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世……


    珠世。


    無慘無比厭惡這個名字,那個不知所謂的女人。


    背叛了他,還聯合弱小的人類算計他,將他推入死亡的深淵。


    不可饒恕的叛徒。


    而他——家入裕樹——也背叛了自己,與那卑鄙之人為伍。


    眼前之人的虛假、欺瞞,背叛,一切都顯得他是如此可笑。


    普通人看不到的咒靈墨蛇,或者用蟒形容更合適。


    變成了比成年人兩手合抱還粗上幾倍的寬度。


    他帶著人竄入了深山之中,癲狂地在山中劇烈地滾翻。


    化形後的特級咒靈他的身軀依舊龐大而強悍。


    隻是轉瞬之間,周圍一片的樹木全部斷裂,碎石飛濺。


    轟、轟,轟——!


    此刻地坼天崩,轟響震耳欲聾。


    若是有咒術師在這裏必定能看到那一條墨蟒瘋狂絞緊、翻滾的模樣。


    隻看,便渾身發麻。


    然而此時此刻,無人可阻止這一場處於暴虐之中的怒潮。


    “誰,允許你玩弄我的!”低沉陰冷的嗓音。


    分明是悅耳至極的聲線,卻足以讓聽到的人骨寒毛豎。


    “你竟敢——”


    話音未落,轟!


    墨玉蟒身直接快出了殘影,一道人影被他甩了出去。


    砰得一聲,毫不留情地砸在了一塊堅硬山石上。


    幾乎是一瞬,失去了聲息。


    死亡。


    僅一個唿吸,四散的血液如同受到了牽引一般重新迴到了那人的體內。


    血肉、骨骼,皮膚全部重新生長。


    直播間此刻正處於一個刁鑽的角度,不至於太直白地衝擊。


    隨後轉動,擴入了金發少年的下半張臉。


    觀眾們也是才看清——


    家入裕樹他,是笑著的。


    他唇邊的那一抹弧度實在是太過明顯和清晰。


    以至於蹲守在直播間的觀眾甚至無法去說服自己是看錯了。


    【…………】


    【瘋子!】


    【我已經汗毛直立了,裕樹他是故意的】


    【從手機短信的界麵開始,就絕對是他故意讓無慘看到的】


    【可屑老板也絕對發瘋】


    【但我想不明白,刻意讓無慘暴走對他來說又有什麽好處】


    【即便是不死,也沒必要直接送死吧?!】


    瘋子。


    鬼舞辻無慘也是瘋子。


    可他與家入裕樹稍有不同。


    外表光鮮,內裏卻早已腐爛透了。


    無窮盡的惡念與欲望已化成了他的血肉,不斷侵蝕他的大腦與理智。


    貪婪、自負,怙惡不悛,冥頑不靈……


    這是屬於鬼舞辻無慘的靈魂底色。


    即便他墜入了地獄,即便他重活一次,也絕不改變,絕不迴頭是岸。


    他在盛怒之中,所有動作都殘暴至極。


    連帶著他湧出來那無處發泄的,幾乎要滿溢出來的滔天兇戾。


    下一瞬,家入裕樹的眼前被撞出一大片雪花,視線被短暫的模糊。


    陰寒的氣息覆蓋,脖頸上一緊,唿吸被掌控。


    所有微小的動作都被對方輕而易舉壓下,脖頸上的手驟然施加力道。


    壓迫著家入裕樹的喉管,唿吸開始變得費力困難。


    不知過了多久,當少年眼前的雪花逐漸散去,視覺恢複。


    家入裕樹睜眼就撞進了一雙猩紅的、帶著陰冷狠厲的雙眼。


    無慘恢複了本體。


    是人類的模樣。


    他的外表依舊是漂亮的,額角多了猙獰盤踞的青筋。


    口中是森白鋒利的尖牙,身後刺鞭兇相畢露。


    他是,非人的怪物。


    亦是,漂亮的怪物。


    家入第一次見到這樣的無慘。


    在越來越強的窒息感中,金發少年用一種詭異又親昵的語調,輕喚道:


    “……無慘。”


    是一如既往的,鬼舞辻無慘所熟悉了的唿喚聲。


    除卻式神使的嗓音沙啞了一些,與尋常幾乎沒什麽區別。


    別這麽叫我。


    這句話並未出口,但從那陰森危險的咒靈背後長出來的刺鞭,早已粗暴探出——


    金發少年從未被造訪的喉嚨口裏侵入了不速之客。


    刺鞭用力地摩擦過上顎,劃破了內壁,血腥蔓延。


    被迫張開口腔。


    每一處都染上了氣味。


    屬於外來者的氣息不容抗拒地占據了這片領地,壓得他的唇舌無法動彈,堵住他所有出聲的可能。


    似乎有一種錯覺——


    眼前的漂亮咒靈脫下了他漂亮的皮囊,鑽出了一隻憑本能行事的野獸。


    下一瞬,層疊的雲霧被撥開,懸掛在高空上的烈日再無遮擋。


    日光變灼,落在他身上。


    雖如今的他不至於被陽光灼傷,但還是自本能地厭惡著散落下來的溫暖的、明亮的光線。


    他眸色一深。


    驀然左臂膨脹成了一條怪物似的肉臂,急速竄出。


    末端的森利獠牙,毫不留情地咬住了少年的脖頸。


    隨即將獵物拖進那暗無天日的一處山腰洞穴,肆意享用。


    無慘的食譜,本該是與宿儺相同,等於同類相喰。


    可無慘轉生成了咒靈,食譜上的同類即成了咒靈。


    他不該對人類有食欲。


    可,式神使……


    一向是個例外。


    特級咒靈正處在極度憤怒之下,失控地用牙齒去捕獲、刺入。


    洞穴中寂靜,卻也不寂靜。


    一切細微的聲響,在這裏都會被無限放大,難免讓人心驚肉跳。


    “……無慘,想起來了嗎?那個時候的你。”


    金發少年在重生了,他輕笑著,伸出了指尖。


    白皙的指尖與對方那黑色微卷的發尾碰了一碰。


    “想起來以往的你,是那麽狼狽、倉皇,窘迫。”


    “你知道,你並不弱小,卻在那些人手上死了一次。”


    “真難堪呀。”


    “砰——!”


    霎時,特級咒靈那兇狠的刺鞭伸出,穿透了金發少年他不安分的掌心。


    直接將那隻手釘在了石牆上。


    鬼舞辻無慘抬起了頭,血液已將他的唇染得殷紅。


    蒼白的臉、猩紅的唇,濃鬱的氣味在兩人之間彌散。


    那雙玫紅的眼裏燃燒著怒火。


    他在憤怒。


    憤怒於自己被其他人看到了那不堪的一麵。


    更厭惡式神使如此這般嘲弄著他被那一群鬼殺隊擊敗的事實。


    他,怎麽敢?!


    誠然,式神使是不死的,但鬼舞辻無慘從不認命。


    他必定會用盡一切方法,讓對方嚐到後悔的滋味!


    家入裕樹稍一用力,將自己的手掌從那“武器”的禁錮上掙脫了出來。


    無慘的眸光浮出了嘲弄。


    他等待著式神使毫無作用的反擊。


    但事實卻並非如此。


    金發少年伸出了雙臂,隨著他的動作,勾住了無慘的脖頸。


    頭發末端那一截金色的狼尾在空中搖曳。


    “……”


    無慘一愣。


    那一猝不及防地撞入自己懷裏的人類軀體是溫暖的。


    即便他是咒靈,也能無比清晰地感知到這一點。


    耳邊隨即鑽入了對方的輕笑聲。


    極度悅耳的音色,輕柔的語調,仿若注入了生命力。


    羽毛尖兒似的一下又一下,緩慢搔弄無慘的耳道。


    “但,那又如何呢?”


    他說:“過往已然是過往。”


    “無慘——”


    他親昵地叫著。


    “我即是‘不死’,而你,我的式神。這一次,除非我想,否則,無慘也會是永生不死的存在。”


    “所以無須害怕,無慘。”


    “因為死亡,不再是我們的終點。”


    少年鬆開了對方,後退了些許,他與他召喚出來的咒靈四目相對。


    隨後他捧起了這個蒼白又豔麗,暴戾又膽小的男人的臉頰,雙眸暗沉。


    家入裕樹笑了,弧度愈來愈大,他說道:“現在是,我與你的未來。”


    在窄小陰暗的洞穴裏,他們的距離很近,而又是這個姿勢,仿若唿吸都在交纏。


    無慘好似又迴到了地獄,而這一次,卻有人結伴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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