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


    熟悉的聲音傳來。


    楊韻迴頭,看清來人後,鬆了口氣,問:“賀長史怎麽過來了?”


    賀言擦了把額角的汗,一臉心有餘悸地看向楊韻背上的人,低聲道:“我正打算迴家睡覺,出府衙沒多久,就被人塞了一張紙條。”


    紙條上歪歪斜斜地寫著一行字:


    城外樺樹林,救楊。


    楊韻不免將自己背上這人與紙條聯係在一起。她眸光閃爍幾下後,空出手來拍了拍賀言的肩膀,說:“有勞賀長史了。”


    一扭頭。


    林子裏還走出了十來個緝捕手,顯然是剛才情況未明,特意埋伏在左右的。


    “楊大人平安就好。”賀言也是長出一口氣,展袖指了指身後的兄弟們,“哥幾個聽說楊大人有難,那是二話不說就跟著我過來了。”


    “多謝兄弟們。”楊韻抬手。


    “楊大人客氣。”


    “楊大人平時待我們跟親兄弟一般,聽到楊大人有危險,我們怎麽可能怯戰?”


    “就是,這要不來,那咱們哥幾個不是孬種麽?”


    緝捕手你一言我一語,場麵鬆快了許多。


    賀言也沒閑著,忙走過去將楊韻背上的人接過來。


    又說:“大人,你這手臂上……還是先包紮包紮吧。”


    楊韻手臂上的傷不輕,傷口外側皮肉翻卷,內裏泛著黑色,血雖然已經止住了,可隱約能見白骨。


    “無妨。”楊韻搖搖頭。


    人蠱的血不光壓製住了她體內的噬心蠱,竟還有麻沸散的效用,這會兒她完全感覺不到傷口的疼痛,甚至還有些莫名的雀躍。


    賀言是騎馬來的,迴城便方便了許多。


    等把那美人收押大牢,楊韻就同餘同去了一趟醫館,隻可惜北疆的蠱毒罕見又詭譎,別說醫治了,醫館的大夫甚至都沒聽說過所謂的噬心蠱。


    大夫也是認識楊韻的,猶豫之下,去後堂把那耄耋之年的老郎中給清了出來。


    過了半晌。


    一個雞皮鶴發的青衫老人提著燈,穿堂抬簾,慢吞吞走了過來。


    等到了近前,老郎中湊近看了看楊韻的手臂,又偏頭去端詳餘同的後頸,看了許久後,渾濁的眼珠突然瞪大,顫聲道:“這...這怎會如此?”


    燈影晃動間,楊韻也看清了自己手臂的異狀——翻卷的皮肉下,森森白骨竟泛著詭異的青紫色,如同浸染了某種妖冶的花色。


    更駭人的是,那些黑色血痂正在緩慢蠕動,像是無數細小的蟲卵即將破繭。


    餘同倒吸一口冷氣,往後一退,捂著脖子哐當撞在藥櫃上。


    老郎中的手開始發抖,那燈裏的火苗跟著亂顫:“楊大人的這傷……怕不是尋常刀劍所致。”


    “是蠱。”楊韻放下衣袖,遮住那片駭人的傷口,“老人家可認得這是什麽蠱?”


    “認……自然是認得的……”


    老郎中的神色中帶了幾分迴憶。


    他徐徐道:“老朽二十三年前,曾到過西南的羅平鄉,那裏曾是紅蓮教肆虐的地方……”


    當時老郎中是為了尋一味草藥去的,誤打誤撞進了羅平鄉的一個村落裏。


    清冷的月光照在寂靜的村落上,也照在了層層疊疊的白骨上。他嚇得要命,一路跌跌撞撞地逃命,卻跑進了一個死胡同。


    也是在這死胡同裏,他見到了更可怕的東西——十七具屍體的心口都破開血洞,本該是心髒的位置爬滿銀絲般的蠱蟲。


    那些蟲子見光即死,卻在咽氣前瘋狂啃噬屍體,最後化作一灘腥臭血水。


    ……


    ……


    走出醫館時,暮色已濃。


    長街盡頭的府衙飛簷上掛著半輪冷月,簷角銅鈴在風裏叮咚作響,餘同雞皮疙瘩直冒,後背冷汗流個不停。


    “楊大人是一點兒也不怕?”餘同小聲問。


    楊韻斂眸,語氣輕鬆:“怕又能如何?方才那老郎中不是說了?也還是有解藥的,隻是麻煩些。”


    當年,老郎中在羅平鄉的屍山血海中救走了一個年輕人,幾番周折,總算是保了那年輕人一命。


    “是狠藥啊,楊大人,噬心蠱不死不休,老朽那會兒奇思妙想了一下,便用砒霜喂給了那年輕人,後用人參、石吊蘭、血餘炭等藥吊著他的命,等那蠱蟲以為人死了爬出來,再用的天山雪蓮救迴了他。”


    老郎中那帶著幾分滄桑的聲音猶在耳邊。


    “砒霜、石吊蘭和血餘炭好找,但天山雪蓮難尋,你放心,我會盡量為我二人求得一線生機。”楊韻將手搭在了餘同肩上。


    話音未落,遠處傳來急促的馬蹄聲。


    賀言策馬奔來,官服下擺沾著新鮮血跡。他來不及下馬,在馬背上急聲道:“楊大人,牢裏出事了!那個美人...突然發狂掙脫了鎖鏈,其後打傷三人,服毒自殺了!我已經喊了大夫過去,但不知道她服用的是什麽毒,現如今生死不明!”


    楊韻心頭一跳,袖中手指無意識蜷起。


    “賀長史,你隨餘同一道,我先行迴去。”楊韻翻身上馬,夜風卷起的聲音裹著寒意,“此番若能除了紅蓮教餘孽,賀長史,你前途無量。”


    府衙大牢裏來往緝捕手行色匆匆。


    月光從氣窗斜斜照進來,映出囚室裏那奄奄一息的身影。


    “楊大人……”


    大夫躬身對楊韻行禮,麵帶遺憾地說:“此人毒已經入了心脈,便是華佗再世也隻怕是無能為力,還請大人快去審問一二,以免延誤時機。”


    “有勞了。”楊韻迴禮。


    “我們談談?”


    她打開了牢門,拉過椅子坐在美人麵前。


    “有什麽好談的?”美人靠在牆邊,臉色蒼白如紙,眼神裏滿是死氣,“楊大人,是我不該心軟,但我也並不後悔。”


    緊接著,她突然抽搐了兩下,獰笑出聲,說:“當初你救我一命,現如今我還你一命,倒也合算,隻是……你可別覺得這事就這麽了了。”


    楊韻拂袍蹲到她麵前,一把揪住她的衣領,急切地問:“誰要你來殺我的?還有誰知道這事?”


    卻不成想——


    美人突然定定地望著楊韻,望了許久,眼中的死氣轉為了震驚。


    “你……”


    “你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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