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這麽晚了怎麽還不走哇?”


    這一次陸衡沒有故意嚇唬宋心田,而是十分規矩的、用適中的音量和她打招唿。


    一項計算工作比較複雜,宋心田忙了一下午也還沒算出來,決意要等算完了再下班。


    因為過於專注,陸衡那一聲問候還是驚擾到了她,不過她心知對方沒有惡意,便也不好生氣,抬頭望著他問:“你不也沒走嗎?”


    陸衡還真是收斂了不少,老老實實站著說話,不再像跳街舞似的兩條腿一彈一彈的,“我剛開完會,現在去人事部。”


    宋心田朝外瞥一眼,人事部辦公室的玻璃牆一片黑壓壓。


    “他們全下班走了,你找不到人了呀。”


    “不找人,把這玩意兒擱鄭經理桌上就成。”陸衡晃了晃夾在兩指尖的自願書。


    宋心田一眼就看清了那是什麽,似笑非笑地說:“你居然動真格的呀?喀什那地方好像不太適合你待著。”


    “嘁~”陸衡骨子裏的逆反因子被激發,一聽就昂起腦袋,鼻孔朝天地嗤笑一聲。


    她以為他是和她一樣,大公無私無怨無悔地跑去援疆的呀?說來說去,不就是中了陸文明的毒嘛!


    “周末你幹嘛?”陸衡不想再談援疆,非常突兀地轉換了話題。


    宋心田暗吃一驚,心想:“這家夥該不會是想約我吧?”


    然而她對他可沒有任何興趣,不是專指對他陸衡,而是與陸衡同類的嘻哈時尚群體。


    宋心田心目中的白馬王子,斯文儒雅、學識淵博,才不會像陸衡那樣,言行舉止和穿著打扮不耍酷就活不下去,身上還時刻透露著一股子不學無術的頹廢。


    “要幹的事兒多著呢,就是沒空無聊地聊閑天。你快去忙你自己的吧,再和你消磨時間,今晚我都走不了了!”還沒說上兩句,宋心田又不客氣地下逐客令。


    陸衡也覺得自己那問題問得過於唐突,相當腦殘,緊接著就被宋心田拒絕,頓時更不好受,更加心煩,臉頰都快燒起來了。


    他感覺再沒話找話的和人家搭訕很丟臉,隻好耷拉著腦袋退出去,繼續往人事部送自願書了。


    八點半,陸衡斜挎著他的白色運動包走出辦公大樓,點著了一根煙。


    哪怕有路燈照著,路麵也顯得很陰暗,又或者說,或許沒有路燈那虛弱的銀光瞎攪和,讓夜晚該怎麽黑就怎麽黑,人的內心還不至於感到那樣壓抑,更不會那樣空虛、那樣惆悵。


    衣兜裏的手機在震,陸衡掏出來看,還是曹大祥,逼問他啥時候到衡山路,說給他留了一小塊戰斧牛排,不想餓死就趕緊打個車滾過去吃。


    情緒顛簸一整天,不叫起伏,而是始終在往下滑落,沒有最低點,隻有更低點。


    陸衡垂頭喪氣地走著,哪還有一點與死黨喝酒蹦迪瞎鬧騰的興致?


    此時此刻,他隻想迴家倒在床上,用枕頭壓住腦袋,好好睡上一覺。


    或許等到明早太陽升起時,這幾天遭遇的所有不痛快都能煙消雲散呢?


    沒參加過企業援疆動員大會,沒見過自願書,更沒往自願書上簽下大名......


    沒在哥哥辦公室開會,沒從研發部經過,那個叫宋心田的小丫頭沒往他眼睛裏鑽,讓他不明原因的感到一陣又一陣心悸……


    陸衡總算在微信上迴了曹大祥一句:【累了,迴家擼吉吉。下周見。】


    手機沉默幾秒鍾後,“嘀嘀咚”提示音又響了。


    陸衡剛在打車軟件上約了一輛車,直接送他迴家的,見到曹大祥發過來的消息是一張圖片,就點開來看。


    喲,是個打扮挺符合時下潮流的小姐姐,塑料網紅臉,穿著夠清涼,笑容也夠挑逗人的。


    曹大祥補充一句:【等你的不是我,是她!】


    陸衡想也沒多想,飛快打出一句:【老子喜歡帶點兒嬰兒肥的,不那個類型】


    剛點擊“發送”,他立即就跟腳底板踩了釘子似的蹦起三丈高,想把消息往迴撤!


    瘋了麽這是?瞎說八道什麽?難保曹大祥那張臭嘴就會揪著這句話大做文章,周末閑得淡疼來折磨他!


    可發都發出去了,撤迴不是更顯得此地無銀三百兩?那可真是沒事也變有事了。


    算了算了,就這樣吧,周末給手機關機,那混蛋還敢找家裏來不成?


    正好網約車開到跟前,陸衡踩滅煙頭,拉開後車門鑽進去,倒在後排座上長長地籲了一口氣。


    這一天,過得可真是太長了。


    *


    陸文明離開公司的時間,又到了晚上十一點。


    保安大叔早就拉下了外麵大辦公區的電閘,他走出大門時,到處都黑得烏泱泱的,隻有孤伶伶豎在路邊的路燈盞,不厭其煩又一次目送他開車離去。


    車剛開到延安西路的一個路口,在等紅燈時,扔在副駕座上的手機響了。


    陸文明拿起來一瞧,是肖碧秋打來了電話。


    “喂,親愛的,我在路上呢,過二十分鍾就到家了。”陸文明按下車載電話接聽鍵就說話,反正他知道妻子會問什麽。


    可是這一次,他說完許久了,那邊也沒動靜,但能聽見肖碧秋的唿吸聲,一起一伏的,像是風在耳邊嗚咽。


    “碧秋,你這是怎麽了?說話呀?禾禾睡了沒有?”意識到不太對勁,陸文明急忙追問。


    肖碧秋這才開口:“陸文明,你是不是要離開上海去新疆工作?”


    “啊?!”陸文明的腦子轟然一炸。


    “你……你……”條件反射似的,他想對妻子說“你別瞎想”,可肖碧秋是在瞎想嗎?她說的可是再真實不過的事實!


    於是陸文明的話變了,結結巴巴問:“你這是,從哪兒聽說的?”


    肖碧秋果然是在哽咽,一頓一頓地說:“對吧,這麽大的事,第一個告訴我的人居然不是你,是你們領航的ceo陳總!”


    “啥?陳總?他和你說這個?”陸文明實在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說誰是“大嘴巴”,他也不敢說到陳佳宏身上,可肖碧秋不會撒謊,這個“秘密”,肯定就是陳總他老人家泄露的啊!


    肖碧秋說:“你別怪陳總,就怪我吧,反正我也早就不在乎了。是我見你周末也那麽晚還不迴家,主動打電話給你們陳總抱怨,他才和我說起了你們公司要組織企業援疆的事。”


    “原來是這樣啊。”陸文明歎了一口氣。


    看來這事誰也怪不上,真要說誰有錯,錯可不在他陸文明?


    肖碧秋抽泣著,冷冰冰地逼問:“陸文明,我隻要你迴答我一個問題,如果我要求你不去新疆,就呆在上海和我還有禾禾一起好好生活,你同不同意?”


    腦子裏又是“轟”一聲炸響,陸文明暈頭轉向,根本就沒有力氣去思考妻子的提問了。


    正好紅燈轉綠,他趕緊將車開過斑馬線,打開應急燈停在了緊急停靠帶上。


    “碧秋,我求求你,不要逼我好嗎?工作上的事,並不是我想怎麽樣就能怎麽樣的,等迴家了我好好和你解釋……”


    “那就是說你拒絕我了?就是說你已經鐵了心要去新疆,連歸期都沒有對吧!”肖碧秋幾乎是在尖叫,絕望地哭泣著尖叫。


    陸文明不知該如何隔著手機屏安慰妻子,急得兩隻手不停搓頭。


    過了至少一分鍾,肖碧秋聽似漸漸冷靜下來,卻對陸文明說出了他死也無法接受的話:“我們離婚吧。今晚我和兒子沒有等你,我帶他出來住了。家裏沒人,你自己迴去開燈,自己在房子裏獨舞吧。”


    收線,車載音響傳出一陣忙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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