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羽鴻在被迫聽了陳婉君和齊墨的分手原因以及和好宣言之後,他肯定是沒有心情處理公事的。不過,他在接到蕭文的電話之後,不得不立刻趕迴了機構。蕭文跟在陸羽鴻的身後進了他辦公室,然後將辦公室的門關上了。他這時候才從上衣內側掏出了一個信封,遞給了陸羽鴻。


    “你根本不會猜到是誰。”蕭文說。


    陸羽鴻拆開信封,裏麵是太湖一酒店的happy hour card,受邀時間是5月1號晚上20:00。


    “對方隻說了四個字:湖濱印象。我派人跟了,跟到省府大院。”


    陸羽鴻點頭,示意蕭文去辦。蕭文問到:“正好是五一長假,您定幾天?需要安排其他服務嗎?”


    陸羽鴻搖頭。他以前的確是喜歡出玩帶女伴,但是隨著他跟陳婉君共事的時間越來越多,他對其他女人的興趣就越來越弱。他最近甚至開始覺得女人在床上都很煩。看到蕭文仍然沒有離開的意思,陸羽鴻補充了一句:“先定一晚。”


    “坐高鐵還是安排車?”


    陸羽鴻又認真的看了一眼蕭文。蕭文麵對陸羽鴻這不解的眼神,低聲道:


    “人省府的約您,我這不是擔心您寒磣麽……”


    “哈哈哈……”


    陸羽鴻大笑說到:“丐幫就不能參加武林大會了嗎?以後記住,我們公司,向來靠實力,不擺譜。”


    “好的。”


    “隻定去程即可,假期我自己安排。”


    “好的。”


    “上次讓你做的新機構弄好了沒?”


    “好了,資料已經發送到您的郵箱了。陳院長那邊也抄送了一份。”


    陸羽鴻打發了蕭文之後,繼續改完了剛才沒有改完的項目書,然後給陳婉君和齊墨都發送了一份。並且在郵件中告知自己要去蘇州一趟,旅遊散心,歸期未定。最後寫上了“祝五一快樂”字樣。


    雖然蕭文做事可以說是相當周到,但陸羽鴻還是覺得事有蹊蹺。關道玄從未直接對他表明身份,《湖濱印象》是齊墨接的項目,關道玄要行動,應該直接找齊墨才對。為什麽會約他?但蕭文已經確認送信人是省府的,除了關道玄,他又實在想不出第二個會用“湖濱印象”做暗號的人。而且約會的地點也很出乎意料,杭州為什麽不能見?跨省這點就很刻意。


    從關道玄出現,到齊墨答應接下《湖濱印象》,關道玄這一路的行為,看似正常卻又十分詭異。詭異到像陸羽鴻這樣的人,都始終沒搞明白關道玄的真實目的所在。而他的詭異行為,在今天,又新增了一條。


    思前想後,陸羽鴻不得不把自己的背景也考慮進去:關道玄的確醉翁之意不在酒,如果從一開始他的目的就是他呢?如果,關道玄已經知道了他的家世,現在是來攀權附貴的呢?但他又立刻否定了這個想法。如果關的目的是他,為什麽他要等齊墨迴來之後找齊墨搬出《湖濱印象》呢?現在這個項目涉及到他、陳婉君和齊墨三方。關道玄在不同的場合用不同的方式已經見過了三人,他現在單獨約見陸羽鴻,到底用意何為?


    蘇州一行,十分離譜,陸羽鴻不得不去,卻又心中沒底。他到了蘇州之後,先去銀行兌了足夠的黃金,以防關道玄突然提這方麵的要求。然後才在約定的時間,走入了酒店28樓行政酒廊。


    酒廊的服務生看見那張卡片之後,將陸羽鴻引至雪茄吧,然後默默地關上門退了出去。關道玄此時正坐在窗邊,一邊抽雪茄,一邊欣賞太湖夜景。陸羽鴻在他的對麵坐了下來。關道玄身後的窗簾遮住了月光,在雪茄吧煙霧繚繞的氛圍下,陸羽鴻隻能看見一個模糊的陰影。


    “陸總不抽煙,恐怕也不抽雪茄吧?”


    關道玄上來就這樣一句,讓陸羽鴻的心又一沉。看來,關道玄的背景調查,做的很細節。


    “為什麽選在這裏見麵?”


    “喝點東西,慢慢聊。”


    關道玄說完,拿起桌上的酒杯,優雅地抿了一口。然後給陸羽鴻倒了酒。


    陸羽鴻一口酒才下肚,頓覺不好。他隻覺得頭暈目眩,眼皮直往下垂。他想起身離開,但是身體四肢已不受自己控製。雪茄吧變得光怪陸離,他看見從關道玄的身後,走出來一大波浪褐發女子。此人胸大而挺,腰細且軟,走路的姿勢異常嫵媚。陸羽鴻想努力看清她的臉,但是他的所有目光都落在了女人那慕斯般柔滑的翹唇上。


    她緩緩靠近陸羽鴻,解開衣扣,從懷裏掏出一根銀色項鏈,項鏈上掛著一隻小瓶子,瓶子裏有粉紅色的液體正在流動。女人把項鏈掛在了陸羽鴻的脖子上。陸羽鴻聞到一陣陣怪異的甜香味,稍後,那女人問到:


    “現在感覺好點了嗎?”


    陸羽鴻試著抬了一下腿,他好像又能動了。他點頭,然後那個女人就牽起陸羽鴻的手,將他帶至雪茄吧門口。


    吧門打開,剛才還熱鬧的酒廊,此時空無一人。女人一路牽引著陸羽鴻,來到一客房門前,陸羽鴻看見上麵掛著一塊牌子,寫著:t.m


    女子道:“我不能陪你走進去了,這裏是你的心房。隻有你可以進去。”


    陸羽鴻打開門,房間裏麵什麽都沒有。他迴頭對那女人說道:“這裏什麽都沒有。”


    女人又說:“現在有了,你看那桌子上擺著的是什麽?”


    陸羽鴻再定睛看去,他還是什麽都看不到。他搖頭道:“沒有,我說了這裏什麽都沒有。”


    女人再說:“你看那影子是誰?”


    陸羽鴻突然看到陳婉君緩緩向他走來。陳婉君的臉上帶著溫暖的笑容。她拉起陸羽鴻的手,輕輕地貼近他的身體,將頭斜靠在他的身上。陸羽鴻頓時心神蕩漾,不自覺的伸手抱住了懷裏的人,但很快他就明白這是不可能的。


    他迴頭對那女人說道:“是陳婉君,她喜歡的人是齊墨,為什麽讓她住在什麽都沒有的房子裏?快讓她迴去吧。”


    然後陸羽鴻就將陳婉君推離了自己,並迅速將房門關上了。


    陳婉君的身影從酒店的長廊緩緩消散,畫麵來到28樓的一間套房內,陸羽鴻正躺在床上。


    那名大波浪的褐發女子對關道玄說:“第一次遇到心裏什麽都沒有的人。”


    關道玄搖了搖頭,他在心裏問自己:[空空如也麽?!又是空手而歸麽?!]


    但很快,他就想到了另外一種可能性:他們還沒有進入到陸羽鴻真正的心宮。


    關道玄隨即轉身問那女人:“再走深一點,做得到麽?”


    女人沉思。她也不相信陸羽鴻的心靈真的這麽幹淨。因為她從來沒有見過潛意識深宮空無一物的人。她的心裏實際上也得出了跟關道玄一樣的結論:他們走的不夠深。


    她決定試一步險招,這也是她對人性再一次惡的試探。她對關道玄說:


    “給他植入場景,摧毀他心智。可以麽?”


    關道玄心中一沉:動不動給人用毒,動不動毀人心智?明明是從小看著長大的單純孩子,是什麽促使她變成今天這副樣子?


    關道玄隻是來找東西的,時念卻是來殺人的。雖然她的手上從未沾染一絲鮮血,但是這些年來,被她毀掉心智的男人……


    關道玄長歎一聲,“把他弄醒吧。”


    時念取下陸羽鴻脖子上的銀色項鏈,伸手一轉,手上立刻出現了一條金色的項鏈,她將這條項鏈給陸羽鴻戴上,旋開了項鏈上綠色液體瓶子的蓋子。


    陸羽鴻聞到了一股奇異的清香味,他的神智頓時清醒,四肢又恢複了知覺。他睜開眼睛,立刻從床上跳了起來。


    “你先迴去休息吧。”關道玄示意時念離開,然後對陸羽鴻說:“喝口茶壓壓驚。”


    “您的茶我還敢喝嗎?”


    “我也是希望用最快的方式達成我們之間的合作。”


    “你想怎麽樣?”


    “幫我做一件事,陳婉君很快會成為你的人。”


    “我不需要。”


    “如果沒有我的幫助,你永遠都不可能得到她。”


    “得不到就得不到。我也從來沒想過要得到她。”


    “如果你從沒想過,你剛才是不會夢見她的。”


    “那是你們下的套。”


    “我隻是找了一個方式,了解了一下你真實的需求。”


    陸羽鴻此時是心慌的,因為他不記得剛才自己都夢見什麽了,他不知道自己在夢裏經曆了什麽。他很擔心自己會做出那種私密的夢,因為他已經很久沒有跟女人做那些事了。事實上,自從有一次,他在跟其他女人做事的時候,腦子裏突然浮現出陳婉君的樣子之後,他就再也沒有找過其他女人。現在關道玄一上來就要用陳婉君做交易,那隻能是說明是他的夢告訴他的。陸羽鴻此時真想打自己一巴掌。


    隻聽關道玄繼續說道:


    “坦白說,出現陳婉君,還真是出乎我的意料。物質的需求往往是好辦的,情感的需求卻需要付出不可估算的代價。我可以在這裏跟你打個賭,隻要齊墨存在一天,你就一天也不可能得到陳婉君。”


    “你要對付的人是齊墨?”


    關道玄聽到這句話,知道陸羽鴻已經落入了他的圈套:


    “你很聰明。我喜歡和聰明人打交道。”


    “我不可能幫你做事。你趁早死了這條心。”


    陸羽鴻語氣平靜,他是一個特別知道自己要什麽,也特別知道自己不要什麽的人。他很清楚,現在他還可以常伴陳婉君左右,一旦助紂為虐,做了令他良心不安的事,他還有什麽顏麵去麵對陳婉君?屆時不管齊墨在不在,他都徹底地失去她了。


    “陸羽鴻,現在我是在和你商量,但是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說完,關道玄就起身離開了。陸羽鴻想打電話,摸遍了身上什麽都沒有。他隱隱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他走到房門口,打開房門卻看見一模一樣的酒店房間。他一陣暈眩,他還沒有醒!怎麽辦!他還在自己的夢裏!他關上門迴到房間,走到落地玻璃窗前,外麵是太湖美景,是真的不能再真的美景,但他卻在這樣一隻牢籠裏,在怎麽醒也醒不過來的夢的世界裏。


    在這裏沒有白天和黑夜,陸羽鴻雙眼一閉,可能就天黑了。再雙眼一睜,又天亮了。他在亦睡亦醒期間,不斷地做夢,不斷地夢見陳婉君。他夢見自己將齊墨殺死,陳婉君接著也自刎在他麵前。他又夢見自己把陳婉君綁在床上,在她麵前淩辱齊墨,將他鞭打致死。陸羽鴻不斷地做著那些血腥暴力之夢。在夢裏,他沒有那些暴力行為的記憶,他隻能看到那些行為之後的畫麵。但是每一次看見這種場麵,看見自己手上沾滿鮮血,看見他們的屍體橫在眼前,陸羽鴻內心的痛苦,他的掙紮和煎熬,讓他恨不得將自己捅死。


    反正也是在夢裏!在經曆了幾輪這樣的血腥和暴力之後,陸羽鴻變得非常殘暴。當他意識到自己又做了傷害到齊墨和陳婉君的事情之後,他就對自己施暴。他用抽打齊墨的鞭子抽打自己,用陳婉君自刎的刀子割腕自盡,他把自己弄到遍體鱗傷,但是他怎麽樣都死不掉。


    他痛暈過去,等睜開眼睛時他又恢複如初了。他反複經曆著施暴、自殘、自殺,再施暴、再自殘、再自殺。


    偶爾意識清醒的時候,可以清楚地感受到,自己人格的轉變。他的腦海中時常會出現一個霸道聲音,提醒著自己的求不得。


    突然有一天,房門被打開,關道玄再次出現。此時陸羽鴻獲得了難得的清醒瞬間。關道玄見他站在落地窗前,身形消瘦,陽光灑在他的身上,好像投入了一個深淵,玩世不恭的浪子氣息早已蕩然無存。他覺得時候差不多了。


    他再問道:“陸羽鴻,想解脫嗎?”


    陸羽鴻答:“你就算把我的精神摧毀殆盡,把我變成一個瘋子,我也不會答應你的。”


    兩人的對話在異常的平靜中開始,也在異常的平靜中結束。關道玄離開之後,那名大波浪女子又出現了,陸羽鴻還是隻能看清她的嘴唇。那女人伸出手,指尖輕輕的拂過陸羽鴻的耳根,她的雙唇向陸羽鴻的鼻息之間緩緩靠近,她的另一隻手觸碰到陸羽鴻的腹部,緩緩下挪。


    接下來,意想不到的一幕發生了。陸羽鴻拿起床頭櫃寫字板上的鉛筆,插進了那個女人的肚子。


    看著那女人驚愕的表情,陸羽鴻還是像剛才那樣平靜。他伸手抓住那女人的頭發,拔出鉛筆,將筆頭對準了那女人的脖子,說道:“放我出去。”


    女人的身上開始滲血,這是她第一次失敗。她用顫抖的手飛速地拉下了陸羽鴻脖子上的項鏈。陸羽鴻一下子倒地,暈死過去。


    再一次醒來,陸羽鴻發現自己正趴在雪茄吧的桌子上,他想努力迴憶,可是一切都變得很模糊,記憶停留在5月1日晚上,某人約了他來此喝酒……他摸出手機,想看看是誰約他。手機的電量是滿的,他看了下日期,已經是五月九號了。他憑空之間,消失了七天的記憶。如果不是發現自己襯衣上的血汙,以及手臂上有一個一個針眼和淤青,他真的會以為過去的一周他隻是做了一個怎麽記也記不起來的夢而已。


    他看見陳婉君給他發了很多消息,還有未接來電。他覺得自己錯過了很多很多。如果是從前的他,肯定會立刻給陳婉君打過去電話,讓她不要擔心。但是,此刻的他,不知怎麽的心生煩躁,竟硬生生地把手機屏幕捏碎了。


    他覺察出自己的不對勁,他卻沒有辦法理解自己的改變。他隻能默默的承受。他拖著疲憊的身子迴到杭州,進了家門之後,他就再也沒有出來過。他太需要休息了,也太需要調整自己。


    隻是……


    他發現睡覺已經不能幫他恢複精力了。他開始控製不了自己的情緒,頻繁頭疼,出現幻覺,食欲不振,渾身無力……


    他終於知道,不是人迴來就好了,他的靈魂仿佛依然被禁錮在這世界的某個角落裏,呐喊無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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