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biquxs.info/


    </p>


    十數載光陰轉瞬即過,瑤光殿被裹挾其中幾番浮沉,卻始終沒有變化太多。


    踏入正殿,曾經盤踞在窗邊的那張小榻依舊默默蹲在原位,窗台上則額外多擺了個琺琅彩鬆竹梅三友紋橄欖瓶,幾支還帶著晨露的桃花枝將這花瓶當做了憑欄,閑散地倚著瓶口,舒展起身體。


    陽光越過窗欞落在這些千嬌百媚的身影上,也不失為一道美景。


    隻可惜何芊蔚是沒什麽心情去欣賞的:此時此刻,她所有心神都在桌上攤開的那卷書冊上,甚至連旁邊的蕭載陽都一時顧不上搭理。


    蕭載陽早已習慣何芊蔚一忙起來,就把自己晾在旁邊的行為,也不去打擾他,而是自己慢悠悠地順手從榻上摸起一冊書,預備用來打發時間。


    結果看了沒幾行,蕭載陽就皺起了眉。


    他將手中的書卷往上一翻,露出書封來,“遊園記”三個大字赫然其上。


    瞧著名字倒是挺正經。


    蕭載陽在心裏嘀咕道,結果翻開一看竟是酸掉牙的愛情故事,他原本以為這是講山水園林的書籍。


    看都看了,總不能半途而廢吧。


    於是蕭載陽奈著性子繼續看下去。


    遊園記用了一頁的篇幅來標記頁碼,甚至還寫了段內容簡介,蕭載陽便簡單讀過那段簡介,又掃一遍目錄,心中便有了這話本所講故事的雛形。


    官家小姐接到手帕交的拜帖,到城郊的別院參加春日宴,卻在獨自遊園時偶然遇到了為宴會奏樂的曲師。


    曲師身份低微,卻談吐不凡,周身氣勢更是溫文爾雅,兩人相談甚歡。


    小姐久居深閨,平日裏連家中兄弟也難以見上一麵,如何經得住誘惑,迴家後便時常想起曲師,而下一次在宴會上見麵,更是發現自己早已對曲師一見鍾情的事實,從此兩人常常在各種宴會時偷偷見麵,互訴情衷……


    倘若隻到這裏便罷,蕭載陽平時也沒少跟著看何芊蔚搜集來的話本,也算見過大世麵,偏偏後續發展實在是讓他也莫名其妙起來。


    盡管來往時多加小心,卻終究是紙包不住火。


    在其中一次私會時,兩人被抓了個現行,小姐原本以為自己與曲師的緣分已盡,誰知曲師的真實身份竟是當朝太子!


    小姐喜極而泣,而曲師,也就是太子,自然抱得美人歸,從此不羨鴛鴦不羨仙。


    ……挺好的。


    蕭載陽深深吐出一口氣,毫不猶豫地合上了手中的書冊。


    正巧,他也是當朝太子,但對於這話本中的所謂“太子”,真是如何也看不上。


    單是貴為太子,卻能被誤認作曲師,甚至自己也不解釋這一點,就足夠蕭載陽鄙夷。


    至於其他的橋段,更是處處都荒唐至極,甚至到了都懶得挑毛病的地步——要是挨個都提出來批評,他怕是能糾正一整天。


    這頭蕭載陽還在調整心態,那邊的何芊蔚卻已經暫時放棄,打算下迴再戰。


    兵書向來深奧,哪怕她天賦過人,也偶爾會有那麽幾篇怎麽也想不明白的,就算問過蕭載陽問過太傅也照樣搞不懂。


    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在何芊蔚看來也終究是不解其意。


    是以她這麽一轉頭,就瞧見蕭載陽手中拿著自己看到一半的話本,神色古怪。


    何芊蔚被他的表情搞得莫名其妙,目光在那話本封麵一瞅,瞧清楚了書名,這才明白過來。


    她隨手撿起書簽往書頁上一夾,又將兵書推到了旁邊,撐著下巴笑意盈盈道:“感想如何呀,太子殿下?”


    這話本她昨天剛開始看,劇情記得一清二楚,是以刻意在末尾的稱唿上用了重音,毫不掩飾調侃之情。


    蕭載陽抬起眼看了看幸災樂禍的何芊蔚,輕輕動了動唇,卻又仿佛有所顧忌一般終究什麽也沒說出來。


    何芊蔚笑得更開心了:“在殿下第一次拿話本看的時候我可就說過了啊,看可以,但看完了不準對話本有偏見,結果你非向虎山行。”


    “……要不是因為想知道你喜歡什麽,我才不會多看一眼。”蕭載陽輕哼一聲,“小姐身邊就有一個活生生的太子,總不至於隨便就真信了這話本吧?”


    “瞧瞧,這說的什麽話。”何芊蔚道,“我還是分得清話本和現實的。”


    她又低聲補充了一句:“畢竟怎麽也想不出來當朝太子能是這麽一副愛美人不愛江山的模樣……”


    “你可能對我有什麽誤解。”蕭載陽老神在在,“我都愛。”


    “你好歹謙虛一下啊?!”


    “本太子天縱奇才,從不謙虛。”


    兩人圍繞著話題又來迴互懟了幾句,直到外頭傳來刻意加重的腳步聲,才默契地停下鬥嘴,一同望向門口。


    兒時的習慣沿用至今,他們在私底下相處時依然不喜歡在身邊留人——當然,跟在蕭載陽與何芊蔚身邊,隨時躲在隱秘處的暗衛不算。


    宮人們也知道他們的習慣,平時用不著吩咐就會自動退到殿外,如今卻一句通報都沒有就突然入內,顯然是有什麽要事,又不好出聲提醒,隻好加重步伐。


    在二人的目光注視下,一襲衣袍從門邊閃過,緊接著,湯正德的臉出現在門口。


    蕭載陽當即揚起了眉:“怎麽是你?”


    何芊蔚沒出聲,但同樣好奇得很。


    “宮外給何姑娘遞了張帖子,陛下讓奴婢來送個信呢。”湯正德笑眯眯道,從袖中抽出一封金箔做裝飾得到拜帖來,雙手呈上。


    “……這幾年下來我就沒和其他小姐有過太深的交情,好好兒的誰給我發帖子?”


    聽了這話,又瞧見送到眼前的帖子,何芊蔚如摸不著頭腦的和尚一般奇怪。


    但這拜帖是湯正德送來的,更是有皇帝的親自授意,她心想沒準有什麽其他深意,便也伸手接過來。


    蕭載陽也湊近幾分,想一起看看這拜帖的內容。


    經過這麽一番動作,兩人間的距離已經拉進許多,若換成別的少年少女,早已臉紅不已,下一刻就要立刻分開,然而無論蕭載陽還是何芊蔚,都半點沒有知覺,甚至半點避嫌的打算都沒有。


    不僅如此,何芊蔚甚至還配合地舉著拜帖往中間挪了挪,方便蕭載陽能看清內容,這才將其展開。


    湯正德年幼時就進了宮,僥幸被選到當時還是不受寵皇子的聖上身邊,陪著對方熬過了無數算計直至登上帝位,更是親眼看著蕭載陽與何芊蔚長大,瞧見這一幕隻覺心中歡喜,目光都慈祥許多。


    兩個當事人完全不受影響,低頭認真讀著拜帖。


    拜帖上並不會寫上長篇大論,很快蕭載陽就率先抬起了頭,下意識望向何芊蔚,與慢了半拍的女郎對視著。


    何芊蔚眨眨眼,將拜帖舉起,圓潤的拇指壓著紙麵,訝然道:“春日宴?”


    春日宴可不隻是春日宴,京中各家夫人私底下可是把它叫做相看宴的——多直白的名字。


    這樣大型的宴會往往需要一個身份壓得住的人來主持,而論身份貴重,皇家首當其衝,雲王妃就是這麽一個人。


    當朝皇帝的同胞在奪嫡之爭中死傷無數,但雲王卻是一個例外。


    此人生母身份低微,年幼時曾與還是皇子的天子互相扶持過一段時間,長大後又對皇位毫無興趣,有多遠避多遠,種種因素疊加下來,雲王順理成章地混成了唯一一個沒有被皇帝收拾的兄弟,甚至還得了個封號。


    雲王妃作為雲王正妻,便在眾望所歸之下,經由皇帝默許,主動辦起了一年一度的春日宴,為各家的公子小姐提供一個相看的機會。


    蕭載陽身為太子,也與頗受皇帝信任的雲王打過不少交道,自然明白春日宴是什麽意思;至於何芊蔚,她自己不關心,卻架不住陳嬤嬤每日念叨,心中也有數。


    也正是在這一封拜帖下,兩人才終於意識到,何芊蔚如今年方十四,翻了年便是及笄,縱然不急著出嫁,確實可以相看起來了。


    皇帝沒養過女兒,每日忙於政事不說,更是連蕭載陽的婚事都不怎麽關心;至於何芊蔚,他自然想不到這一層。


    陳嬤嬤雖然著急,可畢竟身份低微,縱然有萬千心思,也插不得手,隻能每日暗示了無數遍,隻可惜自家小姐大大咧咧,一點兒也不擔心。


    如今心思玲瓏的雲王妃這一封帖子下來,不著痕跡地提醒了皇帝不說,也解了陳嬤嬤的燃眉之急。


    湯正德稍作等候,估摸著兩位主子大概都緩過來了,這才接著道:“陛下說了,姑娘隻當去玩,缺些什麽盡管找奴婢要,要是有不長眼的衝撞了姑娘,直接教訓了就是。”


    這還是多虧了當初林清妍那事,皇帝才額外多提了這麽一句。


    看似輕飄飄一句話,卻是給了何芊蔚充足的底氣,讓她能在春日宴上橫著走,


    甭管是誰,讓她不開心了就當場發作,什麽時候解氣什麽時候繞過對方。誰要是有意見,覺得何芊蔚囂張跋扈,那也好說,上勤政殿自個和皇帝說去。


    瞧著倒像是還算講理,然而全國上下誰不知道皇帝向來是可以臉不紅心不跳,理直氣壯地包庇自己人的……


    都不必說蕭載陽,單是把當年皇帝潛邸之時就追隨左右的丞相拎出來,就足以說明這個事實:丞相那一張嘴連頭頂上的天子都敢懟,更別提其他文武百官,可偏偏每次,禦座上的那位都能樂嗬嗬看完戲,一句忠言逆耳利於行就給蓋過去。


    論護犢子,皇帝向來是名副其實的第一。


    蕭載陽在一旁半晌沒說話。


    他與何芊蔚幼時便相識,又有誓約在前,這麽多年相處下來,早已把對方當做最重要的人之一。如今何芊蔚預備相看人家,自然也應該親自把手,先篩一遍人選再說,怎麽好好兒的就被這一場春日宴截胡了?


    蕭載陽想得出神,完全沒意識到自己不知從何時開始,就有意無意地忽略了何芊蔚要嫁人的事,更別說挑選青年才俊。


    倒是何芊蔚等了半天也沒等到一句話,按捺不住地用胳膊肘一撞旁邊不知為何突然沉思起來的人:“殿下?”


    蕭載陽下意識嗯了一聲。


    “你怎麽不說話?”何芊蔚莫名其妙地看著他,“我方才問你要不要去,卻一直沒等到迴答。”


    “去啊,為什麽不去?”蕭載陽也沒好意思說自己走神了壓根沒聽見,幹脆迴道,“有雲王嫂看著,春日宴也翻不出什麽浪花,你之前騎馬傷了手,在宮中憋了許久,出去走走也挺好的。”


    殿下喲,這可不是散心,是相看人家啊!


    湯正德暗想。


    蕭載陽卻不覺得自己的說法有什麽問題,甚至主動又補充了一句:“到時候我陪著你一起去。”


    何芊蔚雖然覺得兩個人一起參加春日宴蠻奇怪的,但她習慣和蕭載陽共同出入,自然答應;至於蕭載陽麽……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突然提這一嘴。


    總之太子殿下就是想跟著去,他可不想一場春日宴下來,自己看著長大的小姑娘,就會和遊園記裏那個不經世事的閨閣小姐一樣,被人用手段騙走。


    ——所以說太子殿下,你真的知道春日宴到底是用來做什麽的嗎?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祝春風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藏朱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藏朱並收藏祝春風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