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險,多虧阿寧及時趕到。不然,他要真是被淹死可就太冤了。


    阿寧拍了拍他的後背,替他順過氣來。“若實在困難,也不必難為自己。”


    景昭一把拍開,怒吼道:“你有病啊!讓你離遠點,你還往水裏麵走,你不知道自己身上還有傷嗎?!”


    景昭吼完之後,覺得耳朵邊都是嗡嗡的。他剛才是真的怕了,怕他們兩個人都折在這滔天巨浪中。


    少年承受著他的怒意,一聲不吭站在他身後。


    景昭看他這樣子如同一隻受了委屈,卻仍不離不棄跟在主人身邊搖尾巴的小狗似得。那滿胸膛的怒火平息下來。


    “坐過來,讓我看看。”他板著臉,拍了拍身側沙灘。


    阿寧聽話坐下。


    景昭扯開他衣裳,纏著傷口的白布被浸濕了,好在傷口沒有被撕裂,沒有血滲出來。


    “疼麽?”景昭看著他問道。


    阿寧很輕點了下頭,“浸到了海水,有一點。”


    景昭氣噎。他都想罵他活該了!都告訴他不要過來,偏不聽。海水這麽高的鹽度,碰到當然疼啦!不僅會疼,搞不好還會發炎!


    “我背你迴去。”景昭冷著臉說道,他躬身直接把阿寧背到後背。


    身後的少年滾燙的溫度從後背傳來,景昭忽然感覺不妙,抬手要去摸他的額頭,少年卻躲了一下。


    “你幹什麽,顧景昭。”


    “別動!我看看你是不是發燒了。”景昭探上他的額頭,滾燙的觸感傳來。


    他真是要被阿寧氣死了!這不是白白照顧了昨天一個晚上,好不容易才退燒的,這小子一下就害他的辛苦白費。


    “顧景昭,我腦仁疼。”


    少年聲音虛弱,景昭翻了個白眼,疼死你算了!暗下卻不由加快腳步,“你先別睡,馬上就到家了。”


    “恩……”少年輕輕應了一聲,聲音低若蚊聲。


    顧景昭怕他再暈倒,便開始同他講話。


    “安豐那夥人兒昨晚兒在我這吃了虧,他們定不會善罷甘休,你信不信?”


    “恩。”聽到少年迴應,他才繼續說。


    “這人啊,一旦生了貪心就會不滿足,人心若得不到滿足,就會生出欲念;人的欲念太強,那就不能再稱之為人,是獸;是可以被操縱利用的一頭野獸。”


    景昭一雙狐狸眸子深了幾分,“我要讓他們奉我為神,敬我,懼我,為我所用。”


    “怎麽用?”


    景昭將自己剛才看海的時候產生的一些構想同他說了一遍。


    阿寧很輕的笑了下,,“顧景昭,天神的名義,你也敢借?”


    “我不信神,不信巫,我隻信我自己。天神的名義又如何,我想借便借。”景昭這番話越說越堅定,既是亂世,那他便不介意更亂一點,這泉郡的天下,他要了又如何!


    話落,後背的人半天沒有反應。


    景昭擔心他暈過去,輕晃了兩下,“阿寧?”


    半響,後背傳來很輕很輕的聲音:“好巧,我也不信。”


    景昭聞言,輕笑出聲,微微上揚的唇角帶著一絲暖意。


    恰此時,海邊一輪紅日從東方從海平麵緩緩爬起,整片海域從遠到近,極耀目的紅到極絢爛的金,美的無與倫比。


    *


    宗祠。


    油燈點了一宿。


    “鄉長,會不會是之平搞錯了,這也沒找到糧呀,這饑荒年代的,誰家能有那麽多糧?”


    安豐睨了他一眼:“你們沒看見桶裏麵的雞蛋?”


    “可咱不是去找了嗎?找到了嗎?”


    “找不到不代表沒有,一定是被他藏起來了!”忽然一人拍桌而起,他堅定的相信安豐,相信尚食記一定有糧。


    另一人又道:“他又不知道我們會去。怎麽,難道他還能未卜先知?”


    他身邊的人斜了他一眼,“大巫在上麵聽著呢,你莫要亂說。”他一臉憂慮的指了指天,示意上有天神。


    安豐轉頭看向這兩人,“他倒是沒有這神通,可你們別忘了,顧景昭身邊還有他撿來的那小子。你們昨天誰看到那小子了嗎?”


    “要我說,顧景昭就是出來拖住我們的,好讓那小子有時間把糧食都轉移走。”


    “鄉長,您老人家拿個主意吧!”


    “咱自己餓一點,苦一點,撐一撐也就過去了,可是大巫的貢糧可咋辦呀?”


    此話一出,人人不再言語。送去做苦役的娃就沒有迴來過的。


    這幾年,大巫來寨子裏麵征走的苦役、勞役每年都有上百個,寨子裏的青壯年都被叫走了,如今春種秋收便是家中女人都全用上了。


    若是今年連苦役都征不夠,那便要征童男童女做生祭了……


    堂中坐著的人全都垂下了腦袋。剛說話的這人,他家剛出生了一雙龍鳳胎,本來這件事就是偷摸藏著不敢讓人曉得。


    若是讓大巫知曉他家生了一雙兒女這大兇之兆,那必定逃不過獻祭神靈。可那孩子實在可愛,見了他連聲的喊著阿公,他如何舍得。


    “我,我幺子也才八歲啊……”忽然,一人捂著麵忍不住抽泣起來。若真到了生祭那一步,他們這些家中有小孩的,一個都逃不過。


    安豐輕歎了口氣。


    他何嚐不擔憂,安之平剛滿七歲。大兒子被大巫征走,小兒子獻祭神靈,那他這輩子活著還有啥意思。


    他眼底哀愁,掃過堂中眾人,整個下溪家家戶戶都與他家相同。


    如今的困境隻有糧食能解,隻有弄到了糧食,大巫的貢糧才能交上,他們才不會餓死!


    安豐歎氣,定了定神,重重一拍桌。


    “咱再去一次那尚食記,一定要顧景昭把糧食都交出來!”


    “上一次都沒有要到糧,這次咋要呀?”人群中一人問道。


    安豐狠了心,麵露兇光:“他不是有幫手嘛,這次連他和他的幫手一起擒了!若是不交出糧食,便燒了他那尚食記!”


    都是為了孩子,為了活下去。


    再善良的人在這環境下,也會被逼成強盜土匪。


    若是犧牲顧景昭一個,就能換來整個下溪的太平安寧,他便是死得其所!


    堂中眾人交換了一記眼神,都重重點頭:“一切都聽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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