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年生活在南方的人但凡看見雪,就有了一種莫名而來的熱情。


    第二天早上,陳婉君早早出門買迴了早餐。當時齊墨正在衛生間洗漱,她就靠在衛生間門口一邊看著他刷牙,一邊跟他說話。


    “早上新聞說有人淩晨4點多就去了斷橋,拍雪景。”


    “……”


    “你想不想去看?”


    “……”


    “不過也不一定要去斷橋,今天的杭州哪裏都美。”


    “……”


    “我們出去逛逛吧?離上班還有兩個多小時。”


    “……”


    齊墨漱洗完,坐到餐桌邊,才開口說到:


    “我不去了。項目一直被耽誤,我進度有點趕。年前恐怕連場景模型都做不好。”


    陳婉君聞言略有失落,她起身去廚房給齊墨熱豆漿,買迴來的淡豆漿還要再給他添上二分之一的熱水,他早上吃的極淡。這時,齊墨見陳婉君桌上的手機跳出一條信息:


    【今天要來我這嗎?早上想不想先去西湖看雪景?】——陸羽鴻


    齊墨此時覺得今天的油條沒炸到位,油好大,膩得要死。他把油條吐出來,向廚房方向喊了一聲:


    “昨天我蒸的桂花糕幫我拿一點。”


    “要熱嗎?”


    “不用了,就是想吃點不膩的。”


    陳婉君拿了一碗豆漿,又取了一碟子桂花糕,從廚房出來。齊墨吃了一口桂花糕,嘴裏的膩味稍微消減,他知道陳婉君是想去看雪的,他如果不陪她去,等下陪她去的就是陸羽鴻。他喝了口豆漿,開口道:


    “你早上說想去斷橋嗎?”


    “你不去的話,我也不去了吧。”


    “斷橋是不是有傳說,戀人如果去了會分手。”


    “在西湖民間故事那本書裏是這麽寫的,但那都是文人胡編亂造的,豈能當真。”


    “想去就去吧,反正現在還早,我隻需要在十點前趕迴工作室即可,十點有早會。”


    “真的嗎?太好了,那你快吃!”


    齊墨看著此刻因他一句話而開心成那樣的陳婉君,心中一緊:她跟我在一起真的是“應該”嗎?這樣的情緒難道也是裝的嗎?他突然想起那天在醫院長廊,她冷不防地親了他的臉頰,因為他答應了一件事……


    “怎麽了?讓你快吃你還反而停下了?”


    “你先去換衣服吧,我很快就好的。”


    齊墨胡亂吃了幾口,也進屋換衣服。此時陳婉君已經穿好了。


    “你不穿昨天那件大衣嗎?”


    “不穿了,總覺得跟我不是很搭,再說我看你都已經收起來了。”


    “那你怎麽又會買那件衣服?”


    齊墨見陳婉君不說話,也不再追問。二人很快便收拾好一同出了門。


    兩人把車停在書院,就沿著南山路走到西湖邊,然後緩緩向北而行。


    “你喜歡南山路還是北山路?”齊墨問道。


    “北山路。”


    “為什麽?”


    “這些落葉闊葉四季變幻,夏天時充滿生機,為路人遮蔭蔽日。到了冬天,葉片落盡,那些枝幹仿佛一隻隻巨手,褪去華麗的外表,隻剩下靈魂的軀幹,卻依舊日日夜夜守護著西子湖這顆明珠。”


    齊墨聽到這裏,心中不免動容。身邊女子就算移情他人,但他還是不變初心,依然會生生世世守護她,難道不是嗎?可是為什麽他的心就是這麽難受呢?昨日陸羽鴻的話,就好像一根刺,猛然紮入他的心中,他拔不出來,一直在那裏,現在還在那裏。


    兩人步行四十分鍾左右,終於到了斷橋邊上。陳婉君欲繼續前行,齊墨卻停住了。


    “我不想走了,我們迴去吧。”


    “為什麽?”


    “斷橋殘雪因而美,不在於橋上,而在於我們這一路走來。每一次遙望斷橋,每一楨都是風景。有些景物,適合遠觀。現在行至橋邊,已經沒有上橋的意義了。”


    “時間還早。”


    “那就去葛嶺道觀喝杯早茶吧。”


    “那也好。”


    二人轉身就上了葛嶺,很快行至道觀門口。


    “這裏的景致是比下麵看更美。”陳婉君說道。


    “是的,我們以前經常會來這裏寫生,這裏可以輕易畫出西湖之美。”


    “原來你是這裏常客。”


    “進去喝茶吧。”


    二人坐下後,齊墨問道:


    “你今天有什麽安排?”


    “沒什麽特別安排。一會我就留在書院。”


    “晚上我來接你下班。”


    “不用了,我可以坐地鐵迴家。”


    “如果我說我想呢?”


    “你不是項目趕嗎?我這裏六點下課之後就關門了。”


    “那我就六點來接你。”


    “真的不用。”


    齊墨的試探到此結束了,他知道自己不該,但他忍不住了,直截了當開口道:


    “你是不是一會還要去見陸羽鴻?你是不是又打算跟他混到我下班?”


    “……”


    “你又不說話!你的伶牙俐齒呢?”


    陳婉君重新穿上外套,握住齊墨的手道:“我們還是走吧,別因為沒有的事壞了你我二人今日興致。”


    齊墨收起自己的手,做了一個深唿吸,沉默片刻,開口道:


    “婉君,拋開前塵往事,就這輩子,就在這裏,你告訴我,我跟他你怎麽選?不管是什麽答案,你坦然選,我坦然接受。”


    “你為什麽會質疑我對你的情感?你的那些小情緒,我隻當是你在乎我,隻當是為生活增添了情趣。可是你不該質疑我對你的感情。”


    “那你就告訴我你怎麽選。”


    “可以用實際行動做出的選擇,我不想用嘴巴講。”


    “實際行動就是你天天你分分秒秒都想跟他在一起是嗎?我隻是你覺得你應該在一起的人是嗎?你每天晚上迴家睡覺隻是為了履行你的職責是嗎?你這一世愛的人根本不是我是嗎?”


    “你怎麽會這麽想?!是羽毛跟你說的嗎?”


    “你別管是誰跟我說的,你的實際行動就是這樣告訴我的!”


    “我們這麽久感情,抵不上外人一句話是嗎?”


    “你也可以不用再履行所謂的職責,我們之間也從來沒有任何承諾。我的家你想來就來,不來他的家也很大,多住你一人不是問題。”


    齊墨講這些話的時候,側臉遙望西湖雪景,他不敢麵對陳婉君的臉,他怕多看一眼他都說不出這樣的話。可是,就在他迴頭的一瞬間,“啪”的一聲,他收獲了陳婉君給出的重重一記耳光。打在他本來就有傷的臉頰,尤其疼。臉和心,不知哪裏更疼。


    他迴過神來,想再看到陳婉君的情緒,已經晚了。陳婉君此刻已經轉身離去。


    她迴到書院,本想讓自己冷靜一下,卻看見陸羽鴻正在廳內用茶,頓時又生怒火。


    陸羽鴻看見她來了,放下茶杯就走了過來。


    她見陸羽鴻竟然還可以像沒事人一樣上前微笑,她就忍無可忍。可是當她看到他那張傷痕累累的臉,手揮到人麵前,又放下了。她強壓怒火,盡量用緩和的語氣說道:


    “你怎麽來了?”


    陸羽鴻本想來書院約她看雪景,瞧見陳婉君此刻神情,心中大概明白了幾分。他不知道陳婉君是出於什麽原因放下了本想打他的手,但是他此刻是再也擠不出笑容了。


    “他跟你說了?”


    “我讓你不要告訴他,我不是讓你去傷他的心!”


    “你剛才為什麽放下手?”


    “你臉上的傷已經夠多的了。”


    “是你自己跟我說的,誤會終有解開的一天!”


    陳婉君說是這麽說的,但她怎麽會知道真的發生了這種情況,她的心裏會這麽難受。她也根本沒有想到,齊墨竟然會叫她在兩人之間做選擇。她真的不明白自己的行為究竟在哪裏超出了界限?讓齊墨會這樣子誤會?甚至如此斬釘截鐵的認為她愛的人是陸羽鴻。她不喜歡這樣的誤會,而這誤會很可能就是因為陸羽鴻對他說了什麽。但她又不能怪罪陸羽鴻,她也不能不見他。因為她還要靠他幫忙做那些場景故事。她跟銀晨千辛萬苦,嚐試了這麽多次,她一定要想辦法解開齊墨心結。那時候齊墨給她《暮雪天久》,現在她也要還他《願與君安》。陳婉君搖頭歎息,她對齊墨的心,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為什麽當事人反而看不清?


    隻聽陸羽鴻繼續說道:


    “要說傷心,你覺得他能比我更傷心?他的傷心是誤會,我的傷心是真的傷心。”


    陸羽鴻說到這裏,下意識伸了伸手,肌膚觸到了她的指尖,他又立刻反應過來,連忙將雙手插入自己的褲子口袋裏。他退後兩步,再開口道:


    “是你自己說的,愛與痛不可分,我有多愛你,我此刻就有多痛苦。齊墨擁有你所有的溫柔,而我的痛,並沒有人來撫慰。”


    陸羽鴻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陳婉君嘴裏泛上苦味,她不知是剛才道觀的茶太濃了,還是陸羽鴻的愛真的很苦,她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麽,沉默良久,硬生生擠出三個字:


    “對不起。”


    “我跟你說這些,也不是要你一句對不起。也許我不該在這種時候說這些話。看來我們今天不適合一起做事,我先走了。”


    陳婉君望著陸羽鴻離去背影,心知到了最後,她最對不起的人,終究是陸羽鴻。思慮再三,她決定還是先迴家拿了活絡油,隨後又去了陸羽鴻的家。


    陸羽鴻迴到家,他的沮喪之情已經完全不用再掩飾。他仰在客廳沙發上,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麽處理這段感情。他難道不知道陳婉君的矛盾嗎?他難道不清楚她的心嗎?他就是因為太清楚,他才會久久等待,遲遲不動。但凡陳婉君能夠表現出一點點超出友誼的情感存在,陸羽鴻都會毫不猶豫的行動。但是她沒有。她的心裏全都是齊墨,永遠是齊墨。


    此時,蕭文打電話進來,詢問公司年會陸羽鴻的安排。


    “年會你安排吧。年夜飯還是老樣子。”


    “副總怎麽安排?總要露個麵吧?”


    “年會、年夜飯我倆都不參加了。夜裏玲瓏給我安排一首……《難得有情人》吧。我和陳婉君單獨留一張雞尾酒台,除夕我領舞,時間你計算好。”


    “陸總,不是跨年是守歲啊,齊總那邊……”


    “把他那邊不迴家過年的人也全叫上。預算增加1.5。”


    “陸總……”


    “去辦。”


    陸羽鴻能這麽安排,他就是有十足的把握陳婉君會答應。陳婉君是一個有恩必報的人,哪怕陸羽鴻心裏清楚陳婉君的答應隻是為了報恩,他也要這麽做。他就是要讓所有人都知道陳婉君在他身邊的地位,在公司的地位。也要讓齊墨知道,對於陳婉君,他是認真的。齊墨如果真的在意陳婉君,就應該好自為之,不要再給他像上次終南山那樣的機會。不要再像前天那樣,對她動手動腳怒罵不止。


    他掛掉電話,歎息一聲,正準備換了衣服繼續做陳婉君交代的任務,卻聽見了手機門禁提醒。有客到了。陸羽鴻抬頭看了一眼,門禁屏幕上赫然是陳婉君的車子。


    陸羽鴻啟動外麵鐵門之後,連忙開門跑到屋外迎接。陳婉君下車之後,看見他連個外套都沒穿,就隻剩襯衣馬甲站在雪地裏,連忙把自己的圍巾遞給他。


    “出來幹什麽?快披上,冷。”


    “你怎麽不打招唿就過來了?我以為你今天不會來了。”


    “我是來給你賠禮道歉的。”


    “你別嚇我了。我早上說那些話沒有把你嚇跑我已經很開心了,你有什麽歉需要道。”


    說著兩人就一路小跑進了屋,陸羽鴻徑直往書房方向走去,陳婉君叫住他道:


    “你先進去,我去洗個手。”


    陳婉君洗手迴來,陸羽鴻已經坐在位置上在做場景模型了。她從口袋裏拿出活絡油,就往自己的手上倒。濃烈的藥油味道瞬間傳入陸羽鴻的鼻息。


    “你要幹嘛?”


    “你不要動,我給你把臉上和手上的淤青揉一下。這樣好起來比較快。”


    “……”


    陸羽鴻對於陳婉君這突如其來的關心,顯得非常地無所適從。因為他從來都沒有心存期待過,所以此刻陳婉君的行為在他看來,比做夢都要不真實。他睜大雙眼盯著陳婉君,似乎在問“為什麽?”


    “早上你不是說你的傷痛沒人管麽?我能做的僅此而已,你不要多想了,閉上眼睛吧。”


    說完陳婉君的手已經按到了陸羽鴻的臉上。陸羽鴻感受著陳婉君的溫柔,那手雖是揉在自己的臉上,暖意卻從心底泛起。他隻道陳婉君明明是在撫慰他身體上的傷痛,可是此刻真切的感受到的,卻更多的是靈魂的安慰。


    “我這是看到了多麽溫馨的一幕呀!”


    此時,一位穿著充滿了異域風情的優雅女士推門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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