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漆黑之中,邵陽輝大聲唿喚著哈米利的名字。


    他在黑暗中摸索著,受黑霧的影響,絕望和恐懼的情緒在心中很快地蔓延著,這就是暗黑咒術最有殺傷力的地方之一——任何生物的意誌都會在這股力量中慢慢解離,最後在痛苦中被黑暗侵蝕,死前心裏會充滿懊悔和悲傷。


    但因為知道暗黑咒術的這一特性,他能堅持的時間會比普通人類久一些,盡管如此,那雙手還是好幾次不自覺地摸了摸上衣口袋。


    而同樣在黑霧中迷茫的哈米利,狀況就要糟糕很多了。他在一片黑暗裏總會隱約看到加利耶莊園的大門,而本應已經死去的父親就站在莊園門前,懇求著他趕快迴家。


    “你已經死了,莊園也已經塌了。”哈米利對自己說道,“我不會為你的死愧疚,因為你是羚瀾星的叛徒。”


    可說到這兒,哈米利心裏咯噔了一下,接著便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堅硬的金屬假肢打在臉上,讓他柔軟的小臉立刻留下了紫色的印記,幾滴鮮血也從嘴角流下,“我不也一樣……騙了柯圖薩奇,騙了所有羚瀾人。”


    “撲通”一聲,哈米利跪在了地上,更多擾他心智的念頭湧進了他的大腦——如果果決一些,突襲戰俘營,自己的部下也不會全軍覆沒;如果不和薩莉達成協議,而是帶著所有羚瀾人把戰俘營鬧翻天;如果不想著討好藍蟒,不去聽從雷文恩茲的指示,進入威姆的飛船;如果……不騙柯圖薩奇,不騙著他加入黎明軍團……


    “我們這樣的人,就應該死掉!”他對著眼前的漆黑大喊著,兩隻拳頭狠狠地捶向地麵,粗糙的砂礫把他的雙手擦出了點點血痕,可突然,有東西從他的懷裏掉了出來,是加利耶族徽。


    一片黑暗中,哈米利摸到了那個做工精致的獅子臉,但很快他就想起來,這不是他的東西,而是在飛船上時,薩莉遞給他的。


    “哈米弟弟。”突然間,鮑比的聲音傳進了他的耳朵,他立刻抬起頭,原本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裏,又多了一個和他年紀相仿的金發男孩兒,雖然年紀變小了很多,但哈米利依然可以從麵部輪廓辨認出那是鮑比。


    “明明我不,不用被扔掉的!”幼年鮑比毫無預兆地哭了起來,“你為什麽要出生啊?”


    “什,什麽?”這些話讓哈米利心裏飄起一片疑雲,父親就算再討厭,也不會扔了自己的孩子啊!他這麽寵自己,肯定也會很寵鮑比才對!


    “都是因為你媽媽才死的!”小鮑比哭喊著衝到哈米利麵前,一把掐住了他的喉嚨,窒息感讓他拚命掙紮了起來,可小鮑比的力氣大到根本不像這個年紀的人擁有的。


    就在哈米利要翻白眼昏過去的時候,一直站在莊園門口,幾乎要跪下求哈米利迴來的多裏格爾突然衝過來,一把抓住小鮑比的頭發,把他狠狠丟在了地上,不知哪兒冒出來的石膏雕像又狠狠砸中了小鮑比的頭,白色的石膏碎塊被染成了鮮紅色。


    哈米利張著嘴,虛弱地喘著氣,兩行眼淚慢慢流了下來。他沒想到父親還有這樣殘暴的一麵,但也正是這殘暴的一幕,喚醒了他人生中的第一段記憶——


    第一個讓他念念不忘的東西,便是那撒了花生碎和杏仁碎的香草甜筒,如果上麵再澆些熱巧克力,插一根小旗子,就完美了。這東西就像神靈一樣存在於他的心中,每當熟悉的音樂從冰淇淋車裏傳來,他就會條件反射地朝那兒衝去,就算有震耳欲聾的鳴笛和唿嘯而過的疾風,也沒法阻攔他。


    每次有什麽好東西,他都是第一個吃的,但某天,比較特別,母親先一步到了冰淇淋車旁,而且還用了犯規的方式——她是飛過去的。


    也許是因為那時候比較任性,非常看重自己是不是第一個享用美食的人,哈米利氣地跑過去,大哭著對倒在地上的女人拳打腳踢,然後又跺著腳撒潑,地上的血被濺的到處都是,嚇得賣冰淇淋的小哥給他了一大桶香草冰淇淋才了事。


    然後,小鮑比就跑了過來,一把搶走了冰淇淋,還把它狠狠丟在了地上,髒兮兮的地麵讓冰淇淋一口都吃不成了。這樣的委屈讓哈米利現在想想都覺得生氣,也難怪小時候每次看見哥哥都會哭。


    大概是因為哭聲會引來父親,父親一定會拎起鮑比狠狠砸在地上,就像當時鮑比砸冰淇淋的樣子,過了好久,其實也就兩三天,終於把哥哥打成了傻子,最後這個人和媽媽一樣,消失在了他的記憶裏……


    “原來我真有個哥哥。”哈米利無力地躺在了地上,眼淚已經被黑霧撩幹,“但要是我沒出生就好了。”


    擁有這樣迴憶的人,似乎不用暗黑咒術費很大力氣,他們脆弱的精神就會碎成渣子。


    哈米利周圍的黑霧越來越濃,突然間,有隻手衝破黑霧,將哈米利拉了起來,而哈米利已經渾身癱軟,他沒有理會那隻抓住他的手,隻是任由別人把他抱起。


    “這些黑霧不要隨便靠近啊…”是邵陽輝的聲音,裏麵有著難以掩蓋的疲憊,可緊接著,邵陽輝便感覺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這角度,這力道,不可能是哈米利。


    “誰!”他立刻轉過身,但周圍一片漆黑,他什麽都看不到。


    “薩莉。”確實是薩莉的聲音,“幹嘛到這兒來?現在又不怕死了?”


    邵陽輝沒想到還能聽到薩莉的聲音,現在的情況讓他的精神為之一振,“你沒被反噬?”


    “不知道葉卡捷琳娜對暗黑咒術做了什麽,它們現在很穩定,但也並不受我的控製。”


    “是嗎?”邵陽輝也覺得有些奇怪,“我記得你把手伸進器皿的時候,那些液體可是很狂暴的。”


    “確實。但瞬間,它們就被壓製下去了。”薩莉思考了下,“我覺得它們不是自己穩定下來的,更像是有什麽外力在控製著它們。是因為威姆的力量太強了嗎?”


    “外力”這個詞讓邵陽輝心裏一顫,他突然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奧利克瑟已經到達羚瀾,並且控製住了這些被提取出來的暗黑咒術。


    但這個猜測已經無關緊要了,現在當務之急是離開這片黑霧,“不管因為什麽,我想離開這個是非之地了。”


    他調整了下懷抱哈米利的姿勢,正要沿著原路返迴,如果他真的能找到原路,可就在這時,刺眼的光芒立刻透過黑霧,微微照亮了他們腳下的沙地。


    “威姆!”薩莉驚唿一聲,而就在這時,所有的黑霧像是聽從的她的命令般,迅速收迴了她的體內,周圍被光芒照的一片明亮,所有人本能地閉緊雙眼,低下腦袋。


    而暗黑咒術瞬間也給薩莉帶來了嚴重的反噬效果,她隻覺得腦袋裏一陣嗡嗡作響,兩隻手不受控製地朝天空中的恆星之核舉起,與此同時,她的身邊飄起了十幾個閃著黑色閃電的半透明暗色球體,這些球體從她腳下已被黑色浸濕的沙地浮出的。


    盡管周圍都是炙熱耀眼的光芒,可這幾個黑黢黢的球體完全沒有被照亮的樣子,甚至它們周圍的環境顏色看起來還黯淡了不少。


    薩莉也察覺到了這幾個球體的存在,她想要仔細看看這些球長什麽樣子,可就在她的眼睛掙開一條縫的瞬間,就像當年在比亞諾菲星艦上一般,她的眼角流出了黑色的粘稠液體,而那些球體朝著和她目光一致的方向,衝出了一道道黑色的閃電。


    鋪著柔軟砂礫的大地立刻被劈出了兩三米深的溝壑,而薩莉也立刻明白了這些球體是如何運作的。


    她立刻抬起頭,努力睜開眼,直麵著灼熱的恆星之核,這感覺和直接盯著太陽沒什麽差別,但緊接著,黑色的球體這次不再劈出一道道閃電,而是直接射出了一道道黑色的,連續的電光,這些電光直接貫穿了恆星之核,從很遠的地方望去,就像黑色的竹簽上串了一個發光的大丸子。


    不過,這顆“丸子”被“竹簽”戳破的時候,還有爆漿。隻見那些被貫穿的位置開始發生著劇烈且連續的爆炸,一顆顆被炸出來的小小的恆星之核燃燒著炙熱明亮的火焰,從巨大的母體身上脫離,接著像隕石一樣朝著羚瀾星砸去。


    不遠處的迪龍加也看到了眼前的場景,明亮的隕石甚至開始往它站的地方落去,它本能地想要轉身逃開,卻看到邵陽輝正抱著哈米利朝它跑來。


    “哎呀……算了!”它咬緊牙關,朝邵陽輝奔去,作為肅清局的成員,它完全可以不管這些,選擇保全自己,但是它不想在這個時候逃避繼續逃避了,尤其是哈米利和邵陽輝,兩個比它個頭小得多的人類卻那麽勇敢。


    可就在這時,恆星之核周圍的星環突然停止了高速的旋轉,一片霧蒙蒙樣子的金屬色顆粒飄在了空中。


    “把它給我!”迪龍加伸出爪子。


    邵陽輝立刻把哈米利送到了迪龍加懷裏,可迪龍加並沒有接住,它要的不是哈米利,而是黑洞指環。隻見它狠狠抓了一下邵陽輝的衣服,脆弱的布料在它的鐵爪麵前“刺啦”一聲就碎了,再用力一點恐怕直接就把邵陽輝的皮抓下來了。銀色的黑洞指環從破開的衣兜立刻崩了出來,接著便被迪龍加一把抓住。


    “和我想的一樣。”邵陽輝微笑著揚了揚眉毛。


    “我要升職!我要升官!!”迪龍加在自己打氣,雖然它不是真的為了升職,這種事在這樣的生死關頭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它迫切地想向自己證明,它不是個懦夫,而是合格的,勇猛的,充滿智慧的藍蟒肅清局迪龍加。對它而言獲得自己的認可很重要,隻是不知道它自己有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可下一秒,麵前的邵陽輝揪住它的後腦勺,一把將它按在懷裏,隻有條尾巴沒被邵陽輝遮住,而哈米利被保護的更好,夾在了他和迪龍加之間。


    隻聽一陣蜂鳴般的聲音,迪龍加覺得尾巴上,也就是那些沒被邵陽輝擋著的地方,如同是被蟲子蟄了一般的疼痛,周圍的砂礫也被無數個細小的金屬分子密密麻麻地擊穿,沙漠上的沙子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更加細碎。


    接著,細碎的沙子混著鮮血,很快變成了泥地,迪龍加隻覺得邵陽輝把所有的重量壓在了自己和哈米利身上。


    它猛地喘了幾口氣,接著便戰戰兢兢地迴頭看向邵陽輝,卻看到了他暗淡的雙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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