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道友。”尚弦月斟酌著開口,“這一路上,你的事情我也略有耳聞,隻是也聽說你與那首席的關係並不算好,為什麽這麽急著去找她呢?”


    城郊,草木漸深。


    不怪她說,蕭疾失明不久,哪怕能看出來在努力適應,但還是走個路都免不了磕磕碰碰,看著很是艱難,但蕭疾很少讓她幫襯。


    瞥了一眼後麵的小尾巴,幾乎都要急的蹦出來攙著他走了。


    想也不用想,肯定還在心裏罵她不關心蕭疾死活呢。


    為什麽要找她。


    為什麽要去找尚弦月?


    甚至幾日前醒來失明都來不及恐慌,而是第一時間去問尚弦月的下落。


    因為腦海中再次出現的幾個片段嗎?


    他殺了尚弦月。


    僅僅是想到這個可能都引起一陣心悸,溫寒穿胸而過,尚弦月笑著說什麽,他聽不清。


    同樣的情況,上次是從脖頸間劃過的彎刀和噴濺的鮮血,但是尚弦月迴來了,阿舒卻消失了。


    這次尚弦月消失了,阿舒出現了。


    哪怕除了相似的樣貌,兩人幾乎沒有任何相似之處,蕭疾還是不禁懷疑,兩人真的沒有關係嗎?


    甚至心中還是有著微弱的希望,尚弦月和秦望舒就是一個人。


    一定要是、一定一定……


    “喂!蕭道友?”尚弦月眼看蕭疾走神半晌,伸出手晃了晃,想讓他迴神,可是又突然想到他看不見,隻能轉而去拍他後背。


    蕭疾這才意識到自己走神,轉向尚弦月的方向,滿臉疑惑,示意她重複問題。


    尚弦月無奈道:“為什麽要去找一個你討厭的人?”


    “誰說我討厭她。”蕭疾卻反問道。


    尚弦月聞言一頓。


    “我恨她。”蕭疾卻又道,“我恨她,恨之入骨,從來沒有也再也不會這麽恨一個人。”


    尚弦月默然,無聲扯動嘴角,早就知道,但還是覺得無力且無奈。


    “我對她的恨,無時無刻,每一次睜眼,每一次揮劍,每一次唿吸——”


    聽著蕭疾說著對她滔天的恨意,尚弦月無聲歎口氣,還是應和道:“是嘛。”


    “從前,我希望她死,每一次,她身陷險境之時,我都幻想著傳來的會是她的死訊。”蕭疾還在自顧自說著,麵色因激動而有些扭曲。


    尚弦月第一次這麽具體的感受到蕭疾對她的恨意,可是心中沒有冤屈和心痛,有的隻是憐憫,無休止的恨意幾乎融入他的骨血,鑄成無處不在的鎖鏈,實際上隻困住了他自己。


    明明最初,她是想他能自由。


    “可是,現在我的願望成真了,我卻沒有預想中的那麽開心。”


    “不,不是不開心,我好難受,難受的好像快死了。”


    “我恨她,但我希望她活著。”


    蕭疾聲線有些抖,最後一句話尾音很輕幾乎微不可聞,但是尚弦月聽清了。


    “你隻是不習慣,可能,習慣就好了。”尚弦月如是說。


    蕭疾抬起頭,尚弦月以為他哭了,然而沒有,甚至他睜著一雙無神的眼睛在笑,他說:“不能,除非我死。”


    一字一句,像是某種誓言。


    如果前麵說的不是他滿腔的仇恨,尚弦月幾乎要覺得這是蕭疾在這是在告白。


    她恐怕是腦子被驢踢了。


    “放不下?”尚弦月還是希望蕭疾能走出去。


    當初為了讓他活下去,想著,若是恨能讓他支撐著他活下去,那就一直恨她也是好的,但如今看來是她錯了,長久的恨已經將蕭疾完全扭曲,太痛苦。


    “放不下。”蕭疾說著,摸索著伸手握住她的,借此離她更近了些,“幫幫我。”


    尚弦月很自然靠近他,問道:“什麽?”


    “幫我從儲物袋裏拿出傳信的符紙來,上麵有她的氣息,通過追蹤術法可以定位。”說著將腰間的儲物袋解下塞進尚弦月手裏,又道,“之後符紙的動向還要麻煩阿舒了。”


    尚弦月心情複雜,打開儲物袋,翻翻撿撿卻沒看到那隻紙蛙,疑惑道:“沒有啊?”


    蕭疾不解反駁:“就在裏麵,煩請阿舒再仔細找找。”


    尚弦月隻能又仔細翻找了一遍最終還是沒找到,看向蕭疾道:“真的沒有,你是不是記錯了?”


    蕭疾睜著一雙無神的眼睛無措地站在原地,雙手在身上摸索著,一邊找一遍念叨著:“不會弄丟的,我肯定帶著的,在哪裏……”


    無意間手指從腰封中翻出,似是無果後,轉而去翻袖帶,陳舊的青蛙折紙的一角被從腰封中帶出。


    尚弦月止住他慌張尋找的動作,從他腰間取下符紙,笑道:“沒丟,這不是在這呢!”


    蕭疾聞言急忙接過來,手指搓動著,確認了,臉上露出輕鬆的笑意,可是在尚弦月沒注意的時候,笑意又逐漸褪去。


    “多謝,阿舒了。”蕭疾道謝,又抓過尚弦月的手腕,緩緩將青蛙符紙放在她的手心,“接下來,就拜托你了,阿舒——”


    尾調拉長上調,有種帶著鉤子的親昵感。


    尤其是末了,指尖從手心緩緩抽離劃過的觸感,有些奇怪的意味。


    尚弦月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


    哢嚓。


    身後傳來一聲輕響,迴頭就見萬曉倩遠遠躲在一棵樹後,絲毫不遮掩,咬牙切齒地死死盯著她,手裏攀著的樹枝都折斷了。


    很好,不是她的錯覺,蕭疾這小子。


    在勾引她。


    嗯,很好,見多了媚眼拋給瞎子看,今天也是第一次遇見,瞎子拋媚眼的。


    人人都道好福氣,但尚弦月隻覺得莫名其妙,抬手掐訣,一道靈力打在青蛙傳音符上,破舊的符紙懸浮在空中,晃晃悠悠朝著一個方向飄去。


    撥開前麵遮掩的草木,尚弦月對著蕭疾招唿道:“這邊!”


    蕭疾微微蹙眉,一點點朝著尚弦月的方向挪著步子,還差點被地上殘留的根莖絆倒,還是尚弦月上前一步扶住,才沒跌倒。


    “前麵路不好走,你還是扶著我吧。”尚弦月這樣說著,挽上他的胳膊。


    這次,蕭疾沒有拒絕。


    兩人挨得很近,蕭疾通過肢體偶爾的觸碰和聽到的聲響甚至是聞到的氣息,仔細辨別著,可是一段時間內還是無果。


    “阿舒。”蕭疾聞著她頸側自然的清香,突然問道,“為何突然不用之前的香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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