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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腦海中驀然浮現出白日裏,小師姐臨走之際囑咐他的話。


    “深更半夜的時候,千萬別走出藩籬的範圍,否則就會變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難道說這普普通通的藩籬,脆弱的連普通人的砍柴刀都抵擋不住,唯一的作用便是標識領地範圍,能抵禦那鬼魅般的、攝人心神的力量?


    顯然有些扯吧。


    陸玄在院子裏四處走動,他發現一旦他走到靠近藩籬的地方,那種宛如靈魂剝離般的衝動愈發強烈,他明白這樣猶如玩火自焚,可他還是忍不住嚐試著慢慢貼到那藩籬上。


    燼極須彌熊熊燃燒,可依舊抵擋不住那嚎哭的聲音在他心中產生的動蕩,某種悵惘灰天的情緒湧上心頭,陸玄忽然渴望將鋒利的匕首插進自己的喉嚨裏!


    這樣瘋狂的想法把陸玄嚇了一跳,頓時激起了的一身冷汗,因為此想法不僅僅停留在思想的表層,更化為強烈的情感衝動,與理智做著思想對抗!


    就好比一個血氣方剛的少年,看見陷入昏迷中的一絲不掛的少女,明知道趁人之危不道德,可那種生物性的衝動已然如洪水猛獸般占據絕對的主導。


    當他冒著冷汗,顫顫巍巍的想要退後的時候,那冷風中的嚎哭聲仿佛具備邪神的召喚,讓陸玄的身體不受自己的控製,他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手攀上藩籬的邊緣,正要往外攀去。


    “不要——”陸玄的內心在呐喊。


    可一切就像是離弦之箭,早已由不得個人意誌左右了。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個聲音忽然傳了過來。


    “陸玄是個大帥哥!”


    隨著這個聲音的出現,陸玄驀然感覺自己的靈魂從窒息的狀態緩過勁來,那種酣暢淋漓的通透唿吸感縈繞於他的身形,強烈的希望與幸福再度占據思想的主導權。


    而那寒風中詭異的魔力宛如觸碰到危險的東西,如章魚般抓住獵物的觸角四下退散,隱匿於無邊的黑暗中。


    陸玄癱坐於地,扭過頭看向那隻籠中雞,身心備受震撼。


    是那隻學舌的雞救了自己?


    “陸玄是個大帥哥!”


    籠子裏又傳出來這句話。


    緊接著陸玄感覺吹拂而過的寒風強度銳減,他甚至不用召喚燼極須彌,那魔力亦不會對自己產生什麽效果。


    這隻雞到底什麽來頭!它的聲音竟然能夠驅散那恐怖的魔力!


    陸玄在黑暗中借助房間裏傳出的燭光,看著那隻雞正昂然屹立在籠子的邊緣,雄赳赳氣昂昂,歪著腦袋像是在思考著什麽。


    最令陸玄深感不安的是它那黑溜溜的小眼睛,正目不轉睛的盯著自己這邊。


    他忍住內心泛起的疑惑,來到這隻雞的麵前,蹲了下來,強行控製住自己的身體不能逃離,與那雞直勾勾的對視在一起。


    雞晃動了兩下小腦袋,雞冠來迴擺動,像是鮮豔的紅色旗幟,隨後便紋絲不動的呆立。


    接下來的時間,陸玄也算是徹底明白了何為“呆若木雞”。


    和雞比誰癡呆的時間長,這本身就是個癡呆的決定,陸玄暗罵一句,隨後打破沉默道:“你到底是什麽東西?”


    “你到底是什麽東西?”


    “我在問你是什麽東西呢!”


    “我在問你是什麽東西呢!”


    一模一樣的話原封不動的從雞口中發出來,就連語調都沒有變。


    二者大眼瞪小眼,半天愣是每個結果。


    但在毫無意義的追問與重複中,陸玄也並非毫無收獲。他發現了這隻雞的特性,那就是這隻雞會記住與它對視的人所說的最後一句話。


    就比如剛剛救下自己的時候,它所說的“陸玄是個大帥哥”,正是白日裏它鸚鵡學舌所學到的最後一句。


    明白了這點,陸玄也算是內心稍安,抬頭望了眼四野濃鬱到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深唿吸一口氣便迴到了屋子裏。


    臨走之際,他盯著雞的眼睛又說了一遍:“陸玄是個大帥哥。”


    雞跟著重複一遍。


    躺在木板床上,迴想著剛剛的經曆,陸玄的思緒活絡起來。


    那從深澗裏傳出來的風為何會具有那般效果?深澗裏到底具有怎樣的秘密?


    而且最為重要的是,計老八與石曼珠,顯然不會不知道這片地帶會有這樣的狀況,這從石曼珠最後的囑托中便可推斷得出。那麽他們將自己的住所選址在這個區域,這個行為本身就意味深長。


    陸玄在與計老八與石曼珠短暫的接觸中,便深覺他們不會害自己,那麽他們的用意是什麽?這一切的背後到底隱藏著怎樣的邏輯起點?


    種種疑慮縈繞在陸玄的心頭,他的思緒不禁又轉移到那隻雞身上,那黑溜溜的小眼睛充滿了情緒化的特征,有時候呆滯,有時候靈動,到處都彰顯出與眾不同的特征。


    所以說這隻雞是用來保護自己的?


    最後陸玄得出了這樣的結論。


    這隻雞哪是用來報時的啊,分明是用來對抗那夜晚的邪風!


    就這樣,他在燭光的綽約中入眠,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的視野中突然明朗起來,幾道身影並排出現在陸玄的視線盡頭。


    一道蒼老的身影,一道曼妙的背影,那佳人的手中又牽著小巧玲瓏的身影。


    “師父?凝玉?婉兒?是你們嗎?”陸玄拚命的呐喊,那三道身影在明滅的迷霧中若隱若現,好似是陰陽交界的場所,亦仿佛是碧落黃泉的刹那連接,光影錯落,混亂顛倒。


    陸玄拚命的想要追趕上他們三人,可空間似乎在無限延伸,以至於任憑陸玄如何掙紮,非但沒有縮進與三者之間的距離,反而變得愈發遙遠。


    這樣的聲音擴散開來,在幽寂的空間中迴響,那三道身影似乎是聽到了什麽,紛紛停住了前行的腳步。


    陸玄見狀欣喜無比,他剛忙吼道:“是我,是我,我是陸玄啊!”


    三道身影齊刷刷的僵了僵,紛紛扭過頭!


    這個動作當真是將頭顱“扭”了過來,隻見他們三人的腦袋滴溜溜的轉了起來,數圈之後,以麵孔朝向陸玄!


    陸玄錯愕不已,嘴唇微微動了動,想要說些什麽,卻發現自己的喉嚨酸澀無比。


    那三道身影擁有縮地成寸的能力,本來非常遙遠的距離,刹那間便近在咫尺,而他們那蒼白的麵孔死死的抵在陸玄的眼前。


    “師父…凝玉…婉兒…”陸玄覺得胸腔裏憋到爆炸,心頭仿佛被巨石壓著,喘不過氣。


    接下來更為恐怖的一幕出現了,隻見兩道血淚紛紛從三人的眼睛裏流了出來,在蒼白的皮膚上彰顯出觸目驚心的猩紅!


    “還我命來……”幽怨的聲調迴蕩在陸玄的耳畔,讓他在極度的驚慌中猛地睜開雙眼!


    “唿唿唿!”


    沉重的唿吸聲傳入他的耳畔,他死死的盯著茅草屋那粗壯的木製房梁,久久不能自已。


    原來是場夢!


    可是那夢的清晰程度,以及情感的代入感皆是那麽真實,以至於哪怕現在是蘇醒的狀態,都能巨細無遺的身臨其境!


    頭痛欲裂,陸玄慢悠悠的站起身,發覺天邊的魚肚白已經亮起,顯然是清晨即將降臨!


    輕輕的嗅著新鮮的空氣,那爽朗的氣息仿佛擁有麻痹作用,讓他渾身上下的不適盡皆消退,取而代之的是煥然一新的充實。


    傳聞中,每日的清晨,太陽即將升起之際,正是天地乾坤,日月精氣交換之際,紫氣東來,這個時候所體悟到的真氣將對修煉產生彌足珍貴的作用。


    可傳聞畢竟是傳聞,很少有人說自己能夠體會到紫氣東來。就算有人這樣自詡,也會被人打上欺世盜名、沽名釣譽的江湖術士的名號。


    現在看來,這種紫氣東來的說法,並非胡說八道,亦非玄乎其玄,而是有其實質的內涵所在,隻不過不為世人所發覺罷了。


    運轉真氣,循環周天之後,太陽也算是冒出了頭。


    璀璨的紅霞驅散夜間的沉寂,在天際形成千萬道巨大的長虹。


    而就在這是,陸玄院裏的雞喉嚨裏突然發出宛如岩漿滾沸的聲響,隨即嘹亮高亢的公雞啼鳴,響徹雲霄!


    “咯咯咯!”


    那聲音竟然擁有震撼人心的力量,應和著冉冉升起的紅日,讓人充斥著對新生的憧憬!


    與此同時,那遠處的雞鳴村,家家戶戶的公雞皆是如此,那匯聚成海的公雞啼鳴擁有者至純至陽的威懾力,震懾邪祟,驅散冥靈!


    陸玄不禁為之震撼,他終於明白這個村落為何以“雞鳴”命名,其中的寓意不僅僅如字麵意思那樣簡單,更代表著雄雞一唱天下白的豪氣!


    深深的看了眼籠中的雞,他將鐵金吾收入通天路中,飛身而起,朝著雞鳴村跑去。


    按照今日的任務安排,他要去計老八那破敗的茅草屋,進行所謂的“晨練”,也就是諸如推磨盤,汲井水等家務活。


    公雞在籠子裏靜靜的佇立,歪著腦袋,盯著陸玄離去的方向,隨後不停的歪著頭顱,似乎是為某個棘手的問題所困擾,隨後便在地上叨起蠕動的蟲子,咬了幾下喙,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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