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目露恐懼,聲音壓的更低了些,“殿下小心些。”


    商行川眉眼中閃過一絲不耐,冷嗤一聲,他才懶得顧及明德帝的心情,自不把他氣死那都是因為上天有好生之德,“哦。”


    他和洛慎言一快進了養心殿,裏頭各色瓷器碎了一地,兩個奴婢跪在地上瑟瑟發抖,身上音樂可見血痕。


    洛慎言瞥了一眼,道:“都下去。”


    兩個奴婢如蒙大赦,逃似的跑了。


    大殿內,門窗都緊閉著,醞釀出一股悶悶的味道,明德帝坐在書桌後麵,他才四十幾歲,便已經生出了許多白發。


    他身形微胖,早已經沒有了年輕時的風姿,見商行川來了,啞聲道:“行川……你說,軍費之事,如何解決?”


    商行川眉眼疏冷,隻抱拳行禮,他掃了眼地麵打翻的瓷瓶碎片,也懶得讓人收拾,道:“殺了監軍就是。”


    明德帝死死的盯著商行川,他胸口極速起伏,唿吸聲粗重,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劈手砸了一個奏折,“你也這樣!”


    他咆哮起來,“我大梁幾百年基業!就毀在這些小人手裏!今日是軍費虧空,明日便是屢戰屢敗,好好的一個王朝,都被這些蛀蟲吃空了!”


    商行川眼觀鼻鼻觀心,甚至覺得無聊。


    洛慎言一言不發,倒是明德帝看見了他,似乎是又想起來還是得顧忌一點麵子,沉聲道:“愛卿何事?”


    洛慎言拱手道:“陛下,是殿下有事稟報。”


    “何事?”


    商行川道:“昨日有一女子上京告狀,說是婻州境內,有人行騙,大理寺發現一具無頭男屍,根據屍體上的傷痕判斷,是軍船。”


    “軍船……騙什麽?”明德帝想到了什麽,但有些不耐煩,這等小事,也要特意來稟報一趟。


    商行川看出他的不耐煩,反正他也不想在這待著,言簡意賅道:“婻州緊挨黎川,婻州村莊中有一說法,若是不獻祭女人,便會斷了生活水源,他們認為,這是上天的懲罰”


    明德帝一抬眉,“什麽,上天的懲罰?”


    商行川扯了扯嘴角,“陛下難道真的以為,是所謂的……上天旨意?”


    明德帝垂下眼,喃喃道:“黎川……黎川……”


    黎川是大梁朝的邊境小城,挨著南境國,常年都在打仗,明德帝今天生了大氣的軍費之事,其實也是黎川。


    黎川地形平緩,山地少,如果不打仗的話是個不錯的地方,但可惜對麵的南境是個以部落為單位的國度,戰鬥力彪悍,還多山林。


    大梁這些年來往黎川撥去的軍費是其他地方的幾倍之數,但偏偏就是死活贏不了,這些日子查出來監軍貪了不少,再一細想,從京城到黎川,一層層下來,還不知道真正能撥給將士們的有多少。


    而婻州是個更小的地方,在黎川底下,不管是黎川還是婻州,平日裏生活的河流都是桃河,而巧的是,婻州屬於下遊。


    換句話來說,保善村生活的那條他們稱為“天河”的小河流,其實就是桃河的小支流,而隻要黎川的人故意掐了它,那麽保善村的人就沒有水用了。


    什麽所謂的上天懲罰、獻祭……商行川從未信過,而楊田芳的那個故事,當然也是假的。


    以商行川的腦子,他聽完之後,就知道是怎麽迴事了。


    打仗的地方,很多時候,需要解決的不隻是溫飽而已。


    沒有女人會願意去當營妓的,在那裏,性不是魚水之歡,它甚至不能算得上是一個正常的生理需求。


    更多的,是將士們的精力無處發泄,殺了人之後,血熱的難以消退,暴虐而躁動,既然不能在自己的軍營裏發泄,那就要找個其他地方發泄,溫柔是不可能的。


    打完仗之後,將士們還有可能全須全尾的迴家,這些姑娘則大部分會永遠死在戰場上。


    一般來說,營妓都是因為家中男丁獲罪而隨之流放到軍營的,容色出眾的,可能都出不了當地就被達官貴人們買走了,但沒那麽出眾的,也可能充為營妓。


    這其中,盤根錯節,各種勢力交纏,黎川在打仗,按理來說這迴事也沒那麽重要,也不是非要營妓不可,但他們每年都這麽幹,足以說明軍中已然秩序混亂,將士們隻顧享樂,心思根本就沒放在殺敵上。


    楊田芳一個女人,能獨自上京城,她就根本不可能是什麽泛泛之輩,更不會相信所謂的天罰。


    明德帝抬起頭來,“你的意思是……這些女人,都是……被送到了黎川?”


    都不需商行川明言,明德帝也很快就能猜到。


    他目光沉沉,冷笑出聲,“這些人……這些人可真是,越來越厲害了。”


    自己中飽私囊還不夠,甚至都開始思淫欲了。


    他看向洛慎言,擺了擺手,“愛卿,你……去一趟。”


    洛慎言今天過來可不是來吃瓜的,他點了點頭,拱手道:“臣,謹尊陛下旨意。”


    明德帝想了想,又道:“此事不可鬧大,不過幾個女人,死了也就死了,你去安撫安撫,平息下來,別的……就這樣吧。”


    洛慎言頓了頓,稱是。


    別說是遠在邊境小城的十幾條人命了,就連他自己宮裏每天都能看見的宮女太監,他也沒有哪一日是在意過的。


    在他眼裏,人命,就像是街邊枯萎的小花小草,踩死了,也頂多流出點微不足道的汁液。


    洛慎言已然退下,養心殿內隻剩下商行川和他,過了一會兒,明德帝開了口,“聽說定南侯府出了事?”


    商行川神色隱隱有些不耐,“小事而已。”


    明德帝冷笑,“死了個人,叫小事?”


    商行川:“這話從陛下嘴說出來,倒是稀奇。”


    明德帝半晌也沒說出話來。


    又過了一會兒,他試探道:“婚約之事,可以取消……畢竟娶妻娶賢,那薑家女還沒過門就已經惹出這麽多事端來,不好。”


    “不必。”商行川懶洋洋道,隨後又說:“她倒是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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