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條家。


    稀碎的光斑搖曳,落在家入裕樹麵前的地板上。


    他穿著淡藍色的和服,腰間係了一條黑色腰帶。


    他入鄉隨俗了。


    ——五條家的人基本都穿和服。


    家入裕樹躺在中央,周圍是散落的黃色咒符。


    五條家提供的材料,然後他模仿繪製而成的。


    靠近門邊的咒符,被微風稍一吹拂,就低飛著往外飄去,正巧撞到了一個人。


    對方彎下腰,撿起了那一張咒符。


    才新作不久的咒符,理所當然的,還有墨水的味道。


    黃紙上的咒字繁複難懂,但筆鋒銳利。


    對方走了進來,步伐很輕,他先是將咒符放在了旁邊,輕聲叫著:“家入?”


    原本在發呆的家入裕樹聽到了聲音,動了動。


    轉頭將臉埋在和服長袖裏,小聲道:“伏黑,早上好。”


    他的聲音很小很輕,加上嗓音的優勢,會讓聽者不自覺心軟,不舍得苛求。


    伏黑惠不為所動。


    因為他已經有抗體了。


    伏黑惠冷漠:“家入,現在已經是該說下午好的時間了。”


    “從昨天起,你已經超過二十五小時沒有進食和睡覺了。”


    說著,伏黑惠徹底冷下臉,“你是想熬死自己嗎?”


    【我們惠,也是年紀輕輕的,就當上媽了】


    【就要男媽媽!】


    【不要仗著年輕就熬夜,年紀上去了會禿的】


    【血與淚的經驗呀】


    這一周他們都在五條宅,住得近,熟悉的時間也變多了。


    之前虎杖也勸過了,不管用,伏黑是最後一道防線。


    在伏黑惠看來,家入裕樹性子好,是個好相處的人。


    但他總是仗著不死的詛咒,肆意壓榨自己的身體。


    譬如這幾天,為了鑽研咒符,到了廢寢忘食的地步。


    伏黑惠也知道,家入這麽努力,是為了迅速變強。


    他讚歎著對方的決心,但又不免擔憂對方的身體。


    “別擔心,我是不死的,不會餓死。”家入裕樹安慰他說。


    伏黑惠:“……”


    你還真打算餓死?!


    他決定換個方向突破,對症下藥:“是在咒符上的研究,碰到了瓶頸嗎?”


    “嗯。”


    說到這個,家入裕樹半坐了起來。


    從他的胸膛上掉下來一張咒符,他拿了起來。


    他說:“五條家的古籍記載,曾有一位咒術師,可直接驅使咒符作戰。而我——”


    話音未落,咒符漂浮在他指尖。


    “我也能用咒力讓咒符動起來,但隻是‘動起來’,而已。”


    他說:“無法操控著直接作戰。”


    伏黑惠對這個不太了解:“或許,其中缺少了一些步驟?”


    家入點頭:“嗯,是手勢。”


    “手勢?”


    家入裕樹想了想,舉了個伏黑惠易懂的例子。


    “就和你召喚不同式神時,所用的不同手影一樣。”


    “我要操控不同咒符,也需要不同的手勢,但書上沒有相關記載,隻能自己摸索了。”


    伏黑惠聞言也不禁一呆。


    自己摸索?


    人類的手勢何其多樣,這樣做,無異於大海撈針。


    或許是伏黑惠神色嚴峻,家入裕樹輕笑了一聲:“伏黑,看過火影忍者嗎?”


    伏黑看過,點了點頭。


    不過,這和咒符有什麽關係?


    家入裕樹有點小得意:“我參考忍者的結印方式,摸索出了兩個技能。”


    “要看看嗎?很有意思的哦。”


    伏黑惠也有些好奇,又點了點頭。


    “那,我要開始了。”家入裕樹說,“這是第一個技能,普攻——”


    他抬起雙手,兩條手臂約成三角狀,指節白皙而纖長,很是悅目,緊接著雙手的無名指和尾指一齊內扣。


    咒力團在指尖處凝聚。


    緊接著“啪”,雙手合十,發出清脆的聲響。


    掌心再度拉開之後,雙手錯位,前後交替兩次,中央光團膨大數倍!


    眨眼間一張咒符出現,夾在家入裕樹的食指與中指之間,


    光團沁入咒符,咒字燃燒,他即刻揮動手臂,咒符脫手而出。


    轟——!


    咒符打了出去,在半空中發出一聲爆裂之聲。


    伏黑惠一怔,然後雙眼一下就瞪大了:“?!”


    【?!】


    【好、好高端啊】


    【這不是遠攻法師嗎?!】


    【第一次看到有人用咒符戰鬥,老婆的結印好好看,就,就很優雅…想舔一舔指尖】


    【製作組絕對是故意的】


    【結印的特寫我看呆了,好長,好白,指尖粉粉的】


    【舔一舔】


    還有幾條是在討論這一擊的威力的,差點被淹沒了。


    【威力不錯了,而且是普攻】


    【單一發的話,二級咒術師以上的強度?對上四大天災,感覺不太夠用】


    【那連發,或者疊加呢?】


    伏黑從震驚裏迴神,連忙問:“咒力消耗怎樣?”


    “很少。”家入裕樹的目光拂過無名指上的咒字,“你也知道,我被‘封印’了起來,隻能調動少量的咒力。”


    “我這兩天試驗了很多次,咒力還餘一大半。”


    消耗不算大。


    看來這個技能很有實用性,伏黑惠內心欣喜。


    “另一個技能呢?”


    家入裕樹說:“另一個,就是簡單的防禦了。”


    他雙手握拳,交叉放於麵前,一張咒符飄了起來。


    瞬間形成一片咒力屏障。


    “除了這兩個技能以外,還有[重擊]、[斬擊]、[摒退]、[範圍攻擊],[束縛],暫且還沒有頭緒。”


    伏黑惠瞠目結舌,“這些,都是古籍上留有記錄的?”


    “不,古籍上沒有。這些是咒字的含義,”他說,“我想既然有字留了下來,應當是有相對應的技能。”


    【天】


    【aoe都有?!】


    【對裕樹的背景更好奇了】


    【有點激動是怎麽迴事?!】


    【想象了一下,如果裕樹掌握了全部的技能,上戰場開大的時候肯定很震撼!】


    【但現在全靠裕樹自己研究了】


    【要是像禦三家這種底蘊深厚的咒術世家,都沒有相關資料的話,那是真的…隻能摸石頭過河了】


    兩人聊了一會。


    或許是門外地板上的日光碎金太好,家入被晃出了一點困意。


    伏黑惠也就沒多留,等人醒了,再催他吃飯。


    ……


    幾個小時過去。


    等睡醒,家入裕樹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再抬眼一看,室內已然一片黑暗,這是一片沉寂、密閉的空間。


    “……”


    他反應了一會。


    睡久了,有點靈魂出竅。


    突然覺得有些靈感,於是半坐起身,伸出雙手,準備嚐試結印,而就在這時——


    冰冷的、修長的指尖,從背後探了出來,與他十指相扣,蒼白的、陰冷的發絲,垂落在了他的小腿上。


    無聲、陰沉,糾纏。


    家入裕樹幾乎能想象出自己身後,那一張豔麗,但又毫無生機的臉。


    那是「鬼舞辻無慘」,他的式神。


    在這漆黑的空間中,對方沒有實體,仿若鬼魂。


    沁涼的唿吸撲在耳後,鬼氣森森,不禁毛發豎起。


    這是極度親昵的姿態。


    少年的脊背,密不可分地貼著身後咒靈的冰冷胸膛,他幾乎要被一股冷香完全包裹。


    幾乎是,嵌進了對方的懷裏。


    那一雙從黑暗中伸出來的,白皙纖長的、骨節精致的,仿若從未做過重活的貴公子的手,牽引著他。


    左手攤開,咒力凝聚;右手中指,無名指,與大拇指捏合成“撚”的手勢,咒符漂浮,光團瞬間暴動。


    他說:


    “這是……[重擊]。”


    他的嗓音低沉而陰濕。


    又冷,又曖昧。


    冰冷的指尖再次引導。


    拇指與食指搭成三角狀,餘下六指交叉,變換成六的手勢,手背相貼,旋即拉出一道月輝般的弦月咒力。


    “這是,[斬擊]。”


    式神的指尖再次插入了家入裕樹的手心當中,強勢地將他的手勢恢複原樣。


    隨後,他引著他,雙手手背相對,手指微蜷,雙手靠近又遠離,掌心之間凝聚成一道圓環,快速推出去!


    咒力在不遠處的地上形成一個圓。


    “這是,[範圍攻擊]。”


    ……


    “這是,[束縛]。”


    ……


    “這是,[摒退]。”


    ……


    黑發男人低沉的嗓音響起,說了幾個字,直往人的耳膜裏鑽去。


    深夜彈幕區一片繁榮。


    【知道是手勢教學,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什麽深夜直播……】


    【夜襲?!幸福哥,幸福一大步!】


    【幸好沒錯過直播】


    【好澀,分明隻能看到兩個人交纏的手,為什麽那麽澀】


    【我覺得,是裕樹的手長得好受(?,指節一點都不過分突出,顯得手指又細又長】


    【又想舔了……】


    【體型差來了!!】


    【無慘的手明顯大了一圈,指節也粗一些,能把裕樹的手蓋住】


    【啊啊啊啊!!】


    家入裕樹並未留意彈幕內容,此刻的他,正沉浸在發動咒術的手勢教學中,全神貫注地汲取著新知識。


    四個月。


    他還有四個月的時間。


    家入裕樹還記得彈幕曾說過,十月底的萬聖節就會有一場始料未及的浩劫,不可阻擋地席卷全日本。


    他穿越之前,所見到的那條短信——兩麵宿儺——也許正是一種提示。


    家入裕樹瞳孔興奮輕顫,他有預感,那會是一場前所未有的,絕處逢生的冒險……而他,絕不會錯過。


    ……


    從這個晚上起,噬主的式神與式神使的關係,破冰了。


    伏黑等人都察覺到了這一點。


    在接下來一周,那一隻特級咒靈,大多時候都待在了家入裕樹的身邊,或是練習咒符,或是陪伴。


    而家入裕樹知道了關於式神更多東西:


    譬如,無慘厭惡陽光,基本不在白天出來,除非天色陰沉;


    無慘對自己的血液和身體都有著欲望;


    無慘暴虐、殘忍,共情能力極低,占有欲極強,對他有所圖謀,性格陰晴不定,一旦認定,便絕不肯輕易罷休。


    期間,無慘也會“借”咒力給他。


    與初次的神樂舞不同,家入裕樹如今身上已然有了神明的“標記”。


    因此他若是還要借咒力,僅在心中祈神即可。無慘會感知到。


    日複一日地過去,式神留存的周期很快就到了末尾。


    兩周的最後一天。


    五條家的練武場。


    少年透支了體力,滿是疲累,他坐在角落,雙手互向後撐,鎖骨明顯,汗水浸潤了衣服,略顯透明。


    他的臉頰上透著紅——因為高強度運動——喘息急促著,平複唿吸。


    無慘眸色幽深。


    這一周鬼舞辻無慘伏低做小,極盡溫柔,為的就是家入裕樹能在兩個小時的冷卻時間後再次召喚自己。


    他覺得成效不錯。


    “無慘。”


    少年喚道。


    無慘輕車熟路地將自己的手遞出去,金發少年也輕車熟路地將那冷玉般的手背,貼在自己發燙的臉頰上。


    “唔——”


    舒服得喟歎一聲。


    仿若一隻貓,無慘評價。


    瞧,他已經離不開自己了。


    自己是完美的選擇,他一定會選擇自己,無慘確定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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