刮了一下午的東南風,把天上的雲全部刮到了伊春山的後山上,雲越聚越多,越變越黑,好像要下雨了。


    當梅怡拉著劉曉萍跌跌撞撞的跑過來時,發現柴靜頭上蓋著楊軍的褂子。知道柴靜已經走了。


    她抱著柴靜弱小的身體,咬著自己的手指頭已是泣不成聲。


    此時的楊軍有些失去理智,他憤怒的站了起來,對著臉頰幹淨,沒有一點煙火熏烤的劉曉萍大聲的吼道:


    “劉曉萍,你他媽的去哪裏了?大家忙著救火,柴靜等著你來搶救!這麽大的樹林子,就是找不到你,要你這個衛生員有球用”。


    說完,楊軍奪過劉曉斌的藥箱子,用力向旁邊的樹幹摔去。藥箱子被摔了個稀巴爛。瓶瓶罐罐滾了一地”!


    劉曉萍驚呆了,她才離開柴靜半個多小時,柴靜就犧牲在火場中。他感到極度的悲傷。


    最近一段時間,他和柴靜朝夕相處,親如姐妹。


    柴靜就這麽的靜悄悄的走了,他實在是無法接受。更讓她生氣的是,楊軍無緣無故的和她發這麽大的火,還把她的藥箱子摔爛。看這樣子還要打她!


    劉曉萍的火氣也來了。大聲的朝著楊軍嚷道:


    “楊軍,你兇什麽兇,柴靜的犧牲,我不難受嗎?再說了,柴靜是為救你犧牲的,你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我當時就是和你們在一起,柴靜這麽大的傷,我一個農場的醫生能搶救過來嗎!,你罵我幹什麽!還砸了我的藥箱子”。


    楊軍知道劉曉萍說的有道理,柴靜也確實為救他而犧牲的,這是個不庸爭議的事實,極度悲傷自責的楊軍揮起拳頭,嚎叫著,向身邊的一棵椴樹砸去。


    椴樹幹上瞬間留下了個碗大的坑!


    這時西北天空響起了一聲炸雷,傾盆大雨從天而降。


    數萬雨柱縱向整齊排列著,形成了數百米長的雨牆。


    在西北超低烏雲壓迫和掩護下,以排山倒海之勢橫掃大地。轟隆隆的雷響,十分震撼。


    沉浸在極度悲痛中的楊軍和知青們一點準備都沒有。大雨來臨後,他們慌亂的向四周的大樹下躲去。


    楊軍把柴靜的遺體抱到擔架上,和身邊的知青們躲在一棵高大而茂盛的樺樹下。


    外麵的雨越下越大,天地昏暗,剛才還烈焰升騰的森林大火,在大雨中發出了呲呲的響聲,頃刻間灰飛煙滅,升起了一股股白色水霧,緩緩地向天空散去。


    大雨下了還不到一刻鍾就停了。


    好像上天就是為了撲滅這場森林大火而下的,北山上的大片的黑雲緩緩的向東南滾去。


    伴隨著一陣陣清晰潮濕的冷空氣,沸騰的大樹林子一下子靜寂了下來,東邊的天空中還掛起一條七色的彩虹。一切還是那樣的美好。


    過火的大樹林裏到處升騰著白色煙霧。有幾處未被澆滅的枯樹頑強的冒著藍煙!


    強軍和郭建中、張海波簡單地商量了一下,迅速組織了一支二十多人的小分隊。


    徹底搜索一下過火的大樹林,發現還有餘火,堅決的撲滅。讓這支搜索小分隊待到明天淩晨再下山。


    防止過火的大樹林死灰複燃。所用的食品和帳篷由27連負責送上山來。


    布置完後,強軍來到停放柴靜遺體的樺樹下,揭開蓋在柴靜臉上的衣服,默默的看了一眼柴靜。然後對楊軍說:


    “你們副業隊的知青負責把柴靜遺體抬下山去,我明天迴師部向師長匯報一下,看如何處理柴靜的後事”。


    下午五點四十分,大雨徹底的停了。


    剛才還烏雲密布的天空,現在一下子變得晴空萬裏,紅彤彤的太陽好像做錯了事,急急忙忙的向西山循去。


    知青們抬著柴靜的遺體,步履沉重的向山下走著。他們剛走上愛情路中間的那段沙土路。


    張海波領著一排的幾個男知青從後麵趕了上來。


    之前,他們一直在大樹林最西麵,剛剛聽說柴靜出了事,便集合一排的幾個男知青,急急忙忙的從後麵趕了過來。


    楊軍眼睛紅腫,聲音沙啞地把張海波拉到一邊,簡要的把下午發生的事和張海波做了個匯報。


    張海波拍了拍楊軍的肩膀,痛苦的說:


    “楊軍,出了這麽大的事,也不是你的過錯。雖然柴靜是為救你犧牲的,但這和你沒有關係,你不要自責。我們會把實際情況向上級匯報的”。


    隨後,張海波和趙紅軍替下了已經很疲憊的梁海雲和小北京,抬著柴進的遺體繼續向山下走去。


    走到27連的北門,侯福來和趙金東不知從什麽地方竄了出來。


    候福來撩開了蓋在柴靜頭上的褂子,假惺惺的歎了口氣說:


    “多好的姑娘,實在太可惜了”。


    他迴過頭來對張海波和楊軍說:


    你們準備往哪兒抬柴靜,可不能放在連部大院,按地方的風俗,死在外麵的人是不能抬進院裏的。我們就在連部大門口給柴靜搭個靈棚吧。


    楊軍還沒等侯福來把話說完,強壓著心中的怒火,一字一句的對侯福來說:


    “侯副指導員,你是共產黨的幹部。不是封建社會的幫會頭子,封建迷信,是舊社會的產物。我們共產黨信奉的是唯物主義,柴靜雖然是為救我而犧牲的,但她是犧牲在火場上的。無論是救人還是救火,都不是為了她個人的利益,關於這一點,上級會定論的。但我們絕不能把她停放在荒郊野外”。


    楊軍義正辭嚴的幾句話,把侯福來說的理缺詞窮。但他還是強詞奪理的說道:


    “是的,我們共產黨是信奉唯物主義,但我們也要尊重群眾的感情,尊重27連知青的感情。我們中間有很多人來自農村,他們對停屍有很多的講究。死在外麵的人如果停放在院裏,對活著的人不好”!


    跟在身後的趙金東也大聲的附和道:


    “對,侯指導員說的對,你們不能把柴進的屍體抬進27連的大院。這樣會給我們27連的知青帶來厄運的,應該尊重我們27連知青的感情”。


    一直沒有說話的張海波憤怒的衝趙金東說道:


    “趙俊東,你的感情能代表27連其他知青的感情嗎?我們知青不遠千裏來到北大荒,活著為北大荒獻青春,獻熱血。死後,我們連自己的院子都進不去嗎?他們在酒泉下會瞑目嗎?楊軍說的好,我們共產黨信奉的是唯物主義。毛主席教導我們移風易俗,破除封建迷信!可是有些人卻在這裏大搞封建迷信,信奉唯心主義。這就是我們27連知青的感情嗎。再說了,趙軍東,你隻能代表你自己的感情,你代表不了27連其它知青的感情,你問問大家同意不同意把柴靜的遺體抬進院子裏去”。


    從伊春山上下來的知青越聚越多,大多數知青對指導員的話表示讚同,同意把柴靜的遺體抬進大院裏。


    侯福來見勢頭不對,幹咳了一聲,還想堅持一下自己和趙金東的觀點。


    這時,強軍和郭建中從外麵擠了進來,強軍雙手往下壓了一壓,讓大家安靜一下,聽他講話。


    他看了一眼侯福來,嚴肅的說:


    “把柴靜抬進大院裏去,我們共產黨員不信這個邪。去年農六師的一個農場的知青在完達山上救火,一下子燒死了四十多個知青。燒死的知青全部停放在農場的大院裏。也沒聽說給這個農場帶來什麽厄運。相反,他們去年還取得了大豐收,兵團的勞動模範獎狀,就被他們農場拿走了”。


    說完後,強軍又叮囑郭建中道:


    “建中你讓知青們把柴靜抬到大院的打穀場上。今天晚上讓知青們搭個靈棚,明天給柴靜清洗一下。簡單的開個追悼會就送出去。現在天氣越來越熱,小心有了味。至於善後的事,等他們家裏來人再說。


    聽了強軍的指示,郭建中沉重的點了點頭。揮了一下手,讓知青們抬著柴靜的遺體進了27連的大院!


    看著柴靜被知青們抬進了27連的大院,侯福來很沮喪。


    這是他和楊軍第一次交逢,就以他的失敗而告終。


    他和趙金東站在門口沒有動,暗暗的罵了起來:


    楊軍,你小子等著我,沒有你厲害,明的不行,我跟你來暗的,我遲早要讓你敗在我的手上。


    罵完楊軍又罵張海波,張海波你一個書呆子,和楊軍合起夥來擠兌我。總有一天我要把你趕走,把指導員的位置給我讓出來。


    罵完後,他還不解恨,遠遠的朝張海波和楊軍吐了一口。迴過頭來對趙軍東說:


    “臭兒子,走!咱不迴去了,小心沾上南蠻子的晦氣。咱們到靠山屯找趙海德喝酒去!”


    從早上到現在,楊軍的精神一直處於緊張的狀態。


    剛剛20歲的他,還沒有在社會上曆練過這麽大的事,他現在確實有點兒手足無措。


    再說了,柴靜確實是為救他而犧牲的,活生生的一個人,說沒就沒了。


    迴到連隊,把柴靜的遺體放到打穀場上。他見郭建中和二排長周勇忙著在打穀場上搭靈棚。自己也幫不上忙,便和張海波商量著要給柴靜買一口上好的棺木。


    張海波想了想,隻能去靠山屯找郭又富幫忙了。


    找到郭又富。他很爽快的答應幫這個忙,不到一個小時,就從一個老農民手裏花二百元買了一口上好的鬆木棺材。


    當他們把棺木抬迴27連時,已是晚上八點鍾了。


    楊軍叫上梁海雲和小北京,又去找梅怡烏雲格日娜和邢妍,要她們給柴靜換身新衣服。


    梅怡哭紅著臉說:


    “柴靜的衣服。我們已經給她換過了。


    換衣服時,我們幾個人都難住了。柴靜的屍體已經僵硬。我們幾個人,無論運多大勁兒都脫不下柴靜的衣服來。後來我們找來了一把剪子,把衣服剪爛了才脫了下來。可是穿衣服時又穿不下去。


    烏雲格日娜和邢妍急的都哭了。


    後來,東方姐叫來假馬列,丁歆和石東花幾個老知青,才勉強的把她的衣服穿上。我們把柴靜的臉也給洗了,是我和劉曉萍用稀濕的酒精給她洗的。劉曉萍這次表現還可以,一點兒也不害怕,邊給柴靜擦洗,邊流淚的念叨。其實劉曉萍和柴靜還是有感情的”。


    “對了,楊軍,你們趕緊去食堂吃點飯。從早上到現在,你粒米未進,小心把身體拖垮了。吃完飯後看上柴靜一眼,咱們就把她入斂了”。


    楊軍看著梅怡忙前忙後,短短的一天眼睛紅腫,雲鬢亂飛,臉頰蒼白而消瘦。


    他當著梁海雲、小北京的麵,把梅怡抱入懷中,動情的對梅怡說:


    “梅怡,難為你了”。


    柴靜是第二天中午出的殯!漆黑的棺木上綴一朵大白花!


    楊軍、梁海英、小北京和幾個副業隊的男知青抬著棺木,沿著上伊春山的那條沙土路,緩緩地向愛情林走去。


    梅怡,烏雲格日娜,邢妍,東方曉曉劉曉萍等十幾個女知青,胸前戴著小白花,也來為柴靜來送行!


    柴靜一個美麗而多情的上海女知青。不遠千裏來到北大荒。


    為了一份愛,為了一份執著,香隕在北大荒!匆匆忙忙的走完她的人生之路。


    楊軍把柴靜埋在愛情林的北端。一個鬆樹環繞的半山坡上。


    她可以向南眺望它的江鄉上海,向下可以俯視讓她愛,讓他恨的27連!


    把柴靜下葬後,楊軍讓知青們都先迴去,自己一個人在柴靜的墓前,又默默的坐了半天。


    天又下起了雨,淅淅瀝瀝,後麵的天空灰蒙蒙的一片。


    看天氣一時半時也晴不了,楊軍知道自己該走了。


    他站起身來向柴靜深深的鞠了一躬,滿懷深情地說道:


    “柴靜,你一個人在這兒待著吧。如果寂寞了,就托夢給我,我迴來看你的”。


    當楊軍順著沙土路走到愛情林南端時,發現梅怡正撐著一把傘,在等著他,梅怡素衣素麵,一頭黑發。用一個條黑紗係在腦後,胸前那朵小白花還掛在胸前。


    梅怡見楊軍走過來,上前往挽住楊軍的胳膊說:


    “我看快下雨了,迴去取了把雨傘給你送上山來,遠遠的看見你在柴靜的墓前坐的,又不忍心打攪你,就在這兒等著你”。


    楊軍看著梅怡聲音沙啞的說:


    “對不起,梅怡,這兩天真是太難為你了。我總覺得還有什麽事放心不下。擱在心裏又很難受。一個上海小姑娘,和我無緣無故,為了救我而犧牲。恐怕這輩子我的心都靜不下來”。


    雨下的不是很大,但細微的雨時還是把楊軍的頭發打濕了,僅僅兩天就讓楊軍變得滄桑憔悴!


    梅怡把楊軍往身邊拉了一下。凝視著楊軍說:


    “楊軍,別自責了,柴靜為你而犧牲,你應該堅強。這樣柴靜在酒泉之下才會開心的。我知道柴靜和我一樣的愛你,但她的愛的沒有結果,就匆匆的離去,為了愛情,她獻出了年輕而寶貴的生命,讓我尊敬和欽佩。等今年冬天閑下來的時候,我和你去趟上海,見見柴靜的父母,替柴進一份孝心。對了,楊軍,你和指導員向上級申請一下,給柴靜評個烈士!聽說國家對烈士的家屬有一定的經濟補償!這樣你的心理會得到些安慰”。


    楊軍點了點頭說:


    “我也有這個想法,這麽做肯定會招來非議的。但我會和上級部門據理力爭的”!


    楊軍見梅怡臉上掛著一滴淚珠,問道:


    “梅怡,你哭了”!


    梅怡點了點頭說:


    “以前我對你的認識隻是停留在一個表麵上。通過這件事的發生,我真真實實的感覺到你是一個鐵骨男兒,是個有擔當、有責任心的男人,做你的女朋友,我感到特別的幸福”。


    楊軍把梅怡的臉上的淚水輕輕的擦掉,對梅怡說:


    “梅怡,我們倆處上對象後,這是第一次來愛情林,第一次來讓愛情林見證了我們的愛情。還是在這樣的氛圍下,淫雨霏霏,天沉雲暗,又是在送故人的路上,素衣白花,滿目蒼涼”。


    梅怡捂住了楊軍的嘴說:


    “楊軍,別說了,你隨便抒發一下情感,就會把我內心深處的傷感撩撥起來。和你在一起,是悲是喜,都是詩和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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