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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話是多昧著良心,江十一默不作聲。


    林怡又道:“也總聽夫人說,您是少爺的貴人,秀外慧中,機敏聰慧,日後定是少爺的賢內助。”


    江十一不動聲色:“所以呢?”


    “咱們如今就遇到了困難,若是不查出來,少爺這一晚上肯定都睡不著。”林怡竟然曲折迂迴起來:“江小姐,要不然,您也幫幫忙。”


    說著,林怡對宋朝眨了眨眼。


    不是老太爺一口一個聰明有見識,貴人賢內助麽,倒是要看看她如何能幫上宋朝。


    江十一心裏微微一動,未婚妻自然隻是個意外,不過她如今住在宋府,最好還是和宋朝搞好關係,要不然明麵上以禮相待,暗地裏若是總給她使什麽絆子,也是麻煩。


    這麽一想,江十一頓時將到嘴邊的話改了口。


    “若是能幫上忙,那我自然願意?”江十一道:“是什麽事情?”


    林怡遞過來一卷冊子:“昨日淩晨,城中知名畫師夏侯死在家中,胸口插著一把匕首。當時深夜,無人看見誰在他家中進出。他臨死的時候,懷裏抱著這些扇子。”


    江十一仔細看,果然這扇麵題詩題詞的落款,是夏侯二個字。


    說起正事,宋朝也正經起來,從桌上拿起一把扇子:“這一批山水扇麵,是夏侯打算這幾日交貨的一批訂單。訂單數量價格都已經找到,而這些扇子,和數量略有差別。”


    江十一第一個反應自然是:“少了幾把?被人拿走了?”


    “不,多了一把。”


    “哪一把?”


    林怡伸手在桌麵上一比畫:“就在這裏麵,但是不知道。”


    “不知道?”


    “是的。”宋朝道:“初步懷疑,兇手是正是仿冒夏侯的高手,他慌亂中留下了一把仿冒的畫扇,但因為仿冒的水平很高,幾乎可以以假亂真……”


    林怡不由得感慨:“若是假的和真的一模一樣的了,那還是假的麽?”


    “假的就是假的。”江十一拿起一把扇子細看:“我以前……”


    江十一差一點說出她以前也見過類似的案子,幸虧話到了嘴邊反應過來。


    “我以前聽人說起過。”江十一似乎隨意道:“越是高明的仿冒者,越是會在仿製品上留下一個隻有自己能看得出的印記。一來,這也算是他的作品總要留名。二來,也怕日後買真變成買假坑了自己。”


    宋朝突然覺得江十一離家出走一迴,迴來雖然更氣人了,但這幾句話說得還算明白。


    “論理是這樣的,但是這印記也太過隱蔽了。無論怎麽看,這些扇麵都是一樣的。”林怡皺了眉。


    林怡的手放在桌上,江十一看了一眼,看樣子是個慣於舞刀弄劍的,畫畫找不同這種細致的活兒,確實不合適。


    “若是一眼就能看出來,這仿冒者應該早就被打死了吧。”江十一隨口答了一句,放下手中的扇子,換了一把。


    宋朝抬了抬手,製止了林怡讓她別再說,先看看江十一到底是真有本事,還是隻會耍嘴皮。


    寬大的書桌上,二十三把折扇排得整整齊齊,江十一看的方式和普通人的賞鑒不同,她拿過一把折扇,從左往右,從上往下,看過一遍,便換一把。


    宋朝從小習武,對丹青沒興趣也沒研究過,但他看江十一那模樣就知她也是外行,隻是裝得像是真的一樣。


    讓人意外的是,江十一看了一遍之後,竟然真的從中挑出一把。


    “這個。”江十一摩挲著扇子中的某一處:“這一把扇子,並非出自這個畫師之手。”


    這下宋朝來了興趣:“你如何知道?”


    林怡也意外了,湊過去看。可無論怎麽看,也不覺得這一把和其他的二十幾把有什麽區別。都是一樣的山川鬆柏,湖麵波光盈盈。


    “哪裏不一樣?”林怡湊過去貼在扇麵上,覺得自己的眼睛都要瞎了。


    “看這水波紋。”江十一指了某一處:“水波紋不一樣。”


    夏侯的丹青技藝高超,雖然隻是寥寥幾筆,但將粼粼波光勾畫得淋漓盡致,十分傳神。


    這張上麵的水波紋和其他的相比,自然不可能完全一樣,但要說太多不同,似乎也沒有。


    宋朝頗為不信:“你會丹青?”


    “不會啊。”江十一實在人:“我哪兒學過這個。”


    她會畫,但是不會毛筆畫,素描水粉都是可以的,特別是素描人像,但凡是給她看上一眼,就能給畫出個十之八九,以前在局裏若是有什麽疑難雜症,也會找她去做推理側寫,還曾以此破獲大案。


    “你沒學過丹青,能看出這裏著筆不同?”


    江十一早想好了理由:“沒看過豬跑還沒吃過豬肉麽,我雖然不會丹青水墨,但小時候燒灶,就喜歡用柴火棍子在地上畫畫,畫多了就自學成材了。”


    這理由完美無缺,宋朝一時無法反駁。


    不想眾人將注意力集中在她為什麽會,江十一轉移話題解釋道:“這裏的一片水波和旁處看起來雖然沒有什麽區別,但是下筆不同,你們看,這幾筆的筆觸是從左上到右下的。”


    林怡依然不解,抬手自己比畫了一下:“左上到右下,說明什麽?”


    江十一隨手拿起一隻毛筆,隨手比了個姿勢:“我們平時畫畫,是這樣的,是不是。”


    林怡點頭。


    “但這幾筆相反,是這樣的。”江十一模仿著扇麵上的落筆又筆畫幾下:“是不是覺得特別別扭?”


    林怡沉吟著道:“好像有種擰著的感覺。”


    江十一讚許道:“是的,為什麽呢?”


    “為什麽?”


    江十一伸出左手啪的一聲按在桌上:“這說明這個兇手,是個左撇子。他用左手畫了這幾筆,對常人而言,就是擰著的。”


    一瞬間的沉默後,啪啪啪,宋朝真的忍不住給江十一鼓了鼓掌。


    “是不是真的?”林怡搶過扇子,左看看,右看看:“你不是瞎說的吧。”


    “這是人命關天的事情,我能瞎說嗎?”江十一道:“去調查所有京城裏的畫師,找出其中的左撇子。不,從死者周邊開始,看一看他的朋友熟人裏,有沒有左撇子,如果有,十有八九就是兇手。”


    江十一心裏嗬嗬一聲,一群無知的落後的古代人,要是在她的年代,別說畫麵裏的不同,就是每把扇子上有幾個人的指紋都清清楚楚,何至於要如此費她的腦細胞。


    這是突發案件,宋朝本打算今日先研究一下,明日去請幾個行家來協助調查,卻怎麽也沒料到被江十一這麽輕輕鬆鬆就說了出來。


    宋朝短暫沉吟一下:“去查夏侯身邊有沒有左撇子。”


    也不管這麽晚了,手下立刻領命去了。


    宋朝晃了晃手裏的扇子,挑起眉梢對江十一道:“如果查證屬實,我一定好好賞你。”


    江十一不太期待:“賞什麽?”


    還是不打斷她的腿麽?


    這次宋朝卻什麽都沒說,起身推開了書房的門。


    此時已經是深秋初冬,一陣冰冷刺骨的風吹了進來,江十一縮了縮脖子,不用人趕,自覺地攏著袖子往外走。


    走到院子裏的時候,小廝已經將院子門推開了。


    她正要出去,突然身後傳來宋朝的聲音。


    “等一下。”宋朝喊了她一聲。


    又要找什麽麻煩,江十一疑惑地轉身迴頭,卻見宋朝抱著一件衣服出來。


    正奇怪著,宋朝抖開衣服,那是一件毛絨絨的白色鬥篷。


    “起風了,晚上冷。”宋朝柔聲道:“我還有案子要看,不送你了,你早些迴去休息。”


    宋朝將鬥篷披在江十一肩上,還將領口攏了攏,一副溫情脈脈的模樣。


    江十一冷的一個哆嗦,用一副難以言喻的表情看宋朝。


    突然精分為哪般?


    莫非大半夜被鬼上身了?


    “行了,去吧。”宋朝仿佛什麽也不知道,自然而然地伸手搭上江十一的肩,輕輕轉了一下。


    江十一轉過身,視線裏,一個裙角迅速消失在不遠處的樹林中,她這才恍然。


    這估計是宋夫人的人,怕他們麵和心不和,因此派小丫頭過來偷偷看看,宋朝這是做戲糊弄母親呢。看來在她離家出走的這幾日裏,他確實差一點去睡大街,如今才會如此小心翼翼。


    這是江十一在這年代的第一個夜,一夜未眠。


    床很舒服,被子是新曬過的帶著陽光的味道,屋子裏打掃得很幹淨,還點著幽幽熏香,但這一切都是陌生的。


    在白天一切光明喧鬧過去後,江十一安靜下來,這才無比真切地感覺到,再也迴不去了。


    第二天一早,江十一頂著一雙大大的黑眼圈,嚇了進來伺候的小丫頭一跳。


    “小姐。”蘋兒驚道:“您這是怎麽了,昨晚上沒睡好麽?”


    江十一歎一口氣,一個晚上雖然沒睡,但人總算是冷靜了下來。隻是其中辛酸不足為外人道。


    照了下鏡子,江十一也被自己嚇了一跳,忙招手叫過蘋兒,吩咐了幾句。


    宋朝帶著手下過來的時候,便看見江十一正躺在軟椅上,眼睛上貼著兩塊……那是什麽玩意兒?


    “這是怎麽了?”宋朝低頭看,隻見桌上有一個盤子,盤子裏是切成薄片的蘋果片,蘋兒正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塊,貼在她的眼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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