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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跟裏正說,這些年來自己省吃儉用,存下了七八十兩銀子。


    一年半前,自己的身體狀況急轉直下後,金五郎幫著完成的木匠活兒,也賺了一些銀子。


    這些銀子金五郎不肯要,他就跟原來的存銀放在一塊。


    這些存銀藏在他床底下的大壇子裏。


    隻要掀開他床底下的地磚,就能找到那個深藏的壇子。


    他說,他膝下兒女皆亡,很感謝這些年來金五郎的陪伴,他就像是他的半個兒子,聽話、老實、很照顧他,讓他晚年少了很多孤單和寂寞。


    他說,他這輩子作孽太多,沒有想到晚年還能有這樣的福氣。


    他走了之後,想把自己留下來的這些銀子,全都留給金五郎。


    他讓裏正幫忙寫了一張遺囑,遺囑上寫明了財產歸屬,並且在遺囑上蓋上了自己的指印。


    他做完這件事情之後,便帶著微笑離開了。


    當天晚上,他在睡夢中,溘然長逝。


    第二天,裏正有些不放心,帶著幾個村民上了山,在山上看到了已經在夢中去世的老木匠。


    裏正長歎一聲,讓村民召來了龍王村所有人。


    他當著眾人的麵,公布了那張木匠蓋了手指印的遺囑。


    眾人無異議。


    大家也確實知道,老木匠這些年來,一直將金五郎當做兒子看待。


    他會將財產留給金五郎,也不意外。


    金五郎掩麵大哭,哭了一天一夜。


    他幫著村裏人一起張羅著老木匠的喪事。


    在裏正提議,找個年輕人來給老木匠捧牌摔盆的時候,金五郎主動提出充當孝子,送了老人最後一程。


    上山的路不算長,金五郎極力想要淡化悲傷。


    當他們走到半山腰的小木屋時,金五郎已經用簡短的語言講完了整個故事。


    他停在小木屋前。


    他腳步沉重。


    他還是走不進去。


    他無法麵對這一份悲傷。


    他怕自己走進小木屋,他會再次嚎啕大哭。


    屋裏的一桌一椅,全都帶有著他和老木匠的迴憶。


    他想,他是幸運的,他這輩子有兩個爹。


    他想,他又是不幸的,他還沒有長大成人,他還沒有好好報答老木匠,還沒有好好給他頤養天年,老木匠就已經去了。


    小元寶拍了拍金五郎的手,仰著小腦袋認真地看著他,無比鄭重地說道:“五哥哥,你還有我呢!我會連同木匠爺爺的那份愛,在未來的日子裏,更加更加地愛你!我們悄悄地約定,我隻給其他的哥哥一份愛,我給你雙份的愛,好嗎?”


    金五郎望著小元寶,亮晶晶的眼睛,潸然淚下。


    小元寶慌了,更加努力地去安慰金五郎。


    她那手足無措的樣子,讓金五郎的心裏好受了不少。


    逝者已去,自己應當珍惜眼前的家人。


    要好好守護全世界最好的妹妹!


    他將小元寶抱了起來。


    小元寶馬上與他貼貼臉,小手手不停的拍撫著他的背。


    金五郎吸了吸鼻子,已經好多了。


    “走吧,總要麵對的。”金五郎悶悶地說道。


    “給你勇氣!”小元寶的額頭與他的額頭抵了一下。


    他掏出鑰匙開了門,抱著小元寶走進了小木屋,將小元寶放了下來,懷念地著看著屋裏的一桌一木,一會兒眷戀地摸一摸架子,一會兒悲傷地摸一摸木桌。


    他在屋裏坐了半個時辰。


    小元寶陪他坐著。


    外頭一片漆黑,已經不知是什麽時辰了。


    金五郎終於從悲傷中走出了一點點,他摸黑點亮了油燈,帶著小元寶去了做木工活的地方。


    這裏的各種工具都被歸納的很整齊。


    工具被使用過很多次,已經包漿了。


    他一一摸過這些工具,陷入沉思。


    他在這裏待了一個半小時。


    他嚐試了各種辦法,他付出了各種努力。


    但是到最後,他頹喪地歎了口氣。


    金五郎鎖好了門,一大一小下了山。


    他皺了皺眉,望著下山的路:“我在想,師傅是不是在安慰我,我是不是很笨,我努力了一個晚上,卻沒有製造出一件好工具,能夠幫助大家有力地去除蘆葦雜草,對土地進行深耕。”


    “不是呀!木匠爺爺既然說五哥哥很聰明,那五哥哥就一定很聰明!”小元寶指了指自己的小腦袋,“有時候,隻是一時沒有想到而已!”


    小元寶又說道:“而且,我聽我親爹娘說,古往今來,各種劃時代的農具,少之又少哦!


    “可以見得,發明一件特別有作用、值得大肆推廣的農具,是一件多麽困難的事情!


    “但是,五哥哥你不要傷心啦!你也千萬不要懷疑自己!


    “今天不行就明天呀!


    “明天不行就後天呀!


    “後天不行就大後天呀!


    “你的人生還有那麽長,還有不知多少個日日夜夜!


    “你要相信木匠爺爺對你的肯定!你一定可以成功的!


    “到時候,你一定會名留青史!


    “你看到天上最亮的那顆星星了嗎?


    “我相信那就是木匠爺爺變成的星星!


    “他在天上看著你,他會為你感到自豪的!”


    金五郎聽她這麽說,頓時有了更多的信心和勇氣。


    “妹妹,你真好,有了你這句話,我相信我一定可以成功的!”金五郎握緊了拳頭。


    “我們全家都相信!”小元寶拍拍他的手,衝他甜甜一笑。


    金五郎心想,他真是擁有了全世界最好的妹妹。


    就算是給他當玉皇大帝,他也不換!


    第二天,是個大晴天。


    裏正召集村民,在村口的大戲台子底下集合。


    有幾個村民路過金家時,衝著金家喊了幾聲。


    “快了快了!快往戲台子那兒去!裏正等得急了!”


    “快走吧!裏正都急眼了呢!”


    “我聽說,在戲台子上踱來踱去,再去晚點,裏正要發脾氣了!你們也快走吧!”


    金老頭扛著耙,趕緊領著金家人走了出來:“這不還早嗎?平常這個點,各家各戶都沒吃早飯!”


    “你哪個曉得他怎麽想咯!昨天就生氣了,講我們不積極!今天一大早就喊起來了!他倒是好,站在那個戲台子上,還有他家婆娘來給他送飯,我們家飯都沒吃幾口!”劉大叔抱怨道。


    “你屋裏頭還算好了!我們家飯都沒做的!要餓肚子,扛著農具上山!”鄭大叔搖了搖頭,“去那麽早幹嘛!該不想幹,還是不想幹嘛!”


    “咦,你家金大郎今天不來?你家小元寶我倒是知道,上午要去跟先生讀書!那你家金五郎呢?今天怎麽也不去?是不是哪裏不舒服?”周大伯問道。


    金老頭迴頭一看,果然發現金五郎不在。


    “五郎!五郎!!”金老頭生氣了,“跑到哪裏躲懶去了!要集合了,你還不出來!”


    他這明顯就是昨天因為金四郎的話,今天早上遷怒到金五郎了。


    金五郎今天肚子有點不舒服,茅房蹲了小半炷香的時辰,因此,還沒來得及跟金老頭說,他今天想上山搗鼓新的農具,就不跟過去開荒了。


    他聽到金老頭發火了,便急急忙忙去拿草紙。


    小元寶正往幾個哥哥的背簍裏塞吃的呢,聞言,趕緊跑到金老頭麵前說道:“爹爹!爹爹!五哥哥今天和我一起,我們打算去山上!他上午就過去,我下午做完作業後,我也去!”


    “哪個山上?去幹嘛?”金老頭見小元寶沒戴虎頭帽,早上還有點冷,便趕忙放下農具,迴屋裏給她取來了虎頭帽,端端正正地戴在了她的小腦袋上。


    “去白石山呀!爹爹,咱們昨天不是說過了嗎?現在開荒好困難好困難噠!撿石頭、除草、深耕,每一樣都是費時費力地事兒,那要怎麽辦呢?我們要發明新型農具,解決這個問題!”小元寶捏著小拳頭,信誓旦旦地說道。


    “所以他要躲懶?”金老頭冷哼了一聲。


    “不是躲懶!是在做很偉大的事!”小元寶一臉嚴肅認真地說道。


    唉。


    要是平常,爹爹還是個很明事理的人。


    他顯然還在生四哥哥的氣。


    所以,連帶著對五哥哥都產生偏見了。


    “爹爹,五哥哥平常懶嗎?”她眨巴眨巴了可愛的大眼睛。


    金老頭無言以對。


    “五哥哥平時很勤快、很聽話、很乖順對不對?”小元寶歪歪頭。


    金老頭沉默,點點頭。


    “他還很聰明呢!”


    金老頭張口欲言。


    小元寶又說道:“爹爹,人各有誌!”


    金老頭總算是同意了。


    金家人是很相信自家人的秉性,別的村民可就不這麽想了。


    這件事情很快就在開荒的村民當中傳了個遍。


    村民們在休息的時候,有一搭沒一搭的悄悄議論。


    不過,這些都是背著金家人的。


    “哼!哪裏是想發明新農具,我看分明就是想躲懶!”


    “我看金家那五郎,平時挺老實乖順的呀,以前也很照顧老木匠!是個好孩子呢!怕就是有些異想天開!”


    “孩子嘛,性格沒有定下來,變來變去的!而且,說不定他隻是在老木匠麵前老實,畢竟是他師傅,肯定得敬著,在家裏就不一樣了!說不定啊,這次是他又想躲懶,又有些想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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