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地堡上方的轟鳴聲如同遠古巨獸的嘶吼,震得地堡頂部的照明燈忽明忽暗。


    何慧揉了揉太陽穴,迫使自己的注意力更加集中。


    運送嬰孩的金屬推車在走廊上排成長龍,每個透明保育艙裏都沉睡著一個小小的生命。他們粉嫩的臉頰在藍色營養液的映照下,柔軟可愛。


    所有的嬰孩都將運送出地堡,在地表之上他們會迎來新的未來。


    但是,在此之前,他們還需要有一個保護他們的人。


    伊琳娜佝僂著腰背,枯黃的發絲從她的工作帽中散落。她布滿老繭的手指正在顫抖地清點物資清單,時不時用鉛筆劃掉某個數字又重新寫上。消毒水、營養劑、恆溫毯……每劃掉一項,她的肩膀就塌陷一分。


    “伊琳娜。”何慧走到她身邊,軍靴在地板上敲出清脆的聲響。


    伊琳娜的筆尖在紙上劃出一道劃痕,她繼續埋首於清單,仿佛要把每個字母都刻進紙裏。何慧看見緊繃的下頜線,那是無聲的抗拒。


    她明白兩人在與舊民之間的關係上一直存在政見不和。


    “這是十年的抗體。”慧將一個泛著冷光的金屬箱推到她麵前。


    伊琳娜猛地抬頭,灰藍色的眼睛裏掀起驚濤駭浪。她幹燥的嘴唇開合了幾次,喉結上下滾動:“抗體?”


    “能讓你在低濃度孢子區活二十年年。”何慧的聲音平靜得像暴風雨前的海麵。她注意到伊琳娜的瞳孔在劇烈收縮,鼻翼隨著急促的唿吸不斷翕動。


    “執政官他……”伊琳娜的聲音突然哽住,她自然知道何慧製作的抗體的難得,隻有最高長官才有資格得到這樣的抗體。


    “他選擇了留守。”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她們都知道‘留守’意味著什麽。


    何慧的聲音低沉而堅定,她微微俯身,目光與伊琳娜疲憊卻倔強的雙眼平齊。


    “這些孩子……”她側過頭,看向保育艙裏沉睡的嬰兒,他們的唿吸在透明罩下平穩而微弱,小小的胸膛起伏著,像是隨時會被命運的風暴掀翻的嫩芽,“他們體內確實有了抗體,甚至有些可能會覺醒異能,但現在的他們……太脆弱了。”


    她抬起手,指尖輕輕觸碰保育艙的玻璃,冰冷的觸感讓她指尖微微發顫。


    “七十年。”她收迴手,轉向伊琳娜,聲音輕得像一聲歎息,卻又重得像命運的判決,“我們需要穩定發展七十年,讓他們成長,讓他們的能力穩定,讓我們的種族真正適應這個被孢子侵蝕的世界。”


    她的目光緊緊鎖住伊琳娜,仿佛要把自己的信念刻進對方的靈魂裏。


    “而能帶領他們熬過這前期的人——”她停頓了一瞬,唇角微微繃緊,“隻有你。”


    伊琳娜突然抓住何慧的手腕,她掌心的溫度燙得驚人:“何慧,”她的聲音像砂紙般粗糙,“你比我更……”


    “我還有別的任務需要推進。”何慧的聲音低沉而堅定,目光直視著伊琳娜的眼睛,“你是唯一一個既了解舊民,又懂得如何與舊民談判的人。\"


    她走近一步,壓低聲音:“那些舊民不會輕易接受一群帶著異能的孩子突然出現在他們的領地上。但如果是你,那個曾經在邊界地帶救過他們孩子的伊琳娜——他們至少會願意聽你說話。”


    “更何況,”何慧繼續道,語氣中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決,“這些孩子需要的不隻是生存,還需要學會如何與舊民共存,如何在這個殘酷的時代中生存,我們需要一個能在黑暗時代維係平衡的守護者。”


    她看著伊琳娜逐漸挺直的脊背,知道自己的話已經說到了對方心裏。


    廣播裏突然響起一陣電流聲,隨後傳來張明遠低沉而堅定的嗓音:


    “全體地堡公民注意,我是執政官張明遠。”


    地堡各層的居民停下手中的工作,抬頭望向無處不在的揚聲器。某種不祥的預感在空氣中凝結。


    “生命支持係統將在72小時後完全失效。”


    這句話像一記重錘砸在每個人心上。走廊上的腳步聲停止了,食堂裏的交談聲消失了,甚至連育嬰室裏嬰兒的啼哭都仿佛被按下了靜音鍵。


    “三年來,我們隱瞞了這個事實。”張明遠的聲音帶著沉重的疲憊,“不是出於欺騙,而是為了爭取時間完成‘火種計劃’的最後階段。現在,我必須告訴你們全部真相。”


    在中央控製室裏,張明遠站在麥克風前,麵前的全息投影顯示著地堡各層的實時畫麵。他看到人們相互抓緊了手,看到有人跪倒在地,也看到有人依然挺直腰背。他的手指劃過控製台,調出了外部環境的最後監測數據——孢子含量、異變生物的數量、不斷向他們靠近的舊民兵隊——所有的一切都在指向同一個結局。


    “地堡目前的孢子含量已經超越臨界值,我們曾相信地堡能支撐到陽光重新照耀大地的那一天。”他停頓了一下,喉結滾動,“但最新的計算模型顯示,臨界點已經到來。不是明天,不是明年,而是現在。”


    張明遠轉身望向控製室裏的技術人員,他們每個人都麵色蒼白卻目光堅定。年輕的係統工程師對他點點頭,遞上一份數據板。上麵的數字觸目驚心:氧氣循環係統效率降至17%,水淨化單元完全癱瘓,備用能源僅剩3%。


    “根據《末日生存法案》第三章第七條,我宣布啟動‘火種計劃’。”張明遠的聲音突然變得鏗鏘有力,“所有年齡在18至35歲之間,身體健康且通過基礎生存考核的公民,請立即前往第三層集合區報到。你們將攜帶最後的防護設備和人類文明的種子,嚐試尋找傳說中的綠色地帶。這些防護設備能夠保護你們免疫孢子感染十年年!”


    地堡各層開始騷動。在第七層農業區,年輕的植物學家鬆開握著的鋤頭,看向身邊年邁的老師。老人拍了拍他的肩膀,眼中含著淚光卻帶著笑意:“去吧,孩子。把我們的研究成果帶出去。”


    “對於其他人,”張明遠深吸一口氣,“我請求你們迎接我們最後一場戰爭,舊民的兵團已經逼近我們的家園,我們需要為我們的火種開辟出一條生存通道。即使我們這一代人無法看到黎明,也要讓未來知道我們曾如何抗爭。”


    他的聲音開始顫抖,但很快又穩定下來:“這不是犧牲,而是責任。我們每個人都在這場漫長的黑暗中扮演著自己的角色,而現在,是謝幕的時候了。”


    在第九層醫療區,消毒水的氣味中混雜著血腥味。孢子感染的士兵掙紮著從病床上坐起,潰爛的皮膚黏在床單上發出撕裂聲。他咬著牙穿上作戰服,動作緩慢卻堅決。


    第五層後勤區,藍衣工人們沉默地站起來,油汙斑駁的工作服在警報燈下泛著暗光。他們迅速分散到各自崗位,有人開始清點武器庫存,有人檢修最後幾台還能運轉的運輸車。


    張明遠的手指懸停在廣播係統的終止鍵上方,“現在,我命令‘火種’成員立即出發。其餘人,讓我們完成最後的使命。”


    廣播戛然而止。地堡陷入短暫的絕對寂靜,隨後,腳步聲、唿喊聲、機械運轉聲如潮水般湧起。不是恐慌地逃竄,而是有序地行動。人們開始相互擁抱,交換最後的囑托,然後各司其職。


    在第三層集合區,三百名被選中的“火種”成員已經列隊完畢。他們身後是二十輛經過特殊改裝的探險車,每輛車都裝載著人類文明的精華:種子庫、知識晶體,還有最重要保育艙的嬰孩。


    中央控製室裏,張明遠看著監控屏幕上探險車隊緩緩駛向緊急出口的通道。當最後一道氣閘門關閉時,他輕聲說道:“願我們的希望永存。”


    然後,他轉向剩下的工作人員:“開始吧,讓我們給這個時代,刻下最後的墓誌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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