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審答辯很快就到了。陸雪帶著所有資料去了省行政服務中心。她對於這些流程,早已經爛熟於心,流利地答辯完就離開了。可是令她沒有想到的是,第二日公布名單的時候,項目中標方,竟然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新機構【流星場景】。她立即打電話給王晰芝,可是已經無人接聽。王晰芝和陳彬,此時已經在紀委喝茶。


    這邊終南山上,陳婉君和陸羽鴻已經連續找了齊墨三天了,他們找遍了忘川溝周圍所有手機沒有信號的地方。第三天午後,他們沿著夏秋實指引的路線,去了大枯崖。據夏秋實說,齊墨當年也可能是從大枯崖下山,才會倒在那條路上。隻是大枯崖沒什麽草木,懸壁難行,因此人跡罕至。


    他們在大枯崖尋了整整一個下午,眼看著太陽西沉,再不下山天黑前就趕不迴忘川溝了。陸羽鴻說道:“要不今天先迴吧。”


    陳婉君搖了搖頭,臉上的絕望如同天邊暮色,沉沉壓下。她腳步踉蹌,仿佛每一步都踏在了針山之上。風起雲繞,她的發絲飛揚而起,觸及天際。她仰起頭,好讓聲音穿越過蒼茫,迴響在深穀。她用盡她所剩無幾的力氣,嘶吼出心底的唿喚:“齊墨——!”


    那一聲,久久迴蕩,響徹山穀。陳婉君突然感覺到一股強烈的氣流衝擊了她。她被震倒在地。陸羽鴻見她倒地,連忙去扶。他瞧見淚水從陳婉君眼角無聲流出,眉宇間盡是哀愁,眼神中充滿了疲憊。陳婉君感覺有一種無形的氣場正在吸取著她的神智,侵蝕著她的意識,將她一步步拉向黑暗的深淵。眼前的景象開始模糊,如同被濃霧籠罩,周圍大地變得遙遠而虛幻,她保持著最後一點清醒的意誌對陸羽鴻說:


    “羽毛,我想借你肩膀休息一下……”


    陸羽鴻聞言,緩緩伸出臂膀,輕柔地環住了陳婉君,卻意外地感到她整個人沉甸甸地倚靠過來。他的心不由自主地揪緊,他知道,她已是疲憊至極。


    殘陽如血,卻灑落一地溫柔。兩人的身影逐漸拉長,交纏在一起。陸羽鴻凝視著這片絢爛的餘暉,再低頭看看懷中沉睡的女子,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情愫。他渴望時間就此停滯,好讓這份寧靜與溫暖延續至永恆。他是多麽希望,他的擁有不止此刻,他與陳婉君,再無別離。 然而,晚霞就像一條優雅的披帛,寒意四起時,便毫無用處,隻能悄然退場。夜已降臨,天空換上晚禮服,撥弄著山風,閃爍著星光。陸羽鴻擔心陳婉君著涼,依依不舍地收迴思緒,輕輕地將她背起。他的每一步都走得異常沉穩而緩慢,仿佛背負著整個世界。他順著來時路,一步步向山下走去。月光灑在陳婉君的背上,陸羽鴻的發梢,映在他額前頜下一滴一滴滾落的汗珠上,在這條人跡罕至的山路上,留下了一串串深情的足跡。


    兩人迴到夏秋實的院子,夜已經很深了。陸羽鴻亦是精疲力盡。他背著陳婉君進了堂屋,來搭手的卻是一個他再也熟悉不過的身影。


    “白老師!”


    “看到我,不必要這麽緊張吧!先把她放下吧。她怎麽了?”


    “她應該就是這兩天找人找的太累了。您怎麽在這兒?齊墨呢?”


    “他迴不來了,所以我才來找你們。”


    “你們早就知道我們在這裏?”


    “是的。我們就在大枯崖。”


    “可是我們今天在那裏怎麽沒有找到你們?”


    “明天我會帶你們去。”


    白止樺一邊說,一邊掐了陳婉君幾個穴位。很快陳婉君就轉醒過來。她看見白止樺,她愣了一下,揉了一下雙眼,又看。


    “是我,白止樺。”


    “原來剛才我聽到的話都不是夢。”


    “是的,你倆今晚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我們去大枯崖。”


    “不行,我現在就要去。”


    陳婉君說著打算起身。可是她一起身就渾身酸痛,雙腿發軟,又倒了下去。


    “你這個樣子現在怎麽上山?陸羽鴻一路把你背下來也已經精疲力盡。別折騰了,不差這一晚。好好休息去,明天還要靠你。”


    翌日清晨,白止樺梳洗完出了房門,陳婉君和陸羽鴻已經在院子裏等候了。


    “走吧。”


    三人都專注趕路,很快就到了昨天的懸崖邊。


    “這裏?!”


    “對這裏。”


    陳婉君瞬間就意識到,昨天的異樣是因為時空域的關係,並不是因為自己太累了。


    二人等白止樺在懸崖邊仔細尋找,很快,他便向懸崖跨出了腳步。


    “等等……”陸羽鴻趕忙叫住白止樺。


    “銀晨的時空域就是放在空中的。請隨我來。”


    果然三人順利地進入了一個奇異的空間。要說奇異也並沒有,隻是瞬間感覺到了另一個世界。就好像是從陸地到海裏,雖然隻有一層水麵之隔,卻完全是兩個不同的體感。


    “齊墨呢?”


    “他在那邊屋子裏。”


    “這是……”


    陸羽鴻又看見了臨安山上那個一模一樣的別院。


    “銀晨大概是一個拙劣的建築師吧,他隻會建造場域別院那麽一種樣式的院子。”白止樺道。


    “或許他是為了讓我們有一種迴家的感覺。”


    陳婉君說完,立刻快步上前跑進屋子。她徑直進去了右邊廂房,看見躺在床上的齊墨。


    “他身上哪來那麽多血?”


    “這不就是你那天給我看的筆記。所以我才下山來找你。因為他現在根本聽不到我的召喚。如果他的意識一直不迴,他堅持不了三天的。”


    “我們找你倆都找了三天了!”陸羽鴻急道。


    “這裏的時間很詭異,時快時慢,不出去你永遠不知道自己在這裏待了多久。”


    “要怎麽做?”陳婉君問。


    “你進去帶他出來。”白止樺答。


    陸羽鴻看見床上齊墨那個樣子,現在白止樺又要叫陳婉君進去,他怎麽可能答應!他此刻神情激動,大聲阻止道:“不行,太危險了!你不能去!要去也是我去!”


    白止樺歎了口氣,答道:


    “你去不了。上次我已經試過。我們四人,隻有陳婉君和齊墨能夠進得了場域別院。”


    “我去。”


    說完陳婉君就爬上了床,在齊墨身邊躺下了。她抓住齊墨的手,然後閉上眼,對白止樺說:“開始吧。”


    陸羽鴻望著床上二人,用誰都無法察覺的氣息歎息一聲,隨後默默上前,替他倆蓋好被子,然後就走到屏風外麵的軟榻上,坐了下來。他聽見白止樺開始播放一段雨聲……


    陳婉君很快就到了場域別院,隻見外麵雨下的很大很大,她看見一串腳印,消失在銀晨房間門口。她推門走進銀晨的房間,能量團飄在空中,它飛到陳婉君麵前,然後又飛到屋子中央的能量場旁邊。陳婉君毫不猶豫往能量場內走了進去。


    撥開迷霧,穿過能量場,還是這個別院,外麵的雨聲停止了。她卻依然看到了那串濕答答的腳印。她隨著腳印前行,走出別院,一路向前,一旁的景色變幻很快,陳婉君無暇顧及,她專心地跟著腳印,不知走了多久,不知已經身在哪裏,終於她看見了一個人影,倒在血泊中。


    陳婉君環顧四周,確定沒人之後,一句話不說,將他拉起。可是為什麽這麽沉!陳婉君放下齊墨,對自己說:“加油!陳婉君,這是你的夢!這!是!你!的!夢!這隻是齊墨的意識!這隻是齊墨的意識!他是沒有分量的!他是沒有分量的!……”她不知道對自己說了多少遍之後,她終於把齊墨拉起來了。


    陳婉君對夢境的控製力,簡直是叫人咋舌!在第一次嚐試成功之後,她對自己繼續做心理暗示:“這是我的夢境,我想怎麽樣都可以。”


    她背起齊墨,跟自己說“我能飛!”然後她一踮腳尖果然就飛了起來,轉眼就迴到了場域別院。她帶著齊墨重新走入能量場,又穿迴了正在下著磅礴大雨的別院。他把齊墨放到床上,走到門口關上門,然後開始脫他的衣服。“我要紗布!”陳婉君叫了一聲,床頭果然出現了一個藥箱。陳婉君把齊墨身上的傷包紮好,隨後就坐在床邊,握著齊墨的手,開始唿喚他的名字。


    不知道喚了多久,齊墨終於醒來了。陳婉君這才控製不住自己的淚水,整個人都撲到了齊墨懷裏。


    “你終於醒了!”


    隨後陳婉君聽見了久違的琴聲,兩人就這樣雙雙醒了過來。


    醒過來之後,陳婉君的眼角依然帶著淚水。白止樺和陸羽鴻都站在床前。他們此刻是真的驚訝於陳婉君對自己夢境的控製力。


    齊墨稍稍欠起身,雙臂還在虛弱的顫抖。但他努力用平靜地聲音說道:“我想跟婉君單獨說幾句話。”


    “我們先去吃點東西。”白止樺說著,就跟陸羽鴻一起走了出去。


    齊墨支撐身體勉強坐起,把背靠在床頭,臉色因失血而蒼白如紙。


    “陸雪跟我說,你已經跟陸羽鴻在一起了。”


    陳婉君聽罷,一臉不可置信的樣子道:


    “真的嗎?齊墨?我把你從那裏救迴來,你第一句話就是說這個?”


    齊墨歎了口氣,他也根本隻在意這個:


    “你不知道我看到陸雪那些消息,真是瘋了。”


    他一邊說,一邊搖頭。


    “然後你就想死在那裏算了?也不用再見我倆了,是吧?你是進去自殺吧?你自殺你搞那麽大動靜幹什麽?你一個人死裏頭好了呀!你帶白止樺幹什麽?你就一定要這麽樣折騰我是麽?!看著我痛苦你很開心是麽?!”


    陳婉君就像個潑婦似的,如河東獅般連吼帶喊,對齊墨連敲帶打。


    齊墨胸口被她捶得生痛,咳嗽兩聲,嘴角又溢出一絲血跡。陳婉君見狀,又慌忙止住淚水,抬手去擦。齊墨拉住她的手,按到自己身後,陳婉君一頭栽倒在齊墨懷裏。齊墨又咳了兩聲,再吐出一口血,他這才覺得胸口順暢了,擦了下嘴角的血,開口道:


    “那你到底有沒有跟他怎麽樣?”


    “我有。”


    “我不準。”


    “我不聽。你說我就要聽嗎?我不準你一個人來,你聽了嗎?”


    “我不想你以身犯險,我想你好好的。”


    “我跟羽毛是挺好的。他至少尊重我。”


    “我哪裏不尊重你了?”


    齊墨猛地一把攥住陳婉君的肩頭,力度大得幾乎要將她整個人提起,隨後緩緩地將她的臉龐扳正,迫使她與自己四目相對。陳婉君的視線落在齊墨那張失血的麵容上,他的雙眼布滿了不正常的赤紅,仿佛剛剛經曆了一場殘酷的腥風暴雨。最為觸目驚心的,是他那過於鮮豔的唇色,以及嘴角邊斑駁血漬。 這一刻,陳婉君的心髒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一股難以名狀的痛楚在胸腔內蔓延,就像是自己的心也在無聲地滴血,與齊墨唇邊的痕跡遙相唿應。他到底知不知道他受的每一點傷,都是在用鞭子懲罰著陳婉君的心?陳婉君撫觸著自己的心疼,狠狠道:


    “你哪裏都不尊重!”


    “那我就不尊重!”


    說完齊墨就用雙手抬起陳婉君的頭,對著她的唇,重重地吻了下去。齊墨此刻的體溫非常地高,相信也真的失去了理智,血腥的味道瞬間彌漫二人舌尖。陳婉君快要窒息,齊墨的手上滴滿淚水。明明身體都支撐不住他的欲望了,他還是要用盡最後一點力氣跟她纏綿。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的理智迴來了。他放開陳婉君,見她嘴角還留著自己的血,用指尖抹了一下她的嘴角,轉過臉去,說了一句:“對不起。”


    陳婉君又再擦了下嘴,跪立在他身邊。她雖然止住了淚水,眉間卻盡顯痛苦:


    “對不起什麽?你就知道說對不起?上次是這樣,這次還是這樣?”


    “你跟我在一起,我總是讓你受傷。也許跟他還好一點。”


    “齊墨,你在說什麽呀?!”


    陳婉君說著就抬手把齊墨的頭又掰過來,盯著他繼續說道:


    “那是我們的權宜之計。消息是我讓羽毛散給陸雪知道的,我們的目的是讓陸雪告訴時念,以免對方起疑追蹤。誰知道陸雪那麽八卦,連你都說了。再說我跟他要是在一起,我還來這裏管你死活?你知不知道這幾天我跟羽毛漫山遍野地找你們!”


    齊墨聽完,默不作聲,又把她摟進懷裏。


    許久,陳婉君的聲音終於恢複了平靜:


    “而且你……也沒有讓我受傷。你看我不是好好的,我還救了你。”


    「那是因為你並沒有記起那些事情……」


    停頓許久,齊墨想要再次開口,卻發現陳婉君沒了動靜。原來不知何時,她已經靠在他的肚子上,睡過去了。齊墨意識雖被陳婉君救迴,但是身體還是非常虛弱,他此時感受著陳婉君的氣息,全身都放鬆了,也閉上了眼睛。


    兩人不知睡了多久,齊墨聽見開門的聲音,是陸羽鴻端著一碗速食粥進來了。他來到二人床前,瞧見陳婉君就這樣趴在齊墨身上睡的又香又沉,實在驚訝不已。齊墨微微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其他則不敢有太大動作。


    “你吃嗎?”陸羽鴻輕輕問道。


    “先放著吧,我等她睡醒一起吃。”


    “她什麽時候睡著的?”


    “你們出去沒多久就睡著了。”


    “她這幾天找你找的太累了。”


    “謝謝你。”


    “別!別跟我抒情!要不是看你現在這樣,我真想打你!你要是一早帶上我倆,還能變成這樣?”


    當然,陸羽鴻知道,齊墨對於這種話,向來是不會迴應的。


    “算了,你休息吧,我跟白老師在前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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