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羽鴻從蘇州迴來之後,直奔了自己機構。消失了那麽久,他覺得自己休息夠了,現在必須打起精神,爭分奪秒,步步為營。那天傍晚,他開了一個冗長的會,會議從6點半持續到了近10點。所有人都加班到很晚。他檢查了自己缺席時候的工作,該罵的人一個不留,全罵了一遍。他重新製定了在執項目的進度,暫停了研發組,將他們全部打發去上項目,調整了自己的課時,不再教授普通成人班,隻授有高級美術基礎的高校在校生。所有人都不明白他,不過做領導的不需要下屬明白,隻需要他們執行即可。在所有的議題中,最讓人嘩然的是:陸羽鴻宣布將在機構內新增一位副總。今後如果再出現類似五一的情況,將由副總代表他全權履行總經理職責。所有人的目光當時都看向蕭文,蕭文知道不可能是他。他微微搖頭,示意大家不要再猜。陸羽鴻說到:“必要的時候,她就會出現。”


    翌日,所有人都在期待這位副總的到來,但是,副總沒有出現,卻出現了一對不速之客。陸雪熟門熟路的帶著她們新找的合作夥伴,來到了陸羽鴻的辦公室。陸羽鴻抬目那一刻,他恍然還是隻看見了那張嘴唇。


    他盯著陸雪旁邊的這名女子,在旁人看來,此刻像極了一場舊式電影的邂逅:紈絝子弟遇見歌廳花魁,一見鍾情,一擲千金。這是陸羽鴻第一次在現實中如此近距離且細致地打量她——赭褐色的大波浪卷發慵懶倚在左肩,簡潔的襯衣與短裙,難以遮掩她骨子裏流露出的那份性感。陸羽鴻盯著她胸前那顆將崩未崩的扣子,迴憶那天它們貼在他胸口的感覺。這樣的女人,是男人看見都會想入非非。他此刻正在佩服自己當時在那種狀態之下,在她如此的挑逗之下,他還能下得了手,他可真是太不懂憐香惜玉了。


    見陸羽鴻依然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除了抬頭盯著兩人,再也沒有多餘的動作,陸雪又拍了一下他的桌子,開口道:


    “喂,陸羽鴻,我來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們新找的主執筆。”


    “陸總,您好,我是時念。”


    當那熟悉的聲音再次迴響陸羽鴻耳邊,他還是有些不適應的。但他就是一個表情管理大師,不然陳婉君為什麽至今發現不了他對她的特別情感呢?很多時候,隻要陸羽鴻願意,他就可以很輕易的讓女人想入非非。他心裏數完三秒,站了起來,然後微笑著伸出了手:


    “時小姐好漂亮,這手一握,得讓我省下不少洗手液。”


    “哈哈哈”,陸雪聽見陸羽鴻的話,忍不住在旁邊笑起來。


    時念已經是大齡熟女一個了,被她玩死的男人沒有一車也有一打。雖然心裏有所準備,但是當她見到正常的陸羽鴻竟然是如此的玩世不恭,隨意留情,從神情到節奏,一切都表現的恰到好處,她還是有點出乎意料的。不過,時念就是有這種盲目的自信:當她看見陸羽鴻已經可以完全正常生活的時候,她知道自己雖然色誘失敗,但她給他植入的潛意識需求,已經沒有再得到意識的攻擊,那麽,也就等於是成功了。現在,她們要做的,不過是等待,等待陸羽鴻找到合適的時機,用他的手段,幫助關道玄達成他的目的。不過,至今為止,陸羽鴻還是唯一一個在催眠境中逃過了她色誘的男人。她知道,她對他那不是普通的催眠,她同時對他用了精神毒劑和興奮劑,陸羽鴻不僅扛過來了,而且贏了她。無可否認,陸羽鴻在那一天成功的激發了她的征服欲望,她對陸羽鴻的興趣,正在逐漸增加。


    陸羽鴻一直握著時念的手,指尖婆娑,直到時念的臉上表現出了強忍的羞澀,雙頰微紅,他才鬆手。


    “原來你喜歡這樣的女生啊!”一旁的陸雪笑嘻嘻的說道。


    “我也喜歡你這樣子的。”


    陸羽鴻旋即給了陸雪一個邪魅的微笑,拉迴自己的椅子,坐了下來。


    “兩位請坐吧。”


    兩人在他辦公桌對麵坐下。


    “這是我的名片。”


    陸羽鴻接過名片,瞧了一眼,念念不忘文化傳播有限公司,創始人。他知道自己現在需要將眼神飄向窗外,那一刻,他讓自己迴憶起與陳婉君同聽《微風細雨》的愜意瞬間。他讓思緒隨著窗外流雲遠揚,他的狀態,讓人想入非非。


    [微風伴著細雨,像我伴著可愛的你……]


    時念的出現,讓陸羽鴻知道,這幫人不達目的是不會罷休的。而他,不知道還能陪伴陳婉君多久。他知道,很多念念不忘,是不會有結局的。一如白止樺對他妹妹,一如他對陳婉君。片刻後,他帶著惆悵的心情,以一種近乎吟誦情詩般的語調,緩緩開口:“念念不忘,必有迴響。”


    時念又是第一次碰見有人捏著她的名片,思緒飄散,而後用這樣的語調念出這八個字。要說她沒有一點心動,那是不可能的。時念強做冷淡答道:“取的就是我的名字而已。”


    陸羽鴻看見時念嘴角難以抑製的微笑以及眉眼之間的羞澀,他覺得自己演夠了。咳了聲,正色說道:


    “你倆今天來是?”


    “找您合作唄。”


    陸雪說著就拿出了方案。


    陸羽鴻手裏拿著陸雪遞過來的方案,仔細地看了一遍。文字部分較他最後一次見,改動很多,預算部分卻沒有絲毫變動。[看來她們果然是還是不懂的。]陸羽鴻心裏稍微又放心一些。


    他放下方案,椅子往後一推,雙手搭在腿上,不經意又摸起珠子。


    “怎麽合作?”


    “我們這個項目是這樣的……”


    陸雪開始滔滔不絕起來,她講了項目背景,項目意義,項目時間,執行大綱等等等等。


    這些在陸羽鴻聽起來全是廢話。他不自覺地走神了。


    他端詳著時念,圓圓的杏仁眼,肉嘟嘟的嘴唇塗個奶茶色的唇膏,化個淡淡地底妝,如此一臉天真,人畜無害的樣子。陸羽鴻心想:


    「真是人不可貌相,這麽一張臉,怎麽就做得出那麽惡毒的事。」


    陸雪講完之後,見陸羽鴻依然不說話,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時念,她以為陸羽鴻真的是被時念迷住了。把手伸到陸羽鴻麵前揮了一下,“喂,陸羽鴻!”


    陸羽鴻收起目光,迴過神來:


    “方案我稍後會仔細看,合作框架帶過來了嗎?”


    “帶來了,跟上次差不多,但是由於加入了念念不忘,利潤部分你再仔細看下。”


    “合作框架放下。我還有個會,今天先到這裏吧。”


    “好。”


    “二位慢走不送。”


    陸羽鴻盯著兩人出門,又打開手機監控,看著兩人走出辦公樓,走出大門,上車離開。他才放下手機,閉眼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


    二人走了之後,陸羽鴻打開電腦,輸入了【時念】兩個字。跳出來的介紹,著實讓他吃驚。


    “美國普林斯頓大學心理學博士學位,國家一級心理諮詢師,蘇州湖畔大學心理學係主任,副教授,碩士生導師。……”從簡曆看絕對能與白止樺打個平手,但是從年齡看,她就要略勝一籌了。


    他隨後把這些資料發給了白止樺。


    【當日給我催眠的女人已經出現,名喚時念,是真名。】——陸羽鴻


    【收到。】——白止樺。


    半日之後,陸羽鴻收到白止樺消息:


    【她很危險,切莫與她單獨相處。】——白止樺


    同時,他也收到了白止樺發過來的一個壓縮包。裏麵是白止樺從校內網數據庫下載的時念發表的所有心理學論文。陸羽鴻隻知道消費者行為學,完全不懂這種專業的心理學,打開壓縮包,歎了口氣,怎麽辦?學唄!但是他很快又放棄了,因為時念大部分的論文,竟然都是用英文寫的。陸羽鴻的第二語言是意大利語,他的英文很差很差。無奈之下,他把這些文件全部發給了蕭文。然後給他寫了句話:“不管你用什麽方法,幫我一天之內找人翻譯出來。費用報銷。”


    此時誰能理解蕭文的工作壓力?要知道有很多事情,不是用錢就能搞定的。蕭文花錢買了個心理學專業翻譯ai,然後ai計算出了翻譯需要的時間,他就如實的迴複了陸羽鴻:最快需要三天。


    白止樺在給陸羽鴻發送了時念的資料之後,他的心愈發沒了底。陸羽鴻看那些論文需要翻譯,估計等下翻譯完了他還是看不懂的。但白止樺就不一樣了。白止樺看那些論文的速度,跟個掃描儀似的。時念的專業跟他其實是有差異的,研究方向也不同,她的思維模式也跟白止樺相距甚遠。但是她在她自己那塊領域裏牛不牛?你別說,一個哈佛一個普靈斯頓,兩人還真的能成為對手。或許,陳婉君說的沒錯,他們可能真的是有備而來。白止樺給齊墨打了個電話,得知齊墨正在畫室畫畫,他在電話這頭,無奈的搖起了頭:[這人,也實在太淡定了!怪不得得輸!]


    其實,齊墨不是淡定,他隻是無能為力。齊墨與陸羽鴻、白止樺都不同,他是一個非常善良、而且沒有攻擊欲望的人。他就算知道了關道玄和時念的所作所為,知道了關道玄的目的,他也不會主動出手去傷害對方。在他看來,這些人,都是紅塵中執迷不悟的盲者,是需要被拯救的人,不是敵人。


    白止樺根據齊墨發的地址,來到了他的畫室。齊墨一邊作畫,一邊接受著白止樺的質詢:


    “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白老師何出此言?”


    “關道玄的動機。”


    “我不知道。”


    “剛才不是疑問句。那我換個說法:你是不是知道自己肯定會早死?”


    齊墨依然搖頭:“我死不死,跟他們對不對付我,沒有關係。從手段來看,關道玄和時念不是一路人。關道玄在找東西,時念是在報複男人。”


    白止樺屁股還沒坐熱,就聽見齊墨平靜的說出這些,他又從椅子上跳了起來。他走到齊墨身邊,他要看清他的臉,看清他的表情。他問道:“你是怎麽知道的?”


    “過程不重要。”


    “關道玄要找什麽?”


    “他要找一件你不能理解的東西。”


    “那他為什麽要對付你?”


    “很明顯他以為我有那東西。”


    白止樺覺得現在的自己就像熱鍋上的螞蟻,但齊墨卻好像是春風中柳絮,不緊不慢。他快被齊墨這副樣子逼瘋了。他把頭湊到齊墨跟前,語重心長的說道:“齊兄啊,現在我是被你拉下水的人啊!你好歹讓我心裏有個底!當初不是你說的不會有生命危險?現在陸羽鴻是怎麽迴事?陸羽鴻這一遭受的罪,根本莫名其妙。你就沒有一點兒愧疚嗎?”


    齊墨放下筆,拿起毛巾擦了擦手,說道:“白老師,不是我不告訴你,是我真的不知道。我也不可能知道。隻要我還有這具肉身,我就永遠無法參透宇宙的真相。”


    “齊兄!”白止樺歎道:“你能不能說點正常的!說點現實的。我現在壓力真的很大!在我手上都是人命啊!”


    齊墨點頭,緩緩開口:


    “銀晨給你展示了地球的場域模型對嗎?”


    “是的。”


    “他給你展示了時空域場模型沒有?”


    “沒有。”


    “對。因為如果把場域模型比作基本粒子,時空域場就是由這些基本粒子產生的世間萬物。他不給你展示,是因為就算展示了,你也理解不了,更加運用不了。就連銀晨自己,恐怕都沒有把域場研究明白。但是,我們這個時代的人理解不了,不代表未來的人類理解不了。我們這個空間的人理解不了,不代表異域他鄉的智慧生命理解不了。而時空域場是遊離在時間和空間之外的。也就是說,過去的人可以通過時空域場得到未來的信息,未來人也可以通過時空域場得到過去的信息。這裏的人可以通過時空域場去到異域,異域的人可以通過時空域場來到這裏。當然我指的不是肉體上的,是精神上的。隻不過這些精神是混亂的、離散的,想要還原還需要一個收集和解碼的過程。當然這些表述隻是為了方便你理解,實際模型更為複雜深奧。”


    白止樺聽到這裏,突然打了個寒顫。


    “場域別院是我們目前能力範圍內,能夠建造出來的,唯一一個域內安全場所。你問的那些關鍵信息,可能我曾經知道過,但是現在我已經不知道了。它們可能被封鎖在銀晨房間內的某個能量池裏。這個能量池現在是不為人知的,除了銀晨自己,誰也進不去。所以你問的問題,我也迴答不了。我們現在可能是在時間線上,縱向做鬥爭。也可能是在廣袤的宇宙中,沒有方向的浮遊。我的猜測是,關道玄有一部分精神,來自異域智慧生命。它們應該在尋找某些對它們來說十分重要的東西。”


    聽完這些,白止樺毛發直立,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這是一種對人類精神力量的敬畏之情,這也是他作為一個精神科醫生,突然發現自己的眼界渺小到塵埃裏的自慚之心。


    齊墨繼續說到:


    “白老師,我從來不會懷疑你。一直以來我對你都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因為你的前世今生,祂已經看過了。雖然我不知道,但是祂知道。”


    “剛才你說你的早死跟關道玄的出現沒有關係。難道你是……你在每一世都有一個確定的生命上限?你知道自己的結局,所以你……這麽樣淡定等死?!”


    “我的結局,可能祂也看過了。但是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我活在這世上也不是為了等一個結局。”


    說完,齊墨又拿起筆,繼續畫了起來。白止樺望著齊墨專心運筆的樣子,竟覺出一絲落寞,他喃喃道:


    “是嗎,結局都知道嗎,那麽……他知道他自己的結局嗎?”


    過了一會,又說:


    “他大概對自己的結局無所謂吧,因為他是能量雲嘛。”


    是的,就像天上的雲,不會因為下雨要消失就選擇不下雨,流水不會因為要匯入江河湖海就不流動。一切的一切看似隨意,卻是精心布局。我們的命運看似掌握在自己手裏,卻冥冥中已經被觀察,被引導,甚至被安排。但即便這樣,凡塵間所有人還是在那樣努力地活著。我們所作所為真的隻是為了結局嗎?其實結局根本不重要。我們在意的從來都是過程。


    齊墨聽見白止樺喃喃自語,他知道他誤會了“祂”的意思。他以為他口中的“祂”是銀晨。齊墨歎了口氣,他對陳婉君說真話,她不肯信。他對白止樺講真相,他聽不懂。


    但筆者覺得,齊墨真的很欠揍,就他這種表達方式,誰能當真?誰能聽懂?


    但也是不得不服氣:他堅持了自己的原則,沒有騙任何人,也沒有說謊。


    所以,即便知道了真相又怎麽樣呢?就像齊墨口中的話,每個人都有不同的理解。客觀結局到了精神世界中,立刻變得詭譎又多元。同樣的結局在一萬個人眼中,是一萬種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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