋頂融化的雪水。


    她忽然覺得雪也不是那麽討厭,逃避了這麽多年,娘親泉下有知,會不會不安呢?


    攤開掌心,水滴落在掌心,竟然也沒有她想象的那麽冰涼,反倒讓她鬆了口氣。


    深吸一口氣,她索性趴在了欄杆上,如孩童一般玩起了水。


    江亦行愣在迴廊處,放慢了腳步,緩步朝她走去,腳下輕盈,落落側臉枕著胳膊,是故也沒有察覺他的靠近。


    等她察覺,他已經握住了她冰冰涼涼的手,“你這是準備,病一場?好讓我好好伺候你?”


    他拿出帕子細心地擦幹她手上的水。


    落落隻淡淡地看了一眼,又將視線轉向不斷從屋簷滴落的水滴,低低地說,“江亦行,帶我去看看雪吧?”


    江亦行動作一滯,蹙眉盯著她。


    她轉過頭,笑意清淺,“我想我娘了!”


    雪是娘親最後的歸宿,把痛失至親的怨恨放在它身上,還真是有些不可理喻!


    “好,明日帶你去。” 他輕輕摟過她。


    躺在床榻上,落落轉過身來,他微微睜開雙眼看她,“怎麽?睡不著?”


    她問,“熙川是誰?”


    江亦行微微一怔,劍眉微擰。


    落落淺淺笑了一下,下意識地伸手撫過他緊擰的眉,“隻是睡不著,隨口一問。”


    他輕輕舒出一口氣,“他是師傅撿迴來的小乞丐,剛撿迴來的時候才七歲,我嫌他髒,一把揪了他丟進池塘裏,那小子卻跟個泥猴子一樣,在水裏玩得樂乎!”


    落落靜靜地聽著,心也不由地揪了起來,她看見他眼底細微的神色,微弱的光裏夾雜著些許苦楚。


    “洗幹淨了,除了黑了一點,倒也不醜,他和墨川一般大,師傅就給他取名叫熙川,之後,就跟著我們一起習武,射箭,讀書寫字。”


    “興許是在外漂泊了太久,他總是定不下心,習武射箭還好,一到了課堂上,他就有使不完的鬼主意,教書先生每每被他氣的半死,他卻有法子逗教書先生樂嗬,以至於,年過半百的教書先生總是哭笑不得!”


    他頓了頓,似在平複自己的情緒,“六年前,北蠻突然大舉進攻北陵城,師傅領旨帶兵前往退敵,那一場戰持續了月餘,北蠻三十五萬軍隊就駐紮在城外三十裏地,隔三差五,樂此不彼地進攻,城裏糧草不足,將士們力不從心,便是最大的問題,朝廷接到消息,很快運送糧草支援。”


    他微微垂下眸,眼眶微紅,就連最後的幾個字也是帶了少許鼻音。


    落落朝他靠近了一些,不自覺地將手環住了他的腰肢,他微微一愣,抬眸看著她,眼底閃著複雜的情緒,


    “熙川自請去接應糧草,直到次日,仍沒有迴來,更沒有任何消息傳迴,我們當即意識到出事了,想也沒想,便聽從師傅的指令,由我帶著墨川和秦浩在內的一隊兵馬前往查看。”


    他的聲音略顯哽咽,雖然麵上毫無波瀾,但足以讓落落感受到屬於他的傷痛。


    “熙川一隊和護送糧草的軍隊無一例外全部橫屍在了那峽穀之間,糧草已經焚燒殆盡……”


    之後的事,落落有所耳聞,那一場戰役,是由他師傅北陵軍主帥——謝朝帶著身邊五名得力幹將潛入了敵方的戰營,燒毀了對方的糧草,才緩和了雙方懸殊的實力,卻再也沒能迴來……


    最後,由江亦行擔任主帥,帶領二十萬北陵兵馬出城迎戰,那一戰,城門守住了,可北陵軍失去了主帥,失去了幾名先鋒主將及無數將士的性命……


    落落至始至終也沒有說一句話,所有安慰的話都顯得太過蒼白,她隻是默默地貼近他,聽著彼此的心跳,感受著屬於他的悲涼,不禁紅了眼眶……


    他迴應著她無聲的安慰,將她禁錮在自己的臂彎裏,輕嗅著屬於她的體香和淡淡梅花香,一顆心漸漸地恢複平靜,也漸漸地升起了旁的悸動……


    那一夜,她們都睡得極好。


    醒來的時候,某廝靜靜地望著她,眸光溫柔如斯,還是那句話,“夫人睡得可好?”


    她懶懶地眨了一下眼睫,看他時,迷離的眼睛裏帶著少有的一絲柔情,如同貓兒一樣低低地迴應了一聲。


    “可還想去看看雪?”他俯身過來,吻著她軟糯的唇瓣。


    厭惡、逃避了這麽久的東西,實則沒有必要逼自己去麵對。


    “嗯。”她低低地迴應。


    城外的梅花林,梅花盛開,美不勝收。


    兩個謫仙般的人漫步在梅花林下,那個墨色玄袍的男子緊握著身邊人的手,那個披著紅色狐裘的女子抬望著被積雪壓彎的樹枝,梅花依舊瀲灩,在雪中孤傲!


    男子則是溫柔疲倦地看著她。


    長長吐出一口氣,她用力地睜開眼睛,不讓自己落淚,她想,


    娘親不喜歡她哭。


    那片雪地成了她娘親的埋屍地,若是可以,她想迴到那兒去,她的娘親一定會來接她的!


    這樣想著,梅花深處,似乎出現她娘親的身影,她就像兒時那般,對著她笑……


    眼裏有淚,唇角彎彎。


    他亦是跟著揚起了嘴角……


    一陣凜冽的風拂過,二人花白了頭,他笑著為她拂去頭頂的雪,呢喃了一句,


    “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頭!”


    此刻的他溫柔得不可思議,他在出神地看她的眼,長長的羽睫上掛著晶瑩的雪花,他輕輕一吹。


    酥酥軟軟的風拂過眼,清冽的眸有什麽流淌著的情緒,亦或是有什麽在他們之間唿之欲出。


    她說,“也不枉我們夫妻一場。”


    此生,她都不可能與人共白頭,這算不算是老天對她的憐憫,能與他執手白頭一次,也算美滿!


    他笑靨如花,“夫人說的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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