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綾?絕戶計?”


    蕭綽愣住,這也能想到絕戶計?


    羊毛能讓人餓死,難不成衣服也可以?


    許良整理了一下記憶,緩緩開口:“上官大人,這絲綾是來自魏國還是楚國?


    瞧著斜紋挑花像是魏國的手藝。”


    上官婉兒麵露訝然,點頭道:“的確是魏國大梁頂尖的絲綾坊所產,你怎麽知道?”


    蕭綽也覺意外,“你還懂這個?”


    “這個,陛下,臣隻是無意間得知……”


    上官婉兒似想到了什麽,輕哼一聲:“無意得知?隻怕是見得多了吧。”


    這次輪到蕭綽迷惑看向上官婉兒,麵帶征詢。


    “陛下……”


    上官婉兒低聲解釋一番。


    蕭綽秀眉微蹙,看向許良,“許愛卿倒真是幹一行,鑽一行。”


    許良訕訕而笑,摸了摸鼻子。


    作為穿越者,他才不認識什麽黼黻花紋,什麽綾羅葛麻的,更不知道什麽斜紋挑花,經緯交錯。


    但他的“原身”許良,卻是熟悉無比。


    無他,隻因他是長安城內各家青樓的常客。


    這個時代,青樓裏很多姑娘都是吹拉彈唱樣樣通。


    更有才藝雙絕的,不僅能吟詩作對,還能烹茶品畫。


    論才情、格調不知高了前世多少倍。


    哪像後世會所裏的那些,隻懂什麽泰式、莞式。


    再不然就是馬殺雞,泡泡浴什麽的。


    姑娘才情高,樣貌好,自然有恩客出手闊綽。


    上等的脂粉、綢緞、首飾自然不在話下。


    許良作為其中之一,耳濡目染之下自然知道了何種衣服材質好,今年長安城乃至六國時興什麽發飾,何種花紋……


    在這方麵,前身何止是“幹一行,鑽一行”,而是“幹一行,愛一行”。


    上官婉兒眼見許良神色,麵露鄙夷,心底暗罵“色胚”。


    就許良這樣德行,鎮國公居然好意思到上官家求親?


    蕭綽卻很快恢複平靜,淡然道:“少年風流,隻要不為非作歹,叛國投敵,不算什麽。”


    “許良,繼續說你的絕戶計吧。”


    “是!”


    許良心底詫異,心道女帝也不是全然不在意臣子作為。


    不然何以“許愛卿”變成了“許良”?


    “陛下,臣之所以不建議流毒千裏的絕戶計現在就用,正應在這魏綾上!”


    “目前我大乾穿魏綾隻在少數,若陛下帶頭穿魏綾,引群臣效仿,帶動長安王公貴族都穿,甚至整個大乾的達官顯貴、豪門富戶都穿魏綾,又會如何?”


    “這……”


    上官婉兒搖頭道,“許大人,你這麽做隻會讓魏綾價格上漲,魏國從我大乾賺走無數銀錢。”


    “如此一來,豈不等於助魏國增長國力?”


    “還是說你想用此計與魏國交好,騰出手來專門對付戎狄?”


    她越想越覺得自己想得有理。


    戎狄在西、北,魏國在東。


    若要對付戎狄,勢必要防著魏國騷擾。


    牽一發而動全身……


    以此判斷,許良說得沒錯,這種耗費銀錢的計策的確不適宜此時施展。


    “倒是誤會了他,他不是溜須拍馬,而是縱觀大局……”


    上官婉兒心道。


    許良笑著搖頭:“上官大人莫非忘了下官說的羊毛了?”


    “羊毛?”


    上官婉兒愣住,怎麽又繞迴羊毛了?


    倒是蕭綽沉吟道,“朕為一國之君,若帶頭穿魏綾,必然引起大乾內上下效仿……朕明白了!”


    女帝目光越來越亮,“魏綾等同於羊毛,一旦買的人多了,魏國上下勢必會多種桑樹以養蠶繅絲,多織魏綾。”


    “商賈見有利可圖,勢必蜂擁而至。而兩國通商涉及的腳力、車夫、客棧都會因為魏綾而發生改變……”


    “若時間足夠久,魏國土地將會出現大麵積種植桑樹,而非糧食……”


    說到這裏,蕭綽心底一顫,忍不住看向許良。


    羊毛、魏綾,對她而言都是再不起眼的東西了。


    沒想到就是這麽尋常的東西,在許良眼裏卻是可以輕易製定毒計的依據,讓別國百姓流離失所、餓殍滿地!


    此時,許良含胸垂首,麵露淡淡微笑。


    他心底不由感歎,蕭綽一介女流能當上皇帝果然不是偶然。


    他雖以羊毛提示,上官婉兒卻沒看出其中玄妙。


    而女帝蕭綽卻能順著他的思路弄清此計的真正目的。


    上官婉兒聽了蕭綽的解釋後終於跟上二人思路,接過女帝沒說完的話喃喃道:“此計最終目的不是穩住東方,也不是麻痹魏國。


    你的最終目的,是魏國的農田!”


    說到這裏,她心下駭然。


    按照許良所說,一旦魏國因魏綾改糧種桑,時間一長,大乾隻需停止購買魏綾,魏國必亂!


    她似已經看到了魏國的餓殍滿地,累累白骨!


    上官婉兒恍然生出一種自覺不合時宜的同情感:魏國被許良惦記上,算是魏皇祖上缺了大德!


    直到此時她才真正明白許良為何說這種絕戶計不適宜立馬就用了。


    隻因這計謀隻能用一次!


    若隻對戎狄用,事後魏國會有防範。


    若隻對魏國用,戎狄也會防備。


    最好是東西兩邊一起用,同時收割!


    一條毒計,不費一兵一卒,就可以直接坑害戎狄、魏國兩地百姓!


    再看許良,含胸垂首,看似謙良恭謹。


    可上官婉兒卻看得肌體生寒。


    就在剛剛,她還自以為是地認為許良阿諛奉承。


    孰料這看似恭謹之人靜如蓄勢待發的毒蛇,於暗中伺機而發。


    他的毒計卻比毒蛇還毒,動輒便要無數百姓流離失所,餓殍遍野!


    此時此刻,


    蕭綽背靠龍椅,長舒一口氣,右手握拳輕砸禦案,良久之後才幽幽開口:“許愛卿,依你所見,若要對戎狄、魏國同時施展,眼下該如何做?”


    上官婉兒猛然看向蕭綽,“陛下!”


    她自幼跟女帝一起長大,太了解女帝了。


    若此絕戶計隻對戎狄,女帝還會因為此計太過毒辣而猶豫。


    可此計可以同時針對戎狄跟魏國,還能減少因戰亂導致的大乾將士死亡,一舉三得,她便不會猶豫!


    於帝王而言,很多事沒有對錯,隻分得失。


    “陛下,如臣所說,此絕戶計要想施展,我大乾極耗銀錢。”


    “當務之急,是想法子掙錢,充盈府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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