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客來一坐,鬱南的話匣子便打開了。


    原來……


    於沛文差一點兒就做了張萬鵬的女婿。


    結果張萬鵬的女兒張芸音在訂婚後愛上了個窮酸書生,執意悔婚,張萬鵬便用官威強壓著於沛文解除了婚約。


    於沛文哪裏能咽得下這種屈辱?


    四年時間,他硬是臥薪嚐膽,爬上了一州司馬的位置,也展開了對張家的複仇。


    “縣令大人如今這副模樣……”楊韻提壺給鬱南倒了杯酒,了然道:“看來,張家小姐的夫君,如今在州府裏當差吧?”


    否則張萬鵬不會這般伏低做小,甚至百般避讓。


    鬱南點點頭,雙手托著酒杯收迴來,說:“那書生名叫段暄,是州府的錄事。也是段孽緣,偏偏他就被派到了蘄州,又偏偏是於沛文做了司馬之後。”


    本來張萬鵬還想把女婿調來肇縣,放在眼跟前培養,結果於沛文一句話的功夫,段暄就被留在了蘄州。


    “還別說,這於沛文手段可以,段暄雖然吃盡了苦頭,卻找不到能指摘他的地方,隻能捏著鼻子忍著。”鬱南咂摸了口酒,不禁感歎這雲客來的酒就是好。


    “鬱長史覺得,這次他特意到肇縣來,是為了什麽?”楊韻試探性地問。


    作為知曉內情的人,鬱南肯定有自己的理解。


    鬱南夾了一筷子羊肉到碗裏,想了想,說:“聽說啊……我隻是聽說,大人您聽一耳朵,不必當真。”


    反複強調後,鬱南繼續道:“這於司馬還是喜歡張娘子,他磋磨了段暄一年多的時間,讓段暄沒時間迴肇縣與張娘子朝夕相處,為的就是自己能趁虛而入。”


    言外之意是,這次來就是為了張娘子。


    “可他不是已經跟縣令成了對頭?”楊韻皺眉。


    既然還喜歡,怎的把嶽丈得罪了?


    “大人您還是年輕了。”鬱南擺了擺筷子,一副您不懂的神態,“於司馬據說是刺史的心腹,要不了幾年就會繼續升遷,他勢大,想來個霸王硬上弓,縣令又如何呢?”


    兩杯酒下肚,鬱南的話更大膽了些,“更何況,段暄這一年不著家,和張娘子之間已經生了齟齬,於司馬再小意哄之,張娘子未必不會動搖,隻要張娘子芳心一動,縣令什麽態度就不重要了。”


    鬱南沒敢說的是,當年的欺壓之仇,這於司馬肯定是記在心裏的,不然也不會每每到了肇縣年終盤稅的時候就挑三揀四,百般刁難。


    酒足飯飽後,楊韻送鬱南出了門。


    她自個兒坐迴雅間內,剛提筷子,餘光就暼到了門口站著的白衣郎君。


    “你是時時刻刻盯著我嗎?”楊韻瞪他。


    “真是恰好路過。”沈栩安很無辜地攤手,“這雅間隔音不行,碰巧聽到了你們的談話,真是冒昧了。”


    楊韻抬腳踩在沈栩安要坐的椅子上,翻了個白眼,“你知道冒昧還偷聽?”


    沈栩安轉到另一邊,施施然坐下,笑道:“聲音就這麽鑽進我耳朵了,我也沒辦法不是?不過,有一點我要提醒你,於沛文一定不是為了美人來的肇縣。”


    “哦?”楊韻挑眉。


    雲客來的小二很是殷勤地進來換了杯盞,又上了兩壇子熱酒。


    “我的人出去查了一下,跟在他身邊的那個人可不是什麽小人物。”沈栩安自然地端壺倒酒,仿佛這客就是請他的一樣,“那位是大理寺少卿,程宇。”


    程宇?


    楊韻對這個名字還真有耳聞。


    聽說這位是寒門出身,手段相當狠辣,憑借著一身斷案緝兇的本事,不到二十三歲就坐上了少卿之位。


    “他來肇縣……不會是因為……”


    楊韻和沈栩安的視線交匯。


    “看來禮成和我想到一塊兒去了。”沈栩安抿了口酒,眼神微冷,“你我遮掩那個黑衣人的身份隻怕是白用功了,程宇十有八九是為了此人而來。”


    “陛下是知道董玉娘的案子了?”楊韻不想提這個,可事情到了這個份上,就算不想提,也不得不麵對了。


    軍營裏的人千裏迢迢跑到肇縣來滅口,很有可能就是天子授意。


    “我猜是不知道的。”沈栩安單手撐頭,手指在桌上敲了兩下,神色慵懶,“但能揣測到陛下心思的人不少。不過,程宇不是附庸之輩,他來肇縣,我覺得是掌握了不少實際證據。”


    “我去趟城隍廟。”楊韻丟了銀錠在桌上,起身道。


    派出去調查沈巍家中金器的吏人還沒有消息,府衙裏又多了尊大神,不方便她去調遣,左思右想之下,楊韻覺得不如再去一趟城隍廟。


    沈栩安跟著站起來,兩口喝完杯中的酒,邊追邊說:“等等我。”


    兩人一前一後出了雲客來,喊了輛馬車,便朝城門駛去。


    這會兒城門口都設了卡,出入需要嚴查,楊韻不想出城的事被於沛文知道,便推了推沈栩安,讓他去應付。


    好一通周旋,總算是出了城。


    午後陽光不錯,城隍廟的廢墟被照得亮堂,很方便搜查。


    楊韻緩行於城隍廟的廢墟之中,嘴裏道:“我一直在想,如果設埋伏的那人是要殺那些來找董玉娘屍體的人,那他為什麽不直接轉移了董玉娘的屍體?”


    唯一的可能是,這人不知道城隍廟後藏有董玉娘的屍體。


    “我也想過這事。”沈栩安略有些嫌棄地蹲在一人高的斷壁殘垣上,說:“除非沈巍隱瞞了這個事,那人隻是按照沈巍的吩咐設了埋伏,事後才知道你從城隍廟帶走了清暉***的東西。”


    “有沒有可能,埋伏是沈巍自己設的?”楊韻踢開幾片瓦。


    沈栩安搖頭,“黑火藥就不是他弄得到的東西,有錢也不行,所以那人和昨夜上你家的人應該是一夥的。”


    又或者,這兩個就是同一個人。


    “我發現一件事。”楊韻突然頓足,仰頭去看牆頭的沈栩安。


    日光照下。


    楊韻目光炯炯,神色探究。


    沈栩安沒來由地心裏一緊,慌忙錯開目光,問:“什麽事?”


    “你好像並不是很排斥那位公主。”楊韻咧嘴一笑,明顯帶了幾分逗弄的心思,“你們這些世家權貴們不應該都恨她入骨嗎?若不是她,你沈家的權勢比現在要高得多。”


    清暉***在時,曾三度推恩削權。


    此舉不單單削弱了藩王們的權勢,更是讓世家蔭封限製在了嫡支之內,且代代削減。


    “我嗎?”沈栩安迴以微笑,漆黑的眸子裏有戾氣一閃而過,“我倒是覺得,當年清暉***應該更心狠一些,世家?不過是這個王朝身上的吸血蛀蟲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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