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爺再造之恩,某一日不敢或忘。”


    當劉夫人的人皮幹癟到極限,似乎血肉都被吞噬幹淨,忽然又像吹氣一樣**起來,隻是五官看著還有些不協調,配上突兀從嘴裏發出的男人聲音,更令人毛骨悚然。


    “嗡嗡嗡,但願如此。”


    胡惟庸構成麵部的蚊蟲一陣蠕動,竟露出一個惟妙惟肖的悻悻表情,“為了滿足你的願望,本相這次可是虧大發了,你要補償本相!”


    他這話倒也不全是邀功賣好,剛剛那一波禁咒爆發,起碼打掉了他三分之一的蟲豸,現在連重組的身形都稀薄了幾分。


    除了過去幾次被朝廷的高手圍剿,這已經算是損失最為慘重的一次了,可以說元氣大傷,好在目的還是達到了。


    他可是知道眼前這張人皮的真正身份,對方比自己還要痛恨朱家的統治,神通也自不小,能把他複蘇出來,自己以後多了個強援,也不必孤軍奮戰了。


    隻是此人的野心也不小,不是個甘居人下的主,當年也正因為如此,才被那位強大而殘暴的太祖皇帝拿下,施以剝皮植草之刑,隻剩一絲殘魂寄托在填充皮囊的稻草上。


    所以兩人接下來究竟要如何合作,恐怕還得商榷一二。


    “知道了,不會短了你的。”


    占據了劉夫人皮囊的“涼王”似乎對胡惟庸的喋喋不休產生了不耐煩,譏諷道,“寄身於蚊蟲之後,胡相爺莫不也受到汙染,成了個碎嘴子不成?”


    “哼,本相等著,嗡嗡嗡……”


    胡惟庸的身形潰散開來,化為一道蟲群,頭也不迴地衝出了密室。


    他現在狀態並不好,哪怕對方也才剛剛複蘇,他也不願以真身直麵這個以殘暴著稱的魔王!


    “嗬,還是這般膽小如鼠,怪不得難以成事。”


    “涼王”冷笑一聲,終於睜開了眼。


    在這雙眼睛裏,有鐵血,有烈火,有金戈鐵馬氣吞萬裏如虎的戰意,但也有人命賤如草的殘暴不仁,最終,仿佛世間所有的暴力、暴行,都匯聚在這雙眼眸的深處,化為一抹對鳥盡弓藏、兔死狗烹的怨恨!


    “嗬嗬嗬。”


    沙啞的笑聲中,“他”站了起來,帶動周圍的燭火搖曳不定,光與影的交錯中,他的聲音迅速向著女聲轉化,很快就毫無破綻,活脫脫就是劉夫人本人了。


    “老朱家的媳婦兒嗎?還是一位藩王的側妃,也算不錯了……”


    “不對!”


    突然,他像發現了什麽,驚怒叫道,“這具軀體裏該有的鸞鳳命格呢?該死的胡惟庸,居然給我找了一具水貨!”


    “罷了罷了,以後見麵了再找他麻煩。”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冷靜下來,臉上的人皮一陣蠕動,令人心悸的狂笑聲就在地宮中迴蕩起來,“天下大業,還是得本王來收拾山河啊!”


    “桀桀桀桀……”


    ……


    應天寺。


    月落日升。


    燃燒了整整一夜的大火終於被撲滅,不知多少斷壁殘垣還在冒著青煙。


    但在這縷縷硝煙中,竟混雜上了一股不一樣的煙霧,那是伴隨著梵唱的香火,嫋嫋升上青天。


    “我也是佩服這倆娘們,麵子功夫硬是做得到位。”


    朱安瀾守在一間佛堂外,斜倚門框,看著裏頭奢香夫人跟黃秀眉被一群和尚引導得團團轉,鍾磬之聲不絕於耳。


    沒錯,即使發生了這麽大的事,但黃秀眉經過思考,還是決定把還願儀式進行下去。


    朱安瀾能說什麽?除了佩服,也隻有幫著打打下手了。


    畢竟他也不是什麽提起褲子不認賬的人,在得知了這個世界對“雙修”的定義後,屋裏的兩個女人,陰差陽錯已經成了他在這個世界最親密的人,對方做了決定,那他肯定是要亦步亦趨守護好了。


    不過作為一個堅定的唯物主義戰士,他自己對這些裝神弄鬼的教派就敬謝不敏了。


    哪怕是在知道這個世上可能真有神佛,他也隻是把他們視為更強的修行人,而不是萬能的,沒見應天寺這道場都被燒了,也沒有神佛下凡找場子嗎?


    說好聽點,叫“大丈夫當如是”,說難聽點,那就是“彼可取而代之”。


    有麵板在身,朱安瀾毫不懷疑自己未來能走到那一步,既然如此,還拜他們幹啥?


    “就是這草台班子的儀式有點寒磣啊,真要泥塑有靈,不知道我佛會不會氣得吐血?”朱安瀾看著大殿裏鬧哄哄的景象想道。


    這座佛堂當然不是原本的大雄寶殿了。


    在地宮被破壞之後,那座殿堂已經成了危房,不牢靠了。


    而且下麵的血池終究曾承載了無數兇魂厲魄,雖然都已經隨著陣法覆滅,但難免還有陰晦之氣殘留,不吉利。


    不過沒關係,佛殿嘛,千年古刹要多少有多少,燒掉一批總有幸存的,主持儀式的和尚也一樣。


    搞事的人總想著保密,因此應天寺中下層的僧侶裏,潛心修行的還是有不少。


    奢香夫人出麵,很容易就在錦衣衛那裏討來一批不涉案的俘虜,為自己二人主持儀式。


    估計這些僧侶還在心裏竊喜呢,延法和尚一係在廟裏的勢力被滌蕩得幹幹淨淨,空缺出來的位置,可不就輪到他們這些昔日的小人物上座了嗎?


    “咚咚咚!”悠揚的鍾聲裏,奢香夫人和黃秀眉挽著手走了出來。


    朱安瀾迎上去:“結束了?”


    “那不然呢?”


    奢香夫人出身巫門,和朱安瀾一樣對神佛沒什麽敬畏之心,秀麗的眉毛一挑,道,“走個流程而已,要多久?秀眉妹妹也隻是想把事情做得盡善盡美,免得迴去黃家落人口實罷了。”


    “落人口實?”


    朱安瀾聞言啼笑皆非,“他們自己屁股上的屎都擦不幹淨了,還有工夫來操這個空心?”


    奢香夫人和黃秀眉第一次被詛咒,就源於她從黃家帶出來的那張棋盤,那上麵可是同樣有著那位蟲豸丞相做的手腳,這件事朱安瀾他們會忘記,錦衣衛都不會忘記,就看黃家打算付出多少代價平事了。


    不過他這話一說,黃秀眉這位大家閨秀先不適應了,又麵紅耳赤,腦袋上仿佛冒出白白的蒸汽。


    “會不會說話!”


    奢香夫人連忙白了他一眼,從牙縫裏擠出一句,“粗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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