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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廬州(今合肥)傍巢湖而建,明洪武元年(1368),廬州府改屬中書省;十三年(1380)直隸六部;永樂元年(1403)改隸南京。廬州素有三國故地之稱,張遼威震逍遙津的故事在這裏家喻戶曉,逍遙津苑內,張遼塑像橫刀立馬豎於大門口。逍遙津苑建於城內,苑址古為淝水上的一處津渡,千年變幻,這裏已是城中最為熱鬧之地。


    傍晚時分,遊人雲集,觀賞一年一度的元宵燈會。苑內花園水榭懸掛各式花燈,多由細竹篾編製,或用絲綢、瓷器精製而成的花鳥蟲魚,更有將老葫蘆殼削至半透,外繪各種圖案,光彩奪目任人賞玩,遠遠望去,恍若仙境。


    張遼青銅塑像前,一藍衫青年負手而立,此人大概二十二、三歲,腰間斜插一物,雖然雙眸在花燈的映照下放著光華,卻難掩一身風塵。青年輕聲讚歎:“張遼將軍鎮守合肥,當年以八百人在此襲擊孫權,打退十萬敵軍,威震天下,就連小孩子聽到他的名字都不敢啼哭。一代大將名垂千古,令人佩服!”


    此人正是朱自平。自邊王村出來有兩條路線可前往廬州,一條是乘船,水路一天可到湖對岸的巢縣,再從縣城走官道到廬州,這是邊王村的村民常走路線。另一條是像朱誌那樣沿山路行走,不過山路崎嶇,很少有人走這條線路。


    朱自平走的是山路,用布條裹好隕陽鐧,係於腰間,展開輕功飛快前行,三日後的傍晚,遠遠地看到廬州城,方放下速度。進了城,見人成群結隊前往城東北方位,便向路人打聽緣由。那人瞅了他一眼:“年輕人是鄉下來的吧?每年元宵節,廬州府都會舉辦燈會,觀燈賞月,共享太平。”


    朱自平第一次出遠門,暗忖左右無事,不如也去看看這場盛會,之後再尋客棧住下。於是向那人拱拱手,向前走去。


    此時圓月漸上,苑內遊人如織,朱自平在花燈前緩緩而行,忽聽一陣喝彩:“好!”尋聲望去,隻見前方左側彩燈高懸,燈陣中央豎著一根五丈高杆,上掛九蓮寶燈,再用燈杆挑起無數盞各色花燈。


    高杆上一彩衣男子徒手攀爬,身手敏捷,爬至三丈高處,左腿扣在杆上,右腿和雙手展開,狀若飛行。突然那人左腿稍鬆,自杆上快速滑下,隻驚得眾人轟的一聲,離地不到半丈,那人左腿用力扣緊木杆,身體仍是平衡探出。眾人怔了片刻,轟然拍手叫好,朱自平擠入人群也鼓起掌來。


    彩衣男子向眾人揮揮手臂,頭下腳上倒立而起,雙手用力身體盤旋升起,近四丈處,他用雙手緊握木杆,身體平伸而出,眾人再次拍起手來。朱自平卻皺了一下眉頭:他隱隱聽到那木杆底座發出“啪”的輕響,便向台前擠去。


    男子繼續攀升,那木杆忽然“哢”的巨響,自底座處折斷,緩緩傾倒下來。朱自平一躍而起,向前飛去,伸出雙手緊緊擎住木杆,待男子沿杆滑下後,將木杆橫放台上,拍手躍下。此時眾人驚魂未定,彩衣男子坐在地上,待眾人迴過神來,不知剛才援手的人去了哪裏。


    朱自平悄然從人群中走出,向湖邊踱去。“兄台,請留步。”朱自平聞聲迴望,隻見一錦衣青年跟在自己身後,青年頭戴軟帽,臉色略白,身體瘦弱。青年拱手道:“剛才見兄台仗義出手,救了諸人卻不張揚,實乃俠風義膽,在下欽佩之至。”


    “一點小事,算不了什麽。”朱自平轉身離開。錦衣青年緊跟幾步,又道:“在下看兄台風塵仆仆,可否請兄台飲上一杯?”“不用了。”朱自平並不轉身,徑直前走。


    青年忙道:“在下敬佩兄台,又見兄台風塵仆仆,這才鬥膽相邀。兄台可知此湖叫什麽名字?”見朱自平停下,青年接著道,“此湖名逍遙湖,乃是淝水古津渡。逍遙湖取義莊子《逍遙遊》,今日有幸在張遼身邊、逍遙湖畔遇到兄台,何不賞臉與在下小飲?”


    朱自平本就豪放,聞言不再推辭,點點頭:“那好。”青年甚是高興,領著朱自平來到湖邊。此時湖邊船隻首尾相接,數裏不絕,船上懸燈結彩,船內也是燈火通明,絲竹之音悠然飄蕩湖麵之上。


    青年尋了一條小船,向船家付了三貫寶鈔,相當於三兩銀子,船家喜滋滋地接過,功夫不大,端上一盆魚頭豆腐、一盤牛肉和一壇古井佳釀。船家燃起爐火,解開繩索,將船向湖心劃去。


    艙內,二人在條桌前對坐,朱自平確實有些饑餓,魚頭豆腐散發著鮮美的味道,也不客氣,低頭吃了起來。青年倒少動筷,數盞酒後,二人臉上漸熱,話語也多了起來。原來這青年名叫顏越,西安府人氏,乃是唐朝書法大家顏真卿之後,四個月前專程自西安到南京來拜訪母舅,八天前自南京返程,已在廬州盤留三日。


    朱自平歎道:“顏兄弟雅人,可惜明天我就要離開廬州,要去河南固始老家。”顏越拍了一下手:“在下與朱兄實是有緣,我準備看完元宵燈會,明天就動身迴家。固始是我必經之地,就和朱兄結伴同行如何?”


    朱自平點頭允了,兩人再次把杯。顏越看著艙外波光豔影,輕歎一聲:“逍遙津中逍遙湖,永為自在逍遙客。可是這世事實難逍遙,想我先祖顏公曾四次任為禦史,卻因清正廉潔,受權臣排斥,屢遭貶謫,遂致力書法。其書法方正平穩,雄健深厚,成為楷書典範,隻是這剛正不阿之骨卻又讓先祖遭反賊所殺。”


    朱自平一拍桌子:“先前看顏兄斯文,我心裏不太喜歡。但聽了剛才的話,倒合我的胃口。大丈夫當如顏公,流芳百世才是真逍遙、真自在。來,幹了這杯!”兩人哈哈一笑,再次杯盞相碰,一飲而盡。


    此時,忽聽一陣琵琶聲起,艙外隨之飄來歌聲:“落日熔金,暮雲合璧,人在何處?染柳煙濃,吹梅笛怨,春意知幾許?元宵佳節,融和天氣,次第豈無風雨。來相召、香車寶馬,謝他酒朋詩侶。中州盛日,閨門多暇,記得偏重三五。鋪翠冠兒,撚金雪柳,簇帶爭濟楚。如今憔悴,風鬟霧鬢,怕見夜見出去。不如向簾兒底下,聽人笑語……”歌聲委婉曲折。


    卻聽一人粗聲喝斷:“他奶奶的,哪個不識相的在這裏唱得這樣淒慘,大過年的,盡給老子添晦氣!”


    顏越往艙外看去,直見艙外十丈遠處有兩隻船,一大一小,相距很近。大船船頭站著一個身穿褐色緇衣的胖大和尚,叉腰罵向小船。小船內再無聲息。和尚繼續怒罵:“那賤人怎麽不唱了?害得老子沒了酒興,還不出來賠罪!”


    這時,小船船艙內走出一綠衣女子,女子向和尚彎腰一拜:“不知道佛爺在此,打擾之處請佛爺原諒。”燈光之下,可見女子容貌嬌好,眼眸如波,雖然穿著棉襖卻難掩窈窕,彎腰一拜尤為楚楚可憐。


    胖大和尚摸了摸下巴,眼光在女子身體上下掃動,最後停在女子的胸口,嘿嘿笑道:“今個元宵節,老子心情不錯,就不怪你了。過來,陪老子喝兩杯。”


    女子聞言一驚,就要往船艙內退去。和尚騰身而起,躍上小船,一把摟過女子,親了一口:“還不好意思呢,嘿嘿,老子更喜歡,好香啊……走,陪老子樂樂。”女子扭頭向艙內喊道:“客官,快點救我。”艙內卻並無人出來。胖大和尚哈哈一笑,抱起女子跳迴大船。


    顏越直看得兩眼冒火,衝出船尾,大聲喝道:“大和尚,不得無禮,快放了那女子!”胖大和尚一愣,目光掃了過來,見是個文弱書生,眼睛一斜:“你算什麽東西,給老子滾迴去。”一抖手,一道白光向顏越飛來。


    朱自平冷眼轉動,擲出手中筷子,隻聽當的一聲,飛來的白光調頭落入水裏。他起身走出船艙,也不說話,抬手飛出一物,和尚突然大叫一聲:“哎喲……小子,你、你竟敢暗算老子。”


    大船艙內隨即跳出三人,皆是和尚,一瘦削和尚將那胖大和尚扶起,三人不禁倒吸一口冷氣,直見胖大和尚左腮上赫然插著一根手指長的魚刺。兩船相距十丈,能以一根魚刺傷人,三人皆知對手武功高深,遠非自己能及。


    瘦削和尚一抱拳:“剛才是在下師弟不對,我代向少俠賠禮。”朱自平也不答話,轉身走迴艙裏。顏越道:“罷了,你們放了那女子,不要再欺侮無辜。”


    瘦削和尚不知是朱自平出手,此刻見顏越說話,忙合十道:“多謝少俠諒解,望少俠有空來我西九華小坐。”他騰身將女子送迴小船,四人正待要進入船艙,忽聽一聲冷哼:“你們可是九華西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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