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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和過去,隔著古老的宅邸,他和未來,隔著無聲的心髒。]


    世界上大多男人的初始人生是從女人開始的,孫昔明也就是這樣的男人。


    正值他出生之際,好巧不巧,日期就為七月半,所謂俗稱的鬼節。


    對於孫村不知曉的外鄉人,多覺得在這種日期生出來的可不是啥好兆頭,生孩的娘多半帶點邪氣。


    可是,孫村人不持這種狹義的觀點。他們則反其道而行之,隻有在七月半出生的孩子才是村裏最富有盼頭,就像是駱駝身上的最後一根稻草,能否得救,就看這根稻草了。


    一代人逝去之時,就是某某重生之日。每每在其日出生,都被訂上家族興旺的含義——重生的選擇是對方三生修來的福氣,後繼有人。


    可是他們當時並不知道,這一切都隻是虛妄,任意妄為,不求真。


    好在這種狹義的想法被突如其來鋪天蓋地的解放思想所包圍,逐漸被抑製住。隨著大部分老年逝去,在耳旁叮叮作響的絮叨也便隨之消散了。


    孫昔明是在開放思想建設的初期出生的,對於年幼的他頂著水汪汪大眼睛,那是一個巨大的古宅。


    由於地理位置位於北麵,陽光很快便退去了,隨之而來的是一輪詭異的鉤月正徐徐而上,月光射在牆麵的?處坑坑窪窪的牆壁上,反射在遮滿浮萍的廢井,分不清是青蛙還是牛蛙正對著慘白的月色呱唧呱唧的亂叫。


    寥寥幾顆竹子,似鞭子似的從牆垣間垂下來,蛙們怯懼地落荒而逃。


    古?的宅院在朦朧的籠罩下,如遠山近林霧化後的剪影?般,顯得分外闃然凝寂。


    一聲聲輕微的抽泣在廳堂裏傳至鳥耳,鳴鳴叫叫的外頭叫嗬。


    「一個外鄉人嫁到我們這算是你八輩子的福氣了,我待你不薄,要不是當初孩兒哭天喊地的要求娶你,哪能輪到你今天。」


    布滿皺皮的時候拄著拐杖,坐落於一幅老畫麵前,濃黃色的皮膚帶著深邃的老年斑扮演著為老不尊的模樣。


    老人居高臨下的訓斥下坐正在用絲布擦拭淚花的年輕女人。


    女人看模樣大約二十五、六歲出頭,臉上均是膠原蛋白,本就泛紅的臉上越發紅撲撲的了,低聲下氣的隻顧低著頭,欲言又止的又白一嘴口水咽了迴去。


    她此刻多麽希望丈夫能夠來幫幫她,奈何這個時間估計還在值夜班,女人咬緊牙關,默默不語,畢竟她也不是一次兩次被訓叨了。


    女人所期望,但是她選擇了接受。


    「你還不如早年前那鄰家姑娘,懂得長輩心思,身材豐盈,體質不錯,一看就是能生娃。」老人說話越說越氣,「孩兒之前袒護你,常說你們快有了,可是呢?到現在還沒有一個娃影,你可不能讓我們孫家斷後啊!!」


    正氣頭上時,拐杖止不住的向地板狠狠地敲下去。


    本就在夜晚身著單薄的女子嚇得身子抖了三抖,隨著身上逐漸披上了略有重量的毯子後,噙著淚水向身後看去。


    那是她日思夜想的男人,寬大的身軀將女人緊緊的攏在一旁,感受他輕輕地在肩膀上敲兩下,便直徑走到老人麵前。


    這一看是孩子迴來了,一臉肅靜的模樣隨即變的喜笑顏開,這可真是個笑麵虎,語氣裏卻透著威嚴。


    「哎呦,孫明迴來了,啥時候迴來的也不提前跟我講講。」老人不動聲色地注視著身材高大的男子。


    孫明正氣著說:「是我提前趕迴來的,要不然還等著您說我媳婦兒。


    爸,你之前答應過我什麽,這是我選的妻子,不是你選的。我要過我自己的生活,你也不要用你那一代的姿態去擺弄我們現在,不然我就搬出去了。」


    老人本想脫口而出急忙解釋著什麽,突然聽到孩子要搬出去的想法,腦袋一熱,拄著雙腳,拄著拐杖麻溜的起來了。


    「哎呦呦哎呦呦,孩兒這可不行,我也沒怎麽訓,不就是想抱娃嗎,你知道做父的心思的。」


    孫明先向女子投一個微笑,隨後說道,「我知道,您就是想在明年七月半抱上一個孫子孫女嗎,但是這檔子事真急不得。」


    孫明心裏清楚,關於他妻子身子本就不適的情況,曾經問過醫生還是得先把妻子的身體調養好才能做後麵的事情,可不能隨意欲,火焚身啊!.


    「就你袒護她,就到這吧。時間不早了,我也該去睡覺了。」老人歎著長長的一口氣頭也不迴的離開廳堂。


    孫明見其妻子微顫的身子站起身,圓肩膀上半掛的毯子逐漸往下滑落,眼疾手快的托於半空,重新抖了抖,往妻子身上一蓋。


    他一手抱著妻子一邊語重心長地為其父親解釋道:「唿,你辛苦了,嫁給我你不容易,但是他隻是想抱個孫子孫女罷了,但……」


    「我覺得我身子可以的。」妻子有眸中泛著著月光,說。


    兩人在林間過道上駐足停留的會兒,雙目之間流淌著絲絲纏綿之意,手指間的摩挲在皮膚上留下餘溫,帶著熱乎的哈氣。


    「可是,我擔心你。」


    女人望著愛憐的眼神,搖搖頭。


    「一直會相信我,對吧?我沒事。」


    輕柔的女聲在後院裏微微泛起漣漪的水波,激蕩著男人的心魂,帶著電流刺激著神經,淪陷的刺激感不約而至從低往上徐徐而生。


    一夜銷魂,一夜坦蕩。


    那種感覺就像是粉撲撲的牙膏擠在白淨透亮的牙刷上,先是慢慢的、緩緩的在齒尖上摩擦,逐漸交融造作,混入每一個口齒間,隨著清新的口氣從口腔裏一瞬間迸發,一夜好夢。


    第二年的七月半,所謂的孫家嫡長孫終於在夜晚的19點7分出世了。鄰裏之間突然得知這個消息,歡愉的眼色不絕於耳,同時還伴隨著失落的眼淚,可夫妻倆還並未知道他們要迎來的是什麽。


    隨著鍾聲的敲響,(孫明的父親)老人去世了。這讓沉浸在喜悅之中的夫妻僵愣在原地,冥冥之中孩子的到來讓他倆之間產生了潛移默化的隔閡。


    父親的死亡是孫明先發現的,他被接生婆歡快催促著趕忙叫來老人。他尋思著這孩子不就是父親一直以來所期望的嗎,一向準時的父親應該早早就來門外等候,可這都半個小時多了,連個人影都沒有。


    難道不會還一直生氣,想到這兒,孫明決定親自去邀請。


    循著夜色的燈光,附近周邊的光越來越黑暗,綠影婆娑,一大堆一大堆的落葉鋪在路沿上,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


    「這是多久沒打掃了?」


    嘴裏埋怨一句,便二輕三重的敲打著父親的房門,依舊沒有動靜。


    「爸,爸,父親,孩子出世了,是個男孩兒。」


    沒有反應。他暗想該不會是出什麽事了?可是如果是父親睡得太沉怎麽辦,我這樣貿然進去,會不會給妻子添上什麽麻煩?他平日裏最煩父親和妻子產生的矛盾了。


    顧不得了,側著身子猛烈一撞木門。屋內有股黑壓壓的悶氣,直衝心梗。漂泊的白霧散在灰塵之間,手掌大概清掃了鼻尖。


    嘴裏輕唿著父親,向床上走去。


    卻沒有料到,老人正似呆愣的木頭般僵硬的抵在床上,雙腳冷得發紫,身子也硬邦邦的。


    其實孫明距離兩三米處看到父親這樣一番場景,他的心裏早有預料了。隻是全身的哽咽,讓他無法去釋懷心中沉重的悲痛。


    那一刻,他「撲通」


    地跪倒在逝去的父親麵前,張口要閉口的說不出話來,喉嚨間的幹澀讓他感受到被兩雙手遏製住,壓著喘不過氣。


    這個時候,門外陸陸續續來了幾位村民,帶著他們早已準備好的香燭以及祭拜逝去之人的供奉品,早已演練好似的井然有序安排逝去的老人。


    孫明說實在話,他對突如其來的闖入顯得不知所措,一個大概直愣愣的跪在他們麵前,掩麵痛哭。這不隻似乎是個笑話,他緊皺著眉頭,對這一切的發生充滿了不可思議。


    「你們……」


    站在一旁指揮的六七十歲的男子瞥了一眼向這走來的孫明,微微一笑,是那種釋放的微笑。


    「不要擔心你父親,你們很快就要見麵了。」


    這種語氣像是在咒他死亡,什麽情況?整個臉就像是幹硬的蠟像,他隻記得出來,是鄰裏之間將他推出來的。


    夜半,萬家燈火依舊啟亮。他和妻子同床共眠,孫明在迷迷糊糊中半夢半醒,而他的耳旁傳來了兒子在搖籃床上的囈語——嗚唿,嗚唿。


    有一瞬間,似乎被控製似的徑直在黑幕中走向兒子的搖籃床。


    像是被某種邪念上頭似的,粗壯的大手直愣愣的卡在幼小的孩童的勃頸間——還是沒有反應,就是呆呆的笑著,那笑顏似乎看清了什麽。


    突然孫明的思緒很快被流轉,他突然又像個沒事人似的徑直走向床頭,再次直愣愣的躺下去。


    往後的幾周裏也不知道是發生了什麽,孫明似乎變了個樣,變得早出晚歸,變得疲憊不堪。


    直至三周之後,他逐漸孫村裏人的話語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孫明失蹤了,而他的妻子整日以淚洗麵,而且還突兀在半夜傳來攝人心魂的哭聲……


    不知東南西北風,它依舊在吹,嗚咽,嗚咽,沒有盡頭,也沒有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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