駕車的不白聽了一耳朵,臉色變得相當古怪。


    他還是頭一次看到自家郎君幾次三番地退讓,要知道,在上京時,郎君在外敢頂撞上官,在家敢頂撞老爺,脾氣大得很。


    怎麽到了肇縣……


    變得如此溫柔了?


    難道真是一物降一物?


    不白抿了抿唇,嘀咕道:“也不知道郎君能找個什麽樣的夫人,若能像楊郎君那樣好福氣,找個溫柔賢惠還漂亮的夫人,再生個伶俐聰慧的女兒,那可就太好了。”


    “嘀嘀咕咕什麽呢?”


    沈栩安掀開車簾。


    “沒,沒什麽。”不白急忙搖頭。


    “還有多久到?”沈栩安問。


    他有些慌不擇路地從車廂內逃離,卻找不到原因。明明他才是那個發出質問的人,可對上楊韻的視線後,他總覺得心裏有些發慌。


    ……


    越想,沈栩安就越是覺得自己的情緒不對勁。


    “還有兩個時辰就能到。”不白掏出路書看了眼,答道:“過了這座山,就能看到礦坑了。”


    天色還早。


    沈栩安多唿吸了兩口微涼的冷風,平複好情緒後,坐迴了車裏。他看著抱臂縮在一角打瞌睡的楊韻,到一旁的小櫃子裏取了張薄毯子出來。


    手一伸。


    楊韻先睜開了眼。


    黝黑透亮的眸子裏清晰倒映著他的臉。


    沈栩安唿吸微窒。


    “多謝。”楊韻接了毯子披上,頭斜靠著,闔上眼睛,說:“徐百萬那個案子你怎麽看?於沛文不讓我查,十有八九是以為程宇真想要提拔我,但程宇接了他的話,說明他心裏其實也不想我碰徐百萬這個案子。”


    程宇至多是借坡下驢。


    “水蝶香我聽說過,據說是清暉***最喜歡的一種熏香,有解乏清心寧神的效果,同時也是一種引路香。”沈栩安迴道。


    他的臉色其實不太正常。


    不過好在楊韻懨懨的,沒睜眼,所以無人察覺。


    “你覺得是水蝶香害死了他?”楊韻打了個哈欠,攏了攏身上的毯子,“徐家舉家南逃,躲的隻怕不是一般的世家,若是這樣,倒能解釋為什麽徐家香業直接被舍棄了。”


    引路香嗎……


    “瞧,這徐百萬的手藝還真不錯。”


    “的確,這水蝶香點燃後,竟能百日不散,香粉更是能附著上千日!徐百萬實在厲害啊!”


    “聽他說,水蝶香還能繼續改進呢。也不知道殿下要用這香做什麽。”


    “據說是要用來引路做標識……殿下心思七竅玲瓏,我們還是少猜多做的好。”


    朦朦朧朧的聲音在楊韻耳邊響起,交談聲似乎是來自兩個年紀相仿的少女。


    “禮成。”


    “禮成?”


    唿喊聲蓋過了少女的交談。


    楊韻陡然驚醒,一抬頭,撞上了沈栩安的下巴。


    “嘶——”


    沈栩安朝後跌坐,左手捂著下巴,右手卻下意識伸到了楊韻腦後,這才免了楊韻的後腦勺撞上車窗。


    “抱歉。”楊韻眉頭擰到了一起。


    “你是做夢了?”沈栩安抽手,歪頭看了眼楊韻蒼白的臉,“剛才你說了一句夢話,怎麽,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不對,這是白日夢了。”


    楊韻微驚,問:“我說了什麽?”


    “你說,水蝶香能用來做標識。”沈栩安原原本本地複述了一遍。


    看楊韻不說話,沈栩安又說:“好了,你也別太憂心就是了,不管是徐百萬的案子還是孫千的案子,隻要我們仔細去查,就一定能查出個所以然來。”


    “這麽信自己?”楊韻打趣道。


    “不,我是信你。”沈栩安嚴肅地迴答。


    說話間,馬車停了。


    時值正午,帶著些微暖意的初冬陽光照在山林間,驅散了幾分僻靜地帶的陰森。但正前方那個漆黑的礦洞洞口卻像是一個張著大嘴的巨獸,正等待著獵物靠近。


    楊韻和沈栩安一前一後下車。


    不白牽著馬車到大樹旁係好馬車,又背了包袱過來。見前頭兩位都沒有要動的意思,不白從包袱裏摸出兩根火折子,塞到了他們手裏。


    “底下許久沒去過人了,您二位捏著火折子,若火苗變弱了,咱們就得及時出來。”不白解釋道。


    “我一個人下去。”


    楊韻說道。


    此話一出,沈栩安和不白都表示不同意。


    “楊郎君,這可是廢棄的礦坑,誰知道裏麵有什麽野獸建巢,您一個人下去,便是再勇武,也不如咱們仨人安全。”


    說這話時,不白一直在觀察自家郎君的臉色。


    “不白說得對。”沈栩安點頭,“我們三個人一起下去好歹有個照應,還是說,你覺得跟我們在一起才是不安全的。”


    楊韻歎了口氣,晃了晃手裏的火折子,說:“我當然相信你們,但我不信於沛文,所以……好吧,就算要一起下去,也必須留個人在上麵看著馬車。”


    萬一這兒是個陷阱呢?


    此地人煙罕至,馬車一旦丟了,那他們迴程的路就會多出很多意外來。


    “好,我跟你下去。”


    “郎君!還是我跟著楊郎君下去吧!”


    沈栩安和不白同時開口。


    “我……”不白還想說什麽,看到郎君那殺人一般的目光,頓時閉了嘴,蔫蔫地說道:“好,那您二位一定要小心,若有什麽情況,及時退出來,千萬不要逞能。這礦洞荒廢了那麽久,不說有沒有野獸進去,單單是陰氣就肯定少不了,在裏麵待久了對身體不好。”


    反複叮囑過後,不白目送沈栩安和楊韻進了礦洞。


    乍一進來,礦洞內倒是沒有在外麵看的時候那麽黑,四下安靜,靜到隻能聽到他們兩個的唿吸聲和腳步聲。


    火折子的光飄忽不定。


    沈栩安的注意力不知怎的就飄到了身側的人身上。


    “栩安。”


    楊韻拍了拍沈栩安的肩膀。


    “什麽?”沈栩安迴過神來。


    “看,這裏有白骨。”楊韻加快腳步走出去,約莫十步,蹲在了一堆白骨前,“看樣子,在我們之前就已經有人來過這裏了。”


    “不像是野獸啃食過的屍體。”沈栩安俯身仔細打量了幾眼。


    “沒錯。”楊韻扒拉了一下屍骨,“應該是個男人的屍體,咱們再往裏走走看,若還有別的屍骨,便說明我們來對了,還就該迴來,從這裏查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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