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沒有症狀,更證明染病並非因為唿吸。


    若他記得沒錯,早上煮飯的分量,沒有周萬的,他沒吃自己煮的粥,孩子吃的餅糊是單獨煮的,之後也沒來得及喝奶水。


    換言之,染病的人都有一個共同點:吃了周萬熬的粥。


    想到這裏,顧不得與旁人知會,將孩子往尚弦月懷裏一塞就往外衝去,蕭疾和小白也跟了上去,徒留抱著驚醒哭鬧嬰孩的尚弦月在原地淩亂。


    “哼!”


    尚弦音路過白了她一眼從鼻子裏發出一聲冷哼,隨即也背著手一臉得意地走了出去。


    不是,你到底在得意什麽啊!


    一股溫熱的觸感慢慢在手臂蔓延開來,將孩子倒手一看。


    他尿了!!!


    救救她!


    淺青色的粉末飄進鍋裏,周萬麵無表情用湯勺攪動著,粉末與白花花的米粥融和,看不見一絲蹤跡。


    就像當初灑進鎮上的水井一樣。


    周萬平靜枯瘦的麵容上逐漸染上癲狂興奮的笑意。


    死吧!都死吧!都死幹淨才好!


    這鎮子上,這群豬狗不如的東西,都死幹淨才好!


    手裏的湯勺攪動地越來越快,吊在架子上的湯鍋都晃動起來,鍋底的柴火火星四濺。


    米粥的香味兒飄出,手上的動作一停,癲狂的笑意隱去,取而代之的是僵硬如假麵的溫和微笑。


    轉身拿了碗正好去盛,一道劍光閃過,湯鍋應聲落地。


    煮的晶瑩粘稠的米粥撒了一地。


    “周萬!竟然是你下的毒!”


    瓊樂一聲暴喝,將那湯鍋踢飛,散落在牆角的粥被幾隻肥碩的老鼠舔食,那老鼠竟迅速被什麽腐蝕一般,變成幾具幹癟破損的鼠屍。


    看到這一幕,瓊樂隻覺得背後的汗毛都立了起來。


    “你還有什麽可說的嗎?”


    蕭疾佩劍上纏著尺素,抱劍走上前,目光沉沉盯著低頭不語的周萬。


    “哈!哈哈哈!呃,哈哈哈!嗯——”


    不想這一直表現的平靜怯懦的周萬,尖銳大笑起來,笑得彎下腰隻都止不住,最後還是深吸一口氣,才止住笑聲,擦著眼淚直起腰來。


    “我說,我當然要說——”周萬眼珠一轉挨個停留在幾人身上,“本來還在可惜這麽一次壯舉無人見證無人傾聽,正巧了,你們就來了。”


    瓊樂一皺眉就要上前卻被蕭疾伸手擋住,搖了搖頭。


    周萬像是謝幕的演員一般,隨手將手裏的湯勺一扔,撣撣兩袖的褶子,在看火的小板凳上坐下了。


    “不錯,疫毒是我下的不錯。”


    話音一落,門口傳來一陣巨響,邵大勇撞開門扇衝了進來,一把薅起周萬胸前衣物拎起來,一張糙黑的臉透著死氣的青色,眼珠卻是憤怒的血紅,整個人如索命的羅刹惡鬼一般怒吼道:“就你他媽個狼心狗肺的醃臢玩意兒要害死老子和老子娘?鎮上人也是你個狗娘養的給害成怪物的?!”


    “沒錯,你個蠢豬!”


    邵大勇咬著牙,臉上的橫肉直哆嗦,提起沙包大的拳頭疾風一樣砸在周萬的臉上,一時間鮮血四濺。


    這次,瓊樂沒有攔。


    沒一會兒,本就染了疫毒的邵大勇已是氣喘如牛,拳頭也停了下來。


    “我他媽不明白!你個狗娘養的,是老子救了你的賤命,給你一口飯吃!你個白眼狼為什麽害我!”


    “你那他媽也叫給我口飯吃!”周萬扯著邵大勇的手,一隻眼睛已經腫的睜不開了,滿臉的血和青紫,“你那分明就是喂狗一口吃的!”


    “我他媽還不如一隻狗!”


    啪!


    邵大勇又狠狠給了他一個嘴巴子,抽得周萬嘴角流血:“狗娘養的,你那賭鬼爹怎麽沒打死你!”


    “我倒希望那個死鬼早點打死我!”


    不知是邵大勇太過虛弱,力氣變小了,還是周萬突然爆發,力氣大了。


    竟真讓他從邵大勇手底下掙脫出去,踉蹌幾步,靠在堆著柴火的牆上。


    徹底揭開偽裝後,周萬臉上平靜怯懦不在,反之是充斥著惡意的笑,襯著那張腫脹青紫,沾滿鮮血的臉,更顯得詭異可怖。


    “我為什麽這麽做?我為什麽這麽做!你問我為什麽?”周萬一指邵大勇又一指屋子外麵,“你們,還有他們,不是最清楚的嗎?”


    “我娘早死,爹還是個隻知道喝酒賭博的死鬼!賭輸了喝醉了就迴來了往死了打我!”說到這,周萬擼起袖子,上麵全是陳年的疤痕,有大有小,縱橫重疊,將袖子放下,又續道,“要是一直這樣,讓他打死我也好啊!”


    “可偏偏!媽的那個老畜牲賭輸了要賣了我去抵債!”


    周萬說到這咬著牙,看得出是恨毒了他父親,一手扯開衣領露出胸膛上斑駁的割傷和燙傷來,還有一個奴印。


    瓊樂聽到這不受控製地在周萬周身轉了一圈。


    雖然看著幹瘦,但骨骼確實是筆直清秀的,麵容枯槁凹陷,但可以想像要是沒病確實可以稱得上清俊二字。


    “我拚了命好不容易逃出來,得知那老畜牲喝酒掉河裏淹死還沒來得及高興幾天,那討債的卻找上門來。”周萬說到這臉上隻剩下一片麻木,“我這才知道,房產和田地早被輸的一幹二淨。”


    “那次,他們將我打的半死,我在大雨裏爬的時候,你就不該救我!我早死了,就沒那麽多事了。”


    “好,就當我邵大勇多管閑事,不該救你,那鎮子上的人呢?”


    “都該死!”不等邵大勇問明白就被周萬情緒激動地打斷,雙手神經質地抱頭,“我一想起那老畜牲像拖死狗一樣拖著我去賣,路過的人都像是看笑話一樣看著我,我就恨!我逃出來的時候,不少人還朝我扔菜葉和垃圾,我被你當狗一樣奴役毆打的時候,多少人一副大快人心的樣子!”


    “你問我為什麽,我倒也想知道為什麽!”


    “他們多開心啊!”


    “大家都開心了這麽久,也該讓我開心一下了吧!”


    “就是出了點意外,沒把你們整整齊齊送走,讓你團聚呢!”


    像是真的覺得很有趣,周萬咯咯咯自顧自笑得開心。


    邵大勇隻覺得後背發涼。


    他和他娘前半個月去了周圍村子進貨補肉,梅奴一家三口剛從她娘家迴來。


    “瘋子,你把藥下在水裏!”


    邵大勇驚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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