湮塵一覺睡醒,窗外已是茫茫夜色,屋內依舊是一片漆黑的靜謐,布朗尼還沒有迴來。


    好久沒有看到過這樣熱鬧的夜晚了。


    趴在窗邊俯瞰著下方被路燈照的暖黃的街道,車輛來來往往,夜晚的風有些大,吹得湮塵的長發亂飄,可他依舊沒動,任由那些發絲擋住他的視線。


    有些不知道現在該做什麽好。


    布朗尼說冰箱有半成品,要不做點吃的?可是好像也不餓。


    這些年他吃的東西很少,因為不常餓,就算餓著也沒什麽大影響,過會再補迴來就行了。


    好無聊啊……


    在已經不知道第多少輛車經過樓下時,湮塵終於離開了他的窗台,打開了客廳裏的燈,打算去看看冰箱裏有什麽。


    飲料,蔬菜,真空包裝的肉,罐頭,和一大箱……麵包?這小姑娘真能屯,冰箱滿滿當當的。


    有些生疏的打開灶台,將麵包片放在鍋內加熱了一下,夾上蔬菜和肉,又單獨煎了兩個雞蛋,香味逐漸在空中蔓延開來。


    或許是因為習慣,他做了兩份。


    剛關掉燃氣灶,湮塵就聽見了門口的響動,布朗尼背著一個比她還高的長條物迴來了,像是畫卷,看起來挺重,將它挪到牆邊角落裏的時候還廢了一番力氣。


    “好香啊,看來我迴來的剛剛好,不用自己做飯,太棒了!”


    布朗尼幾乎是飛奔過去洗幹淨了手,幫著把盤子端到桌上,一臉滿足的聞著食物的香氣,還不忘去挑了兩罐汽水。


    看包裝是橘子味的。


    “洗過手了就快吃飯吧,你看起來很疲憊,應該早些休息。”或許是意識到自己比眼前的少女確實大上很多,湮塵不知怎的就代入了長輩的角色。


    嗯,這種感覺好像也還不錯。


    “這句話怎麽聽起來,有一種慈愛的感覺……”布朗尼悄悄嘀咕著,手上動作卻沒停,麵包表麵煎的香脆,肉也保留著豐富的汁水,明明是很簡單的搭配,為什麽比自己做的好吃。


    咳咳……或許是因為太餓,一下被噎著了,旁邊伸出了一隻拿著汽水的手,遞到布朗尼麵前。


    反觀湮塵,小口小口的細嚼慢咽,真的好像牙口不好的老年人。


    完了,一旦接受了這個設定,好像就迴不去了。


    “怎麽了?我臉上有東西嗎”


    察覺到布朗尼的目光,湮塵疑惑的歪了歪頭,下意識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


    也沒有東西啊。


    “啊不是,雖然這麽說可能不太禮貌,隻是突然覺得湮塵先生有點像,我的某位長輩,感覺很親切之類的……”


    布朗尼的聲音越來越小,本來打算在心裏的話為什麽變成說出口了啊!怎麽辦,好尷尬。


    湮塵反而一本正經的思考著,自己好像確實幫過不少人帶孩子,難不成身上真會染上這種氣息嗎。


    “沒有不禮貌,說起來我以前確實經常幫著帶孩子來著。”


    “沒記錯的話我應該快50歲了,或者已經50了也說不定,因為我不小心把生日給忘了。”


    “所以,有這種感覺很正常。”


    啪嘰,布朗尼手裏的三明治掉迴了盤子裏,整個人像是按下了暫停一樣,一動也不動。


    多……多少?


    “真的不是在開玩笑嗎……可是,可是再怎麽看起來也就最多20出頭的樣子。”


    布朗尼看著湮塵白皙又略顯稚嫩的麵容,粉嫩的發色,這個應該是天生的,發尾還十分時髦的染了個漸變色,怎樣也沒法和50歲大叔聯想到一起。


    “不出意外的話,再過幾十年我還長這樣,到那時豈不是更難分辨年紀了。”


    湮塵打開了自己麵前的汽水,或許是因為太久沒接觸這類,一口下去氣泡直衝天靈蓋,差點被嗆到。


    不過酸酸甜甜的味道,他還挺喜歡。


    “聽說有一個叫仙舟的地方,那裏的人都能活幾百歲,這樣對比起來,是不是就顯得我還很年輕了。”


    半開玩笑的方式,倒是讓二人的距離感一下拉近了不少。


    畢竟誰家少女能拒絕又帥氣又會做飯,還善解人意的大叔呢。


    吃過飯後,湮塵拿著盤子去清洗,布朗尼把小桌子挪了挪位置,讓那幅畫卷有地方展開。


    “咦,這是大合照嗎?好多人啊。”


    湮塵的視線瞥向畫卷,粗略估計有二十來個孩子,圍坐在一個女人的身邊。


    “嗯,應該算是全家福吧,畫的是孤兒院的孩子們,中間那個是院長,是一位……很溫柔的母親。”


    說起這個,布朗尼的情緒似乎有些低落,湮塵識趣的沒再繼續聊這個話題,放好盤子後走到了她身邊,仔細看著畫。


    畫上的金發女人笑容溫婉,孩子們簇擁在她身旁,都帶著燦爛的笑容,湮塵的注意力在角落裏兩個孩子上,他們沒有五官,發型也看起來比較潦草。


    但能看出來是一樣的,應該是雙生子?


    “這裏這兩個孩子是……沒來得及畫完嗎?”


    布朗尼隨著湮塵手指的方向看去,搖了搖頭,筆尖在距離畫還有一指寬的距離時,又收了迴去。


    “不是的,隻是我,不太記得她們的樣子了。”布朗尼把筆放了迴去,用紙巾擦了擦滴落在地上的顏料,“我們相約著今晚重聚的,為了完成這幅全家福,她們沒有來,也沒人能夠聯係上。”


    “其實小時候的樣子大家都忘的差不多啦,這畫上的其實是根據現在的模樣反過來推測的。”


    布朗尼吸了吸鼻子,沒有繼續說下去,自己一直記得她們是兩個人,可是其他夥伴都說隻有一個,並沒有雙生子。


    出於私心,她還是畫上了兩個小小的身影,手牽著手,站在角落遠遠的望著。


    幼時的感情最是難忘,或許一輩子都會記在心裏,即便相隔萬裏,也依舊互相牽掛著。


    “或許她們也踏上了旅行的道路,沒有辦法收到消息趕迴來呢?”湮塵很想摸摸布朗尼的腦袋,手試探的伸出又縮了迴去。


    自己好像沒什麽理由這樣做。


    即使對方覺得自己像是長輩。


    “既然你們是朋友,即便沒法聯係,心中也是一定牽掛著對方的,宇宙這麽大,總會在某處重逢。”


    湮塵的話似乎觸動了布朗尼的心,小姑娘用了一個蹩腳的借口去了浴室,湮塵也裝作什麽也不知道的樣子,看著她有些慌亂的背影。


    那我們,還有重逢的機會嗎?


    克羅裏……


    紫色的眼眸一瞬間暗淡下去,湮塵閉了閉眼,似乎在思考著什麽,重新睜開眼時,又恢複了往常的模樣。


    浴室內,布朗尼看著鏡子裏的自己,眼眶有些發紅,雖然晚上已經因為這件事難過了很久,她以為心情已經平複好了,可是再想起,心裏的沉悶還是止不住的湧來。


    我現在過得很好,你們呢?


    這個夜晚,或許有不少因為離別和思念而難過的人,這並不是什麽很矯情的事,這是人們的基本情感,正因為心係他人,才能讓人類保持長久的群居生活。


    這是湮塵在第一次搬家的時候得出的結論。那時送別他的是自己的鄰居,名叫艾瑪,那個眉目有些淩厲的婦人,在那天少有的露出了溫柔的神色。


    因為身材有些矮小,需要向上伸著手,一下一下的撫摸著湮塵的發頂。


    她說:


    “無論未來你身在何處,我們都是你的家人,即使流淌著不同的血液,但我們生活在同一片星空下。”


    湮塵像他的母親一樣,一步步堅定的向外走去,沒有迴頭。


    所以也沒有看到那個平日裏強勢的婦人眼角悄悄落下的淚。


    聽說沒過多久,她就生病離去了。


    隻留下了一個小小的盒子,和裏麵的灰燼。


    她不應該這樣早就離去的。


    湮塵啊湮塵,你要背離自己的目標,開始研究怎樣永遠的將珍視的東西就在身邊了嗎?


    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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