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沈府的路上,馬車不小心受顛簸晃了一下。


    靠在內壁上的沈鳶被驚擾,困意全無,聽到車夫對著街邊要錢的乞丐吼道:“路那麽寬,不好好窩在角落裏乞討,跑到馬路中央來是想找死啊?”


    透過車簾的縫隙,沈鳶看見一位衣衫襤褸的老嫗趴在路邊上,手中端著半塊破爛的碗,顫巍巍從地上爬起來。


    嘴裏不時說著道歉的話。


    “長點眼睛!下次要是再躺在路中央,小心命都保不住!”


    車夫罵罵咧咧的準備啟程。


    老嫗跪在地上朝著馬車叩了幾個頭,髒汙的臉頰上已經看不出麵容。


    看到她,沈鳶忽然想起自己流浪乞討的時候,心生憐憫,從發間取下一支發簪從車窗遞過去。


    “老婆婆,這支發簪拿去當點錢財買飯吃吧!”


    聽到聲響,老嫗顫抖的抬起頭,不敢相信的看著她。


    “三小姐……哦不對,新來了一個三小姐,你不是三小姐!”


    老嫗晃晃悠悠的,口中念念有詞。


    發抖的手指接過發簪,寶貝似的捧在懷中。


    聽到她的話,沈鳶身子愣住,眼眸停頓,認真打量起她的麵容。


    還真是有幾分熟悉。


    “你是沈府的人嗎?”她輕聲問。


    老嫗緩慢抬眼,滿是溝壑的皺紋疲憊的望著她,輕輕點了點頭。


    沈鳶目光下移,瞥到她腕間帶著的掛有鈴鐺的銀鐲子時,眸心顫了顫。


    “蘇嬤嬤?”她再次試探的問,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聽聞那三個字,老嫗仿若被雷擊中,將發簪撇下,拔腿就往旁邊的小巷子跑進去。


    沈鳶慌忙奔下馬車,讓車夫在原地等待,自己則去巷子裏尋找老嫗。


    幽長的巷道末尾,除了堆積的雜物以外,沒有任何人影。


    沈鳶站在巷口躊躇不前,心理的創傷讓她很懼怕各種無人的角落,萬一老嫗是人牙子的魚餌,她會不會再次……


    “要走近看看嗎?”


    裴忌的聲音不合時宜的出現在此處。


    沈鳶下意識抬眸,與他的視線撞了個正著。


    她迴避眼神,不冷不淡問:“你在跟蹤我?”


    “江窈,你這麽想我很難過。”


    他低著眼睫,垂下的陰影看起來有些失落。


    沈鳶以為自己看錯了。


    在她的心目中,裴忌才不會是低頭討好的那一方,他早習慣了高高在上。


    “別叫我江窈,我有名字。”


    “那我叫你阿鳶。”


    沈鳶唿了一口氣,懶得理他,現在也不是跟他逞口舌之快的時刻。


    不過有了裴忌在身邊,她確實不那麽怕了。


    察覺到她的顧慮,裴忌先行跨步出去查看,果真在一堆雜物的角落裏,找出那老嫗。


    她蹲在地上將自己緊緊抱住,一臉警惕的看著來人,嘴裏還不住念道:“我一條賤命,沒了就沒了,老夫人不能死,老夫人不能死……”


    沈鳶已經斷定她就是祖母院中貼身伺候的蘇嬤嬤。


    腕間的那對銀鐲子,也是當初祖母賞賜給她的年禮,雖然已經褪色老舊,但樣式不會變。


    她不會認錯。


    “你是祖母院中的蘇嬤嬤?”她俯身蹲下,看到老嫗全身都防備著,再結合方才的話,不難想一定是經受了打擊才會變成這樣。


    沈鳶輕柔的聲音讓老嫗默默審視著她,隨後恍然大悟般指著沈鳶激動的叫起來:“三小姐!三小姐!你終於迴來了!”


    下一秒,她一臉驚恐的抱著腦袋往後縮了縮,似乎很怕跟人接觸。


    “先將她帶迴去吧,等清醒的時候再慢慢審問。”裴忌說。


    眼下老嫗的狀況確實不太好,耗時間問下去也不會得到有用的消息。


    沈鳶想到沈府並沒有蘇嬤嬤的藏身之處,要是將她安置在府外,自己又不放心。


    “我在北郊有一處莊園,可以將她帶去那裏,不會被人發現。”


    裴忌環臂站定,目光停頓在沈鳶身上,有意詢問她。


    沈鳶遲疑幾秒。


    知道沒有比這更好的辦法,勉強答應了。


    “蘇嬤嬤的一應用度花銷,我自會讓人給你送銀子過來。事關祖母身亡真相,還請裴都督仔細看管,勿讓生人靠近。”


    她並不想欠裴忌一分一毫。


    裴忌眼眸漆黑,微動的嘴唇想說些什麽,最後也隻是答了一句:“你吩咐的事情,我自會辦到。”


    沈鳶再次將注意力放在蘇嬤嬤身上。


    她想不通,性子溫和,受祖母看重的蘇嬤嬤,怎麽會落成此番田地?


    迴到沈府。


    前廳傳來沈婉寧隱隱的啜泣聲。


    見她趴在陳氏的腿上靜靜哭泣,沈庸和沈琅黑沉著臉坐在一旁,沈鳶已經猜到她已經先告狀了。


    “父親,我跟張姐姐隻是想跟姐姐打招唿,沒想到在她的船舫裏竟然還藏著陸大哥?興許是見我跟張姐姐撞見她跟陸大哥私會,惱羞成怒,所以才將滿竹兜的活魚都朝我們砸來……”


    單單聽她描述的情形,沈鳶也覺得自己十惡不赦,不做人事。


    沈婉寧露出脖間劃破的傷口,再次哭的泣不成聲:“魚刺將我脖子都劃破了,好疼好疼!”


    沈琅定睛一看,脖頸間果真看到兩條傷痕。


    他果斷站起來,指著姍姍來遲的沈鳶,滿口斥責:“青天白日裏,你與陸承淵私會讓別人看笑話也就算了?為什麽還要傷害婉寧?你的心裏到底有沒有將婉寧當作妹妹?她破了相,要是被裴都督嫌棄,你能夠承擔起責任嗎?”


    沈庸沉住氣,任由沈琅大吼大叫。


    另一邊的陳氏將沈婉寧摟著,也表現出對沈鳶有幾分埋怨。


    “我記得父親曾教導過,家中的兄弟姐妹,理應團結對外。”麵對沈琅的指責,沈鳶並不理會。她站在廳中,反而問著沈庸。


    “我確實教過。”


    凡貴胄子弟,亦或是閨閣千金們,都需先以家中利益為己任,手足團結更是排在首要的位置。


    否則,家難以立足,業難以赴任。


    “今日在太清湖邊,張家姐姐出言侮辱我,婉寧反倒偷偷為她立威。如此舉動,父親覺得有錯嗎?”


    沈鳶話音剛落,沈婉寧聞言立馬抬起頭解釋:“不是的,我明明想幫你說話,隻是腦子一時沒反應過來。”


    “是嗎?”沈鳶冷然的目光凝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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