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蘭愣住了,她沒想到陳浪會問得如此細致。


    染坊的染料配方一向是秘密,尤其是這三個染布池,更是用了不同的材料來調配顏色,以達到不同的染色效果。


    陳浪一個外行人,竟然一眼就看出這三個池子用了不同的染料!


    她臉上的表情逐漸變成了震驚,結結巴巴地說道:


    “這……這三個池子,分別用了茜草、紫草和蘇木……”


    陳浪點點頭,將手中的染料殘渣丟迴池中。


    “這染料的品質太差,顏色也不夠鮮亮。”


    他環視四周,眉頭依然緊鎖,“工程進度太慢了,這樣下去不行。先把那個顏色最深的池子清空,準備調製新的染料。”


    他指著那個幾乎是黑色的染布池,語氣不容置疑。


    春梅聞言,更是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這個黑色的染布池,用的可是胡家秘製的染料配方,據說能染出一種獨特的深藍色,是胡家染坊的招牌。


    陳浪竟然要清空它,還要調製新的染料?


    他到底要做什麽?


    這時,人群中走出一位老者,正是胡新村之前的村長胡興。


    他拄著拐杖,顫巍巍地走到陳浪麵前,渾濁的眼中閃爍著精光。


    “少爺,這黑色染料的調製方法,隻有我們胡家村少數幾個人才知道。老朽勸您一句,有些東西,還是不要輕易嚐試的好。”


    陳浪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絲神秘的微笑。


    “胡老先生,您放心,我今天要調製的染料,保證比您這黑色染料更加出色。”


    他頓了頓,一字一句地說道,“我要調製的是——靛藍色。”


    胡達成聞言,臉色驟變,手中的拐杖重重地頓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


    “靛藍色?!”春蘭驚唿出聲,仿佛聽到了什麽天方夜譚。


    靛藍色可是極其珍貴的染料,其製作工藝複雜,成本高昂,尋常百姓根本用不起。


    便是他們胡新村染坊,也從未染出過真正的靛藍色。


    這陳浪口氣如此之大,莫不是瘋了?


    周圍的工人,包括馮君和丁勇,也都紛紛議論起來。


    “靛藍色?老夫雖然相信少爺,但是您說的的確有些匪夷所思,還請少爺讓我們心服口服!”


    陳浪嘴角噙著一絲自信的微笑,胸有成竹地吩咐道:


    “春蘭,去把何老先生請來。”


    等待何老的這段時間裏,陳浪仔細檢查了染坊的工具和材料,心中已經有了初步的計劃。


    他知道,在這個時代,想要調製出靛藍色並非易事,但他有信心能夠克服這些困難。


    不多時,何老便匆匆趕來。


    一見到陳浪,他便激動地抓住陳浪的手,老淚縱橫:


    “少爺!您終於迴來了!老朽……老朽……”


    陳浪略感詫異,何老這反應未免太過熱情。


    然而,他還沒來得及開口,何老便急切地問道:


    “少爺,您什麽時候可以教導一下老朽的醫術?老朽對少爺的丹藥佩服得五體投地啊!”


    陳浪微微皺眉,自己可不會醫術,丹藥也不過是買來的罷了。


    他正想解釋,卻突然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於是打斷何老的話,問道:


    “何老先生,您可認識蓼藍?”


    何老一愣,臉上的激動之色瞬間凝固,他茫然地看向陳浪,眼神中充滿了疑惑。


    \"蓼藍?


    \"他重複了一遍這個陌生的名字,然後搖了搖頭。


    “老朽行醫多年,從未聽說過這種藥材。莫非……莫非是少爺新研製的丹藥?”


    他緊緊地抓住陳浪的手,眼神中重新燃起了希望。


    陳浪看著何老期待的眼神,心中突然湧起一絲不安。


    他意識到,自己似乎卷入了一場奇怪的誤會之中……


    他正想解釋,何老又拋出一記重磅炸彈:


    “少爺,您上次彈奏的那曲古怪的琴,還有您吟唱的那首‘天堂’,莫非也是仙法?”


    “天堂?”陳浪感覺自己的大腦快要宕機了。


    他一把將何老拉到一旁,壓低聲音解釋道:


    “何老先生,您真的誤會了,什麽天堂,都是我編造的,根本不存在……”


    然而,何老卻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激動地握著陳浪的手,老淚縱橫:


    “少爺,您不必謙虛!老朽知道,您是擔心泄露天機,所以才不願承認。您放心,老朽絕不會將您的秘密說出去!”


    他頓了頓,神秘兮兮地湊到陳浪耳邊,低聲道,“少爺,您上次說,需要一種叫做‘蓼藍’的藥材,老朽雖然不知這是何物,但……”


    他突然停了下來,目光灼灼地盯著陳浪。


    何老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湊到陳浪耳邊,仿佛要分享一個天大的秘密。


    “少爺,雖然老朽不識‘蓼藍’,但老朽曾在白鹿山上見過一種葉子與您描述的極為相似的野草!


    之前老朽一直以為是無甚藥用價值的千垂草,如今想來,莫非……莫非就是少爺所說的‘蓼藍’?”


    陳浪心頭一震,一絲希望的火苗燃起。


    他按捺住內心的激動,追問道:


    “何老先生可否帶路,前去白鹿山一探究竟?”


    何老撫須笑道:“自然可以!老朽這就帶少爺前往!”


    陳浪卻擺了擺手,說道:


    “何老先生德高望重,怎能勞煩您親自爬山?不如這樣,您指點一下路徑,我派人前去采摘便是。”


    他轉頭看向一旁沉默不語的丁勇。


    “丁勇,你跟著何老先生去一趟白鹿山,將那種疑似蓼藍的草藥采些迴來。”


    丁勇和何老很快便從白鹿山返迴,帶迴了滿滿一筐的蓼藍。


    圍觀的鄉民們紛紛伸長了脖子,好奇地打量著這些不起眼的植物。


    馮君和王禮更是嘖嘖稱奇,他們從未想過,這些隨處可見的野草,竟然能夠用來染布。


    就連一向沉默寡言的春蘭,也忍不住投來好奇的目光。


    “這就是蓼藍?”


    陳浪接過一株蓼藍,仔細地端詳著。


    這株植物的葉子呈橢圓形,邊緣有細小的鋸齒,葉麵光滑,顏色深綠。


    他滿意地點了點頭,轉頭對丁勇吩咐道:


    “丁勇,立刻組織人手,將這些蓼藍全部清洗幹淨,然後按照我說的方法進行處理。”


    丁勇領命而去,立刻召集了幾個工人,開始忙碌起來。


    陳浪環視眾人,嘴角微微上揚,緩緩說道:“靛藍色,不過是最普通的顏色。我告訴你們,我能調製出數百種顏色,赤橙黃綠青藍紫,應有盡有!”


    他伸手指著染坊旁的空地,語氣堅定地說道,“我們需要更多的染色池!越多越好!”


    眾人聞言,再次嘩然。


    數百種顏色?


    這簡直聞所未聞!


    他們看向陳浪的眼神,充滿了敬畏和期待。


    他轉身走向忙碌的工人,高聲喊道:


    “大家加把勁!今晚,我要看到第一批染料!”


    在陳浪的指揮下,工人們將清洗幹淨的蓼藍按照他口述的步驟進行處理。


    先是浸泡,再是發酵,最後進行萃取。


    每一步都精細無比,工人們小心翼翼,不敢有絲毫差錯。


    圍觀的鄉民們都屏住唿吸,緊張地注視著這一切。


    “加石灰!要適量!”陳浪高聲提醒,眼睛緊緊盯著正在操作的工人。


    “現在,加入蘇木!”陳浪再次下令。


    隨著時間的推移,原本翠綠的蓼藍汁液逐漸變成了深邃的藍色。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植物清香,混合著石灰的味道,形成一種奇特的氣味。


    “成了!”


    陳浪興奮地喊了一聲,拿起一根木棍,蘸取少許藍靛汁液,在白布上輕輕一抹。


    隻見白布上立刻出現了一抹鮮豔的藍色,顏色均勻,沒有絲毫的雜質。


    “這…這…這怎麽可能?”


    一直冷眼旁觀的胡興,此時再也無法保持鎮靜,他顫抖著手指著那抹藍色,眼睛瞪得老大。


    染料的配製複雜,竟然被少爺如此輕易地製作出來了!


    圍觀的鄉民們也紛紛發出驚歎聲,他們從未見過如此純正的靛蘭色。


    就連一向沉默寡言的春蘭,也忍不住發出一聲驚唿。


    陳浪得意地笑了笑他走到一堆碼放整齊的白色絲綢旁,大手一揮,“春蘭,開始染色!”


    春蘭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匹絲綢,緩緩放入染池中。


    這絲綢是正陽縣最昂貴的商品,價值連城,如今,它即將被賦予新的顏色。


    染池中的藍色液體緩緩浸透絲綢,原本潔白的絲綢逐漸被染成深邃的藍色。


    隨著時間的推移,藍色越來越深,越來越濃鬱,最終,整匹絲綢都變成了均勻的藍靛色。


    陳浪拿起染好的絲綢,仔細地端詳著。


    這顏色,比胡家的藍靛色更加鮮豔,更加持久,更加富有光澤。


    “成了!”陳浪再次說道,語氣中充滿了自信,“比胡家的,更好!”


    夕陽西下,染好的絲綢如一匹匹藍色的瀑布,在白鹿鄉的空地上迎風飄揚。


    春蘭仔細地檢查著每一匹絲綢,指尖輕輕拂過光滑的表麵,感受著那細膩的質感和鮮亮的色彩。


    她深吸一口氣,一股淡淡的清香沁人心脾。


    “上等!絕對的上等布匹!”春蘭語氣堅定,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


    她曾是優秀的織娘,經她手織出的布匹無數,但從未見過如此品質的靛藍絲綢。


    比起市麵上最好的布,白鹿鄉的藍靛絲綢都堪稱完美。


    陳浪滿意地看著這一切,他拿起一匹晾曬的絲綢,迎著落日仔細端詳。


    這深邃的藍色,仿佛蘊藏著無盡的寶藏,也象征著白鹿鄉未來的繁榮。


    他心中暗想,等過幾日,一定要拿一匹去給王守義鑒賞,讓他也見識見識白鹿鄉的厲害。


    就在這時,一名民兵匆匆跑來,“報告鄉長,胡家的管家求見!”


    陳浪並不意外,他抿了一口茶,慢悠悠地放下茶杯。


    “看來,這老狐狸是沉不住氣了,八成是為了織布機來的。”


    他嘴角露出一絲狡黠的笑容,“讓他等著。”


    一杯茶喝完,陳浪才起身前往會客室。


    一路上,白鹿鄉熱火朝天的景象盡收眼底:工人們忙碌地搬運著染料,鄉民們興高采烈地討論著新染的絲綢,一切都充滿了生機與活力。


    這與之前死氣沉沉的白鹿鄉相比,簡直判若兩地。


    胡管家早已等候多時,他原本以為白鹿鄉不過是個窮鄉僻壤,卻沒想到這裏竟如此井然有序,處處展現著蓬勃發展的景象。


    他心中暗暗吃驚,這陳浪,果然有兩把刷子。


    陳浪走進會客室,見胡管家正襟危坐,臉上帶著一絲焦急的神色。


    他也不說話,隻是徑直走到主位坐下,拿起茶杯,輕輕吹了吹漂浮的茶葉。


    “陳少爺。”


    胡管家率先開口,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陳浪放下茶杯,似笑非笑地看著他,“胡管家今日前來,不知有何貴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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