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退入城內!”重明長吼一聲,強撐著起身,以秘法將人族眾人托起,挪動到城門邊上。


    現在的白骨骸梯,已經不容許他們再待下去了。


    另一邊,見勢不妙的鼠壞早就拉著狐小玉逃往骸梯的尾部,駕著一件飛梭靈器迅速脫離了隕聖坑的範圍。


    “該死!”


    一旁愣神的巨靈族修士也終於反應過來,但還是慢了一步。


    大片火雨急墜而來,數百道槍芒死死鎖住他們身形,然後無情地紮下。


    “來不及了!”枯哀歎一聲,直接把心一橫,從骸梯上跳了下去,眨眼就落入地淵中,失去了身影。


    “啊!”


    下一刻,殘餘的赤荒三兇部之人紛紛被赤血長槍洞穿,慘叫聲不絕於耳。斷去一臂的蟄左右挪騰,做著最後的掙紮,但也終究難逃一死。


    他被數十根血矛接連洞穿,削成了肉泥。


    砰!


    白骨獨角在一刹崩壞,失去支撐的逐夜城猛地下墜,又被三條冥幽夜流拽住。


    猿空怪嚎一聲,懸空而起,與身後的龐大獸瞳合二為一,漸漸幻化成了一顆模糊的獸頭。


    隨後,一個金色的“王”字出現在獸首之上,條條白紋泛出,赫然凝為一顆兇厲的吊睛虎首。


    蠻荒獸相,戮靈白虎!


    吼!


    巨大的虎頭張開猙獰血口,一吼震天。


    風從虎!


    霎時,黑風席卷,撕碎火雨,又刮作削骨寒刀,將一眾赤血甲士絞成血霧。


    那近乎實質的虎頭上,滿是仇恨和瘋狂之色。


    沉積千年的仇,無法磨滅的恨,在這一刻終於徹底爆發,今日任何阻它入城之人,皆要在虎口之下灰飛煙滅,不得善終!


    “殺!”


    無懼獸威和煞風,為首的那道赤影揮劍斬下,其後赤血甲士立即奮不顧身地衝出,沒有一絲猶豫。


    他們,是自願囚禁在逐夜城中的靈魂,以不入輪迴為代價方得以殘存至今,而走出城門的後果……即是魂飛魄散!


    吾等早已身死,唯留執念永駐逐夜城,然腐朽之軀亦要爬起,以殘魂之聲呐喊。


    異族……絕不容許踏入此城!


    嘭、嘭、嘭!


    赤影接二連三地炸開,化作團團血霧消散於天地間,隻為阻擋蠻荒獸相一刻。


    身已死,血猶熱!


    所謂赤血軍,就是忘卻生死,用命和血鑄就出的不屈之魂。


    吾等,從未忘記昔年之誓,甘為人族赴死,生是如此,死後亦是如此!


    一如從前。


    沒有言語,最後一道赤影雙手緊握,無數忠魂之血環繞其身,形成連綿不絕的血流,高亢的戰聲跨越時光而來,像是天雷擊鼓,響徹雲霄。


    這是不屈的怒吼,是不滅的人魂!


    他們,一直都在!


    赤影輕顫,在血河中筆直地斬出一劍。


    這一劍,殺意衝霄。


    刹那,一道赤芒上辟灰天,下通地淵,貫穿荒域內外,其色血染百丈裂穹。


    “這是……?!”古寒塵眼皮狂跳,身前的一劍仿佛要將天地都斬裂,但更令他在意的是,他在這一劍中,看到了一絲熟悉的軌跡。


    天地悠悠,一念皆斬。


    在足以沸人心神的烈勁中,戮靈虎首一口咬上通天赤芒,孽力翻湧間,黑紅二色糾纏如陰陽,徹底撕破了血穹,一塊塊殷紅的天壁落下,宛如血雨紛紛。


    整個隕聖坑之地開始輕微地晃動。


    赤光中,九山種子們和虛天藏等人目光迷離,心神震撼,恍惚中似乎看見了曾經的一角。


    那日,殘陽如血,天泣地哭。


    一位少年將軍背對眾人。


    一人,一劍,一城。


    ……


    “將軍,荒城外道已破,異族就要攻進來了!”一名渾身鮮血,上下有著多處傷口的甲士跌撞著跑上城牆,艱難地稟報道。


    他的麵前,是一位看不清麵容的白袍少年。


    “守了那麽久,還是抵擋不住了嗎?”少年輕聲咳了一口,順手擦去嘴角的朱紅,但胸前的白袍卻慢慢滲出紅色。


    “去準備最後的陣法吧……”少年平靜道,卻忽然一愣。


    身前的甲士跪在地上,低著頭,沒有迴答。


    他的心脈早已俱碎,失去了生息,但到死仍握著手裏的那半截赤血長槍。


    “幸苦你了……”少年半跪而下,輕輕放平甲士的身體。


    他緩緩站起身,穿上那一身已成血紅的鳳天百花甲,將長槍負在身後。


    “就讓我,為王城做最後一點事吧。”


    他的目光,停留在在手中那柄血色長劍上。


    ……


    逐夜城外,廝殺不歇,破碎的大地上血流成河。


    赤血軍和從各地奔赴而來的人族修士,已經與異族血戰了三天三夜,無數人族長眠在了這裏,卻不能安息。


    邊荒,已成血地。


    “吾乃人族逐夜城赤血軍鎮靈將是也!全軍將士,隨我殺!”亂矢中,少年將軍浴血高唿,揮劍擊天,以一人之力攔下數百異修。


    成堆的法術將他淹沒,卻不能讓他後退一步。


    他不死,人族就不會敗。


    “願隨將軍死戰!”殘存的赤血軍竭力嘶吼,一個個拖著殘軀跟上那道身影,奏響了邊荒最後一曲壯歌。


    “赤血不絕,人族……不滅!”


    “吾等雖死,但亦有後人承吾等之誌,殺盡異族!”


    “休想再進一步,除非……踏過吾等屍體!”


    嘭!


    一名被巨靈族撕裂身軀的人族修士,在死前用牙咬住了巨靈族修士的手指,然後自碎丹田,引爆了藏在體內的數十張青炎火符。


    “共赴……黃泉吧……”一名斷肢的赤血甲士咧嘴一笑,不顧背後惡獸撕咬,而是反手把赤血長矛送入自己胸膛,將自己與身後的獸族一同釘死在屍堆上。


    慘烈之象,無休無止。


    直至三千赤血軍、人族修,盡皆……戰死。


    ……


    血染般的餘暉下。


    少年將軍立在城前,身上血甲沒有一片完好之處,數十根羽箭貫穿其身,周圍堆滿了小山一般的異族屍體。


    鮮血,順著他的劍刃滑下。


    “能讓本聖出手,人族,你足以自傲了!”一道淡漠的聲音響起。


    隨後天地無光,一隻白色的遮天虎爪從天宇降下,陰影罩住整個逐夜城,似乎要將一切都毀去。


    少年將軍怔怔地抬起頭,鮮血早已迷了他的眼。


    “殺……生劍……飲下我的赤心之血吧!”


    語落,劍出。


    刺入的,卻是自己的心。


    赤熱的鮮血流出,散發出朦朦光輝,不含一絲雜質,仿佛是天地間最純淨的顏色。


    嗡!


    一聲令天地都要變色的劍鳴聲響起,天空中突降漫天血雨。


    ……


    天穹上,裂痕無數,有無上存在交手,已經打裂了方圓千丈的蒼穹,幾乎快將整個邊荒都打沉。


    而下方大地上,則裂開了一個無邊無際,深不見底的巨大豁口,如同深淵一般隔斷了大量異族之修,然後不斷向內凹陷,塌陷成成千上萬的坑洞。


    “接下來……就……靠你們了……”少年將軍動了動嘴唇,慢慢合上了雙眼。


    一座可葬天地的絕陣在這時升起,將逐夜城方圓百丈之地籠罩了進去,形成一圈下墜的絕域。


    地動山搖中,夜,悄悄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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