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不到任何聲音,目之所及隻有黑暗,我開始不確定自己是否還活著。第一次處在這樣徹底又不抽象的“黑暗”中,它好似一棵樹、一株草那樣有實體形態,又好似風一般飄忽無定,想用一招“聚火點燈”看看自己在什麽鬼地方,卻驚覺我沒了身體,或者說身體已化在其中,無邊無界地無限延展,開始和結束在這裏沒有任何意義。


    “難不成我是被吸入老君的紫金葫蘆中了?可也沒聽著誰叫我名字,殺人便殺人,還搞偷襲,不厚道,”我忿忿地想,“殺人?那我此刻是死了罷?”我有些沮喪,臨死前都沒能好好同素依道個別,沮喪間又是靈光一閃,“不對,我還活著,死人是不會思考的,”欣喜一下後發覺也無甚可喜,“活著又如何,也不過一時半刻,況且身體已被化去,活著還不如死了呢。”


    正當我在乍悲乍喜中難以自拔時,一股醇厚法力緩緩注入,我漸漸能感知到自己的身體,思緒越來越清明,記起自己是被四大兇獸打成重傷帶走,那輸法力的應該就是他們三個中的一個。


    我心下暗暗思忖,大約他們是想弄醒我後探些什麽消息?不過依目前來看,這力道想要將我弄醒,估摸著也隻能是想一想。正忖著,驀地又湧入兩道法力,我體內越來越充盈,即將睜眼之時,卻覺胸口處被打入個什麽東西,我內視一瞧,是一個濃白珠子,泛著淡淡光芒,還未及細思,那珠子已爆裂開來,周遭都變成白的一片,我又失去了意識。


    路咫天氣喘籲籲地望著沉睡中的寐生,慈祥又寬慰。


    冥炎眼中有疲憊,卻閃著快活,“這麽多年了,終於不用再畏畏縮縮地活著。”


    “二哥說得不錯!”石若雲亦大笑,笑到一半又中氣不足地咳起來。


    是的,倦了,這樣的生活早就厭倦了,曾讓天庭談之色變的四大兇獸,曾在妖界地位崇高的四大兇獸,如今卻隻能龜縮在這四方城中隱姓埋名地苟且。一個人死了,他的名字可能被人遺忘也可能被千千萬萬的人永記,可是你有沒有體會過,你還活著,名字也還在,卻不知有生之年它還能不能再屬於你,那你到底是誰?


    我站在一個園中憑欄而望,亭台樓閣隱隱約約望不真切,天暗得有些壓抑,灰蒙蒙的沒有生氣。


    “這裏一向如此。”我聽見自己這樣說,又皺了眉,為什麽要這樣說,這是哪裏,我又何時來過?


    四處看看,周圍什麽都是朦朧的,不遠處卻能清晰看見一株花,葉綠得挺拔,花白得嬌豔,純淨的與周圍格格不入,我忍不住跨前一步。


    花前突兀地出現一隻手,修長幹淨,輕輕地觸碰著花瓣,頭又開始疼痛。


    我緩緩睜開眼,好一會兒,目光才聚焦,映入眼簾的是青灰石的屋頂。我深吸口氣,欲待掙紮而起,不料一坐便從善如流地起來了,身上也沒有任何疼痛的地方,我有些不明狀況的愣住。


    “你醒了,寐生。”耳聽得有人含笑道。


    我循聲望去,卻是路咫天三人在石床邊盤膝而坐。


    我道:“路城主,你們既把我擄來,成王敗寇,我也沒什麽好說的,要殺要剮這便請罷!”


    路咫天笑一下,“你現下的法力,甭說我們殺不了你,便是在這六界中,也沒幾人是你的對手,不信你便運氣試試。”


    我略一提氣便能感受到經脈及丹田中渾厚的法力,卻不是觀音教我修煉的佛道仙法,“怎麽會……”


    “去發了這個信號,你想知曉的會有人來告訴你。”路咫天從懷中取出一個信號彈。


    石門突然四分五裂地被劈開,蓮生與素依持劍立於門口。


    “運氣不錯,你倒躲過了我的滅靈針,”路咫天望著蓮生冷笑一下,“是阿瑤帶你們來密室的吧,她人呢?怎麽不見她?”


    蓮生雙目發紅,狠狠盯住路咫天,眼中是我從不曾見過的恨意,一個瞬移已持劍直指路咫天,手隻需往前一送,劍尖便可輕易刺入他的胸口。他的聲音嘶啞,“阿瑤死了,神形俱滅。”每一個字都像是淬了毒的刀。


    路咫天怔一下後,臉色現出一種死氣的灰白,他掙紮著要站起來,卻終究沒能站起來,冥炎和石若雲攙扶著他,那一瞬間他似乎老了,老得開始符合他的身份,即使他還是二十多歲的模樣。


    “阿瑤真的……”路咫天緩緩開口,眼中的惡毒直刺向蓮生,“該死的人是你,害死阿瑤的人也是你,你為什麽要出現,你憑什麽出現!”


    劍尖微微顫抖著,蓮生盯著路咫天卻像看見了阿瑤,在他懷中身體逐漸冰冷的阿瑤,她說從不後悔,她說不要恨她,她說不是故意要撒謊,隻是她都無法麵對那樣的真相,她說你要好好活著,她說不要去找路咫天報仇,她說我是真的愛你。


    蓮生從不知道一個人可以哭到暈厥,當他醒來,懷中空餘一件衣衫,滿是汙血穢跡,幹癟得不像話。現在衣服就在他的衣襟中,像一團火貼著他跳動的心,於是他整個人也成了一團火,不想前因,不計後果,不論邪惡,不談正義,隻為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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