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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臨界


    一


    這個古老的故事是這樣結束的——


    曠野上起了微風。


    晴空籠罩四野,薄雲隨風輕緩地飄過,一望無際的原野上,麥浪金黃翻滾,豐收的盛景充盈視野,而在田壟之間,一個穿著樸素灰袍的健壯老人抬起頭來,在晴朗的天光下眯起了眼睛,眺望著遠處的風景。


    麥田盡頭是一片略顯朦朧的山脈,高低起伏的灰褐色輪廓之上隱約可見有高塔林立,還有細小密集的建築物分布在山脈與田野之間,看上去像是工廠集群,卻又像是那些古老的故事中曾描述過的、依山而建的村莊。


    老人的目光從遠處收迴,掃過即將豐收的田野,臉上慢慢露出一絲笑容,仿佛自言自語般嘟囔著:“今年是一場大豐收啊。”


    就在他的話音落下瞬間,另一個聲音便突兀地在旁邊響起:“是啊,大豐收,不枉費你在泥土之間勞作了這麽長日子——不過我就不明白了,在泥土之間用這種原始的方式耕作真的這麽有意思麽?我都替你累得慌……”


    伴隨著這說話聲,麥田之間突然卷起了另一陣風,風中卷揚著草葉和絲絲縷縷的輝光,一位穿著綠色長袍、有著明顯精靈特征的老人邁步從風中走了出來,笑眯眯地看著站在田間的健壯老人。


    “這能給我一種踏實感,”穿著樸素灰袍的健壯老人笑嗬嗬地說著,“不管是能高效率合成食物的巨樹工廠還是由自律機器照料的農業星舟,都跟在田野間照料種子的感覺是不一樣的,這種非常古老的技藝保留了人與自然間最淳樸的聯係……不過話又說迴來,這話不該我跟你講啊,反倒應該你教育才對吧?畢竟自然領域的事情……”


    “都差不多,反正萬物皆自然,”精靈老人樂嗬嗬地擺了擺手,“我是看明白了,但凡是在自然規律裏誕生出來的東西,就都是自然的,花鳥魚蟲是自然,仿生花鳥魚蟲也是自然——除非你說現代的技術已經能造出不符合宇宙規律的東西了。”


    聽著老朋友這頗為灑脫的觀點,健壯老人隻是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隨後好像突然想起什麽:“還真不一定,我聽說先鋒-xi的實驗室裏正在鼓搗什麽超限引擎,就是建立在……怎麽說來著,建立在非典型宇宙規律基礎上的什麽什麽跟什麽什麽……”


    “停停停,諾裏斯你差不多得了啊,”精靈老人不等老友說完便趕緊擺手打斷了他,“好麽,一大套東西裏就記住倆名詞,剩下的沒一個能折騰明白的,還跟我科普呢,我不如迴去自己查神經網絡去……”


    “我又不是這方麵專家,能記兩個名詞已經算博聞廣識了。”諾裏斯渾不在意地說著,但突然間,一陣低沉的轟鳴聲突然從天空傳來,打斷了兩位老友之間的閑聊。


    那聲音聽上去像是雷鳴,中間卻又夾雜著一連串震顫的噪聲,整個過程持續了將近一分鍾之久,而伴隨著這聲音的漸漸減弱,田野上方晴朗的天空中卻又突然出現了大片大片的陰影——那仿佛是“陽光”突然在特定的區域缺失了,隨後那些陷入陰影的區域又開始迅速複原過來,整個天空恢複了常態。


    田野上的兩人錯愕地看著天空的變化,聽著轟鳴聲減弱,諾裏斯突然扭頭看向身旁:“今天有係統重啟麽?”


    “沒有吧……”精靈老人念叨著,“我記得你跟我說過計劃重啟應該在三天後,而且即便係統重啟好像也不是這個動靜……”


    “不行,我得去看看。”諾裏斯心中沒來由地出現一絲不安,立刻走向田野邊緣的某個方向,但他剛走了沒幾步,精靈老人便從後麵追了上來:“等等,你把穿梭機停哪了?”


    “a-6控製塔啊,我平常都停那。”諾裏斯隨口說道。


    “算了太遠了,還是我直接帶你過去吧,”精靈老人隨口說了一句,緊接著便朝旁邊走開一段距離,“你等會啊我醞釀醞釀……”


    伴隨著他的後半句話音落下,一陣聖潔的白色輝光突然浮現在田野上空,緊接著,這輝光便如帷幕般下落,將他的身影完全籠罩其中——下一秒,那輝光便驟然收縮、凝聚起來,一隻聖潔的白色巨鹿則從中邁步走出,並扭頭看向諾裏斯的方向:“趕緊的,咱們先去天幕上邊看看情況,我越來越覺得剛才那動靜不對勁……”


    諾裏斯也不客氣,直接助跑兩步便飛身躍上了巨鹿寬闊的脊背,然後一把抓住對方背上的毛發:“我抓穩當了!”


    “走你!”


    巨鹿阿莫恩嚷嚷了一聲,隨後便猛然一躍衝向天空,如一道倒飛的純白流星般衝向了藍天的方向,在其身後的虛空中則擴散開層層光環,讓他的速度越來越快——不過片刻功夫,他和諾裏斯便已經抵達了那些稀薄雲層漂浮的高度。


    一層如水般波動的半透明結構在他們身邊的空氣中一閃而過。


    晴朗高遠的藍天迅速在四周變得暗淡、虛幻下來,唿嘯的風聲也隨著大氣層的急劇消退而變成一陣怪異短促的嘯叫並漸漸消失,阿莫恩與諾裏斯穿過了人工天幕,天幕外的力場骨骼如一道道虛幻的蛛網般被他們飛快甩在身後,而這些用於支撐人工大氣的力場骨骼之外,是撲麵而來的深邃星空。


    以及在星空之間數不清的、被推進輝光或朦朧力場包裹起來的發光實體。


    阿莫恩在這星空間減速,他劃過一道漂亮的弧線,轉身看向自己和諾裏斯剛剛來時的方向。


    那是一座規模極其龐大,長軸達數十公裏的太空構造體,它大致呈兩端膨大、中段細小的沙漏形態,其主體部分覆蓋著散發出清冷金屬光澤的銀灰護甲,兩端“沙漏”中間的連接部分則仿佛壓縮著一個小型的太陽——一團蘊含著恐怖能量的反應核心漂浮在數十道粗大堅固的連接梁中央,釋放著動人心魄的光芒。


    沙漏朝向阿莫恩與諾裏斯的這一側則可看到微微凸起的人造天幕係統。


    天幕之下,是廣袤的曠野,圍繞曠野建造起來的環狀實驗室集群,以及在實驗室集群外的幾個觀光區域——那些觀光區和“沙漏”內部的都市相連,而此刻它們都已經關閉了用於欣賞星空的“天窗”,呈現出全麵防禦的狀態。


    在曠野周圍那仿佛環形山脈一般的實驗室集群上空,則還可以看到無數跳躍的細密電弧。


    “……目視到觀景台全部關閉,環狀山脈實驗室部分區域有不正常的電弧釋放,可能存在係統性屏障擊穿,”諾裏斯坐在阿莫恩背上,腦海中則傳來了思維輔助植入體急促的匯報聲,那是他的“義體大腦”在幫助他分析當前局勢,“嚐試建立i類緊急數據鏈……建立失敗,重大係統錯誤!


    “警告,核心能級不正常升高,遠程介入失敗,建議立即采取人工熔斷。


    “警告,偵測到重力場紊亂,遠程介入失敗。


    “警告,無法開啟登陸導航,無法授權大門秘鑰……遠程介入失敗。


    “警告,無法聯絡‘白水河’號空間站核心指令艙,推測存在強烈信號幹擾或通訊係統故障……


    “警告……”


    “出大亂子了!”連續不斷的警告聲瞬間充斥腦海,讓諾裏斯失聲驚唿,太空環境下無法傳遞聲音,但船團範圍內無處不在的神經網絡可以把他說的話直接送入阿莫恩“耳”中,“老鹿,空間站係統出大問題了!我聯絡不上控製中心,也打不開導航唿叫,咱們得用比較傳統的辦法‘介入’係統!”


    “……我其實不太喜歡這個‘傳統辦法’,”阿莫恩抱怨著,但已經開始在太空中移動位置,尋找著“進入”空間站最合適的角度,“這會讓我迴憶起一些……”


    “別廢話了!”諾裏斯打斷了這個曾經被稱作“自然之神”,現在則每天閑著沒事在各個前哨空間站和船團方舟之間轉圈蹭飯的家夥,“我感覺非常不妙……你到底行不行?”


    “行行行,這事兒我有經驗,你抓穩當了,我懟過去就行,”阿莫恩在太空中晃了晃腦袋,一邊說著一邊已經開始朝空間站主體部分的某個裝甲區域緩緩加速,“咱們要‘物理開門’了啊,迴頭修理費你自己出……”


    話音未落,聖潔的巨鹿便已經化作了一道在星海中劃過的璀璨光華,如閃耀的白色新星般墜向空間站的外壁。


    二


    屏障擊穿,火花四濺,細小的爆炸遍布各處,通風係統已經停機,有毒煙霧開始充斥走廊,而各處牆壁上還可以看到微微發光的紋路在四處遊走,那是應激啟動的納米複位機器人在徒勞無功地嚐試修複不斷破損的艙壁——而這些肉眼不可見的機群根本無法解決主係統離線帶來的一係列災難性後果。


    阿莫恩在空間站外牆上撞了一個大洞,隨後跟諾裏斯一同落在了通往控製中心的走廊內,氣壓失衡帶來的恐怖吸力瞬間襲來,而空間站的緊急閉鎖和排氣機構卻沒有絲毫反應——但這對曾經被稱作“神明”的阿莫恩而言還不算什麽大問題。


    聖潔巨鹿迴過頭,目光掃過牆壁上的破洞,一道氤氳的光輝屏障瞬間封堵了缺口,隨後他在一陣光華中轉換了形態,重新變成有著精靈特征的老人。


    “一團糟,”諾裏斯看著空間站裏的情況,眉毛已經皺成一團,他身邊浮動著一層輝光,那是體內的施法植入體在自動運轉,撐起微風護盾以抵禦周圍的有毒環境,“外麵看著還不算嚴重,裏麵怎麽突然變成這樣?!”


    “看上去所有係統都離線了,連納米機群都是在無人控製的情況下自主運行,”阿莫恩飛快地說道,同時跟諾裏斯一同向走廊深處跑去,“難道是襲擊?針對主係統的襲擊?”


    “誰敢襲擊洛倫-諾依聯合船團的前哨空間站?”諾裏斯一邊往前跑一邊飛快地說道,“而且即便是襲擊,也不至於一下子變成這樣……‘白水河’號的主係統是軍用級的,除了輪值腦之外還有至少三個備份腦可以隨時上線,但現在看樣子所有的係統都停機了!”


    “……亂猜沒有意義,還是親眼去看看情況吧。”阿莫恩飛快地說道,在路過走廊中段一處觀景窗的時候,他下意識地朝窗外看了一眼——從這裏可以看到空間站內部的城市,現在城內已經進入緊急狀態,應急穹頂照明和在空中飛來飛去的警戒無人機發出的燈光混雜在一起,下麵則是一座座已經轉入堡壘形態的建築物。


    那些建築物上方都懸浮著醒目的紅色數字。


    這說明城市中的每一座建築都已經做好了“災難避險”的準備——如果真的發生空間站解體級別的危機,這個大“沙漏”將會在瞬間四分五裂,而城市中的建築群會用最後的能量撐起一個持續三十秒左右的屏障,屏障本身足以抵禦能量核心爆發時的衝擊,同時為每一座建築物爭取進入超光速躍遷的時間。


    “……別看了,我可不希望自己值守的空間站變成好幾千艘救生艇飄迴樞紐-xii-b,矩陣裏那幫老不死的得嘲笑我一千年。”諾裏斯打斷了阿莫恩朝窗外觀望的舉動,而在他們麵前,終於出現了進入控製中心的最後一扇門。


    幸運的是,那扇門沒有卡死——或許是主腦在失去同步的最後一瞬間“靈機一動”,它解除了控製中心大門的鎖定。


    控製中心內,同樣煙霧彌漫,警報聲響個不停,暗紅色的燈光在各處閃爍著,而一台台終端機上空懸浮的魔法投影中全是各種難以理解的參數和嚴重扭曲幹擾的圖形。


    諾裏斯直接無視了那些瘋狂報警的設備,越過幾個顯然已經斷了氣的值班人員,衝到了大廳中心的巨大半球結構前。


    由高強度透明聚合物製成的半球容器中,稀薄的生物質溶液正在咕嘟嘟地冒著泡,一顆由半透明晶體、生物組織、金屬結構組成的巨型腦狀器官正漂浮在溶液中,大腦表麵鑲嵌的大量感知觸點和神經接駁器正在閃爍著混亂的光芒。


    這是目前正在值班的空間站主腦——顯然已經失去了和主係統的同步。


    而在半球形容器旁邊的操作台上,還趴著一個奄奄一息的身影,那是一名年輕女性,看上去與人類相仿,但其臉頰、手臂等處卻可以看到細密仿佛龍鱗一般的結構,其身後還有一條同樣覆蓋著鱗片的尾巴,頭部兩側更可以看到硬質的角狀結構。


    顯然,這是一位諾依族裔——這個種族卓越的神經感應能力讓他們很適應和各類型伺服腦共同工作。


    “還活著,”阿莫恩迅速判斷出了這名諾依女性的狀態,上前拍了兩個治療術把對方從垂危中喚醒,“醒醒,醒醒,發生什麽了?”


    “……幫我準備一份迴歸豪華大餐謝謝,偌達瓦口味的……”諾依女孩迷迷糊糊地嘀咕著,“我可是在工作崗位上堅持到最後一刻才掛……”


    “別迷糊了,這裏不是複活中心,我把你救醒了。”阿莫恩上前又拍了個清醒術——這些古老的戲法放在今天仍然很管用,那諾依女孩果然激靈一下子便驚醒過來,然後驚魂未定地看了看四周,目光緊接著便落在了諾裏斯身上。


    “諾裏斯先生!”女孩似乎想站起來,但剛動彈了一下便因渾身劇痛又硬生生停住,一邊吸著冷氣一邊說道,“空間站遭到不明原因重創,所有係統偏移,參數……主腦報告的各種參數難以理解……嘶……抱歉,我從沒見過這種情況,真的,我當了一千四百年操作員都沒見過……所有的東西都一下子不能正常運作了……我把數據轉移到災難日誌裏,但發送不出去……嘶……”


    阿莫恩抬手又給女孩拍了個治療術,但他發現自己的治療法術不知為何效果竟減弱了不少,這本應足以讓人在瀕死中完全複原的古老魔法在對方身上就像古老歲月中那些蹩腳的德魯伊學徒搓出來的戲法。


    諾裏斯則來到控製台前,抬手打開了和主腦進行緊急對話的直連通訊:“主腦,匯報你的情況。”


    半球容器中又冒出一連串氣泡,隨後主腦略顯機械呆板的聲音便從附近的講話器中傳出:“又疼又癢,還麻酥酥的,我覺得空間站快掛了,我也快掛了——等會核心一炸我就開躍遷跑路,運氣好的話應該不用消耗意識傳輸帶寬……”


    諾裏斯眉毛都立起來了:“我沒問你這個!”


    “……別的我也不知道啊,太邪乎了,所有的傳感器都跟瘋了一樣,輔助計算單元算出來的玩意兒連它們自己都不敢信,我覺得整個宇宙都好像變成了不認識的模樣,就一愣神的功夫……您看,這地方就這德性了。”


    諾裏斯皺了皺眉,抬頭看著一片狼藉的控製中心。


    但他剛想說些什麽,一陣低沉的嗡鳴聲卻又突然掃過了這整個空間。


    似乎有什麽東西……有什麽變化,掠過了當前的時空。


    下一秒,他聽到大廳中四處亂響的警報聲突然開始減少,緊接著,是換氣係統重新運轉的低沉嗡嗡聲響,重力場複原了,歪歪斜斜的引力重新變得垂直於地麵,皮膚上那種因遭到能量輻射而麻酥酥的感覺也迅速消退。


    主腦的聲音突然響起:


    “主係統正在重啟……正在重新與神經網絡耦合……開始嚐試與空間站各單元恢複同步……同步成功,已讀取到能量核心讀數,核心出力穩定中……已讀取到通訊係統,正在加快收發處理流程,優先發送故障報告至樞紐-xii-b……”


    諾裏斯與阿莫恩一臉錯愕地看著大廳中各個設備迅速恢複,看著這座本已完全失控的空間站又像什麽都沒發生一般“複活”過來,一時間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連主腦自己都不知道。


    “我們……剛剛遭遇了一次無法理解的攻擊,以及無法理解的複原……”過了半晌,諾裏斯才嘀嘀咕咕地念叨起來,“主腦,你情況怎樣?”


    “活了,但沒完全活,我得吃顆糖來安慰安慰自己。”


    諾裏斯隨手打開了糖分輸送開關——在很久很久以前的古老歲月裏,這個功能用於給那些老舊型號的伺服腦進行“超頻”,盡管現在的伺服腦已經不需要依靠這種方式來臨時提升算力,但這個功能還是被保留了下來。


    用於增進伺服腦和控製者之間的感情——效果拔群。


    伺服腦發出了一連串舒適的咕嚕聲,那傷重未愈的諾依女孩則慢慢吸了口氣:“空間站好像沒事了……我事兒好像有點嚴重啊,你們看我是不是快死了啊?”


    阿莫恩瞬間反應過來,抬起手:“等會,我再給你加個治療,剛才發揮不好,現在我覺得自己又行了……”


    “啊,別了,”諾依女孩艱難地擺了擺手,接著顫顫巍巍地從懷裏摸出了一把光束匕首,將處於待機狀態的匕首刀柄一點點貼在額頭上,“疼的要命,而且在這兒治好了肯定還得加班善後,我還是死了算了……”


    阿莫恩一看這還得了,醫者仁心的情緒瞬間就起來了,上前就是一個大迴春術拍下去:“別啊!你還有救!”


    “別救我!讓我死了算了!”


    “堅持住!你把刀放下,眨眼就複原了!”


    “我死意已決,您放我一條死路吧!”


    “你……你身上怎麽還揣著一把刀?!”


    “噗呲——”


    諾裏斯被濺了一身血。


    阿莫恩無奈地扭過頭:“沒攔住——她下班了。”


    諾裏斯表情木然地看著這一幕,半晌才抹了把臉,感慨不已:“現在的年輕人啊,真不跟我那個年代一樣了……”


    “別叨咕這個了,你那個年代的一切不就是為了如今這個年代的一切麽,”阿莫恩隨口說道,目光掃過已經漸漸複原的控製大廳,“這邊怎麽辦?理論上這地方倒也確實是暫時不用擔心了,但咱們總得收拾收拾……”


    “看看這一地還有沒有能拉起來幹活的吧,”諾裏斯歎了口氣,目光掃過大廳中那些橫七豎八的操作員遺體,以及一台台正在自我修複的設備終端,“實在不行咱們兩個加個班。”


    “唉……”


    三


    船團正在前行,這持續了數百個千年的大遠征仿佛永無休止,無以計數的星舟巨艦和要塞天體宛若一道在蒼茫太空中不斷向前流淌的移動星河,沿著古老的界碑和路標,執著地尋找著宇宙的盡頭。


    這道流淌的“人工星河”綿延數十光年,其留下的明亮尾跡可照耀無盡星空,而在不斷前行的過程中,又有新的界碑和路標被不斷設立、更新,有新的成員不斷加入,到現在,幾乎已經沒有任何一個文明個體能準確描述自己所處的這個龐大群體是一種怎樣的存在,甚至無法描述船團中任何一個“子群”的形態模樣,而唯有那些曆史最悠久的、與超時空神經網絡直接接駁的古老者們,還記著船團起航至今為止的種種,並保持著對船團整體的感知。


    中部節點,最高樞紐星團內。


    龐大而古老的“先祖聖地群”排列成鬆散的引力平衡結構,在星體發動機的推動下維持著亞光速巡航速度,數以萬計的星體發動機在太空中放射出了萬丈烈焰,如上古時代整齊列隊的騎士般刺向星空,又有一顆人造恆星在這些有著悠久曆史和特殊意義的行星中間釋放著光與熱,同時維持著對整個樞紐星團的魔網廣播,而在距離人造恆星較近的軌道上,先祖聖地-洛倫正從例行檢修中蘇醒。


    大氣遮罩依程序重置,行星上空的天空漸漸恢複藍天白雲的模樣,覆蓋在大陸邊緣的巨型裝甲翻轉、下沉,將一座座城市重新置於陽光照耀下,早已適應了這種“季節變化”的飛蟲鳥獸們從各自躲藏的洞穴中鑽了出來,在晴朗的陽光下開始享受接下來的安穩盛夏。


    而在先祖聖地-洛倫的中央大陸上,一片幾乎已經覆蓋了整個大陸的宏偉植物也在漸漸醒來。


    這片植物看似一片森林,但其層層疊疊糾纏交織的枝幹卻實為一株,她匍匐在大氣層下,樹蔭籠罩著古老的大地,那些有著輝煌名字和曆史的存在,盡皆安睡在她的蔭蔽中。


    一陣輕微而有規律的葉片波動從大陸邊緣泛起,迅速蔓延了整株巨樹,在葉片波動間,那些掩映在樹葉、枝幹間的晶體和金屬骨架在微微地泛著輝光。


    一位身穿黑色長裙,下半身如紗似霧,帶著神秘氣質的女士正在樹冠上散布,當波浪泛起的時候,她停了下來,若有所思地看向了天空中的某處。


    片刻後,她收迴目光,仿佛對著不可見的某人說道:“老鹿那邊傳來消息,他蹭飯的那個前哨空間站出問題了。”


    話音剛落,這位女士腳邊便傳來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緊接著便有一個身影從那蠕動震顫的葉片間升起:“諾裏斯那邊?什麽情況?”


    “全係統離線,冗餘備份全失效,主腦失去同步,傳感器記錄了無數的錯亂參數——整個空間站仿佛被突然扔進了癲狂錯亂的時空裏麵,然後又莫名其妙地恢複過來。”


    黑裙女士說著,皺了皺眉,看向麵前的身影:“貝爾提拉,這不是第一次了,這種情況正在變多。”


    “是啊,而且還在向著後方蔓延,”貝爾提拉同樣皺著眉,“最開始還是隻有最前端的開拓星舟遇上偶發的、無法解釋的全係統故障,隨後是用於支持開拓星舟的前鋒中繼站,現在連相對安穩的前哨定居點也在出問題——越過諾裏斯那座空間站之後,就該是位於船團最前方的方舟艦了。”


    說到這,這位巨樹主宰停頓了一下,一邊思考一邊說道:“這給人的感覺,就好像船團正在緩慢地撞上一道看不見的牆,或者在漸漸駛入一片無形的泥沼……有什麽東西正在從前往後地侵蝕、破壞我們的艦隊……


    “彌爾米娜,我有種不好的感覺,很……不安。我已經記不清自己有多少個千年沒有這種感覺了。”


    “整個船團目前正在以高亞光速前進,個別先鋒探索隊伍甚至在以常態超光速躍遷的方式不斷前突收集情報——我們可不是在‘緩慢’地撞上那道牆,我們撞上去的速度已經超過了宇宙中任何正常運行的天體,”彌爾米娜糾正了一下貝爾提拉的說法,緊接著也點了點頭,“這確實令人不安……船團已經有整整六十個千年不曾遇上過所謂真正的‘威脅’了,但現在我們的先頭部隊正在頻繁受創。”


    “我認為應該立即通知不朽者們,並生成最高評議團,”貝爾提拉臉色嚴肅地說道,“如果情況繼續惡化,甚至要考慮發布船團警報。”


    彌爾米娜一時間沒有說話,而是抬頭看向天空。


    在朦朦朧朧的大氣層外,依稀可以看到一顆散發著微微光輝的星球正漂浮在洛倫附近,那顆星球有著翠綠的大地和漂亮的山川結構,其腰部的一圈推進光環層層疊疊地蕩漾開來,在天空中留下了美麗的紋路。


    “先祖聖地-諾依很快就會結束檢修,我們先把消息發過去,然後直接召開會議吧,諾依人應該不會缺席,”彌爾米娜說道,緊接著又好像想起什麽,隨口問道,“高文呢?現在能聯絡上他麽?”


    “不好說,兄長他說要追尋青春的感覺,拉著琥珀跑到藍楓-v星團去了,那邊好像有一顆星球正在搞個為期一百年的什麽扮演什麽複古展會的……”貝爾提拉說著,生長出一根藤蔓撓了撓附近的樹冠,“就是一幫人化妝成稀奇古怪的古典文藝形象,在星球上建造各種各樣的主題城市,然後假裝古代人在生活……”


    彌爾米娜愣愣地聽著,到最後不太肯定地看著貝爾提拉:“我總覺得你好像把一大堆東西都給弄串了……但這不重要,總之給他發個消息吧,再怎麽說也頂著個‘永恆王’的榮譽頭銜……”


    “發歸發,但他肯定迴一句‘哎我都退休了你們自己看著辦’。”貝爾提拉歎了口氣,倒也沒再多說什麽,而是老老實實地編輯好了一條消息,通過神經網絡發給了某個不知道正在船團哪個角落摸魚的不朽者之首。


    隨後,彌爾米娜也將召集不朽者以及生成評議團的消息發送至了船團的上層神經網絡中。


    一個隻有在特殊情況下才會召開的最高級別會議以極高的效率啟動了。


    在一處蒼茫無垠的空間中,巨大的白色蜘蛛徜徉著在淺草間緩步而行,她編織出一片虛幻的會場,這會場仿照著某個古老年代的某次曆史性瞬間而生成,有一道道宏偉古樸的石柱佇立在會場周圍,環繞著會場中心的水潭與平台,而在那一道道石柱之下,則是一個又一個正在進入會場的身影。


    那些身影皆沒有明晰的五官和身體,就仿佛由不定形的雲霧凝聚成了朦朧的人形,他們的身影起初十分模糊暗淡,但隨著時間推移而漸漸變得穩定,在這些身影上方,石柱上則垂墜下一道道旗幟,旗幟上標注著這些身影所代表的族群——


    帕拉夏蟲群,蓋爾帝國,娜姆靈能聯盟,歸一者,格爾博人……


    而在這會場最醒目的兩根石柱下,則站立著“質感”最為凝實的兩個身影,他們上方的旗幟上標注著整個船團中最具主導權的兩個符號——


    洛倫,諾依。


    會場中心,臨時充當主持人的是目前對船團前方局勢最了解的彌爾米娜——她的身影自空氣中浮現,隨後環視四周,沉聲開口:“諸位都就緒了嗎?”


    “帕拉夏蟲群,應到七千七百萬席,實到七千七百萬席。”


    “蓋爾帝國,應到四千萬席,實到四千萬席。”


    “娜姆靈能……抱歉,我們正在進行最終同步,主族群人格正在穩定……娜姆靈能聯盟應到三千六百五十萬席,實到二千三百萬席——我們有一部分參會成員同步失敗。”


    “可以理解,”彌爾米娜對代表著娜姆靈能聯盟的“投影”輕輕點了點頭,“你們的神經係統敏感複雜,且族群加入時間尚短,需進一步適應船團的網絡環境,不必過於勉強。”


    隨後,參會的其他成員亦次序報道,最終的聲音來自洛倫與諾依。


    “洛倫,應到一百萬席,實到一百萬席。”


    “諾依,應到一百萬席,實到一百萬席。”


    “好,參會代表就緒,我們開始,”彌爾米娜點點頭,隨後輕輕吸了口氣,“我就不廢話了——諸位,我們的船團前方出現了一些不太妙的……現象,有證據表明,我們可能正在駛入一片無法理解的‘危險區域’。”


    四


    樞紐星團邊緣,船團領航方舟“指極星”脫離了超光速狀態。


    這艘規模幾乎與一顆小型行星相當的巨型星艦自六個千年前完工以來便承擔了為整個船團導航的重任,它擁有極具辨識度的扇形主體結構以及龐大堅固的護盾係統,其綿延的扇形弧麵上安裝著來自洛倫-諾依聯合體的、最先進的神經感應臨界裝置,可在瞬間完成對船團浩如煙海的艦船的思維同步及航向指引,與此同時,它還安裝了數量龐大、種類繁多的綜合感應站,用於檢測宇宙深空中的種種危險,讓船團邊緣的“探路者”們能夠提前規避航路中的風險區域。


    而方舟“指極星”最具特色的,卻不是那數不清的先進裝備,而是它那扇形穹頂之下的——千頃碧波。


    指極星號領航方舟攜帶了一片海洋。


    這讓這艘龐大的方舟航行在太空中的時候有著一種異於尋常的動人心魄之美——它就宛若一枚銀灰色的扇形貝殼,航行在無垠星空深處,貝殼內部卻盛放著一汪如藍寶石般的海水。


    而在那“星艦內海”的海岸地帶,則可看到林立的城市建築與功能設施,又有一個龐大而古老的結構體佇立在指極星內海的中心,宛若一座規模驚人的紀念碑般漂浮於海麵,莊嚴而沉默地沐浴著透過穹頂灑下的璀璨星輝。


    海岸區,導航者高塔頂部平台上,一位穿著淡藍色長裙、留著銀白長發的女士正靜靜地眺望著遠方那碧波起伏的大海,她的下半身如海蛇,上半身的氣質卻雍容華貴,她的目光則越過了遠方那片碧波起伏的海麵,越過海麵上緩慢航行的觀光船隻和低空飛過的民用飛行器,落在了海洋深處那座朦朦朧朧的巨大“紀念碑”上。


    良久,這位銀發女士才略帶感歎地輕輕舒了口氣,仿佛自言自語般說道:“現在想想仍然感覺不可思議……我們當年竟然就靠著那樣一艘修修補補的舊船完成了起航最初一百光年的導航任務……”


    “是的,佩提亞陛下,”一個輕柔和緩的聲音從旁傳來,侍女羅莎莉亞微笑著看向自己的女王,“但不可否認,將安塔維恩修複升空是個正確的決定——它幫助船團度過了最困難的起步階段。”


    “確實,船團一開始的時候還真是險象環生……我們第一次派去訪問諾依的星空穿梭機甚至因機械故障在真空地帶漂流了兩年,”佩提亞搖了搖頭,“那時候一套能在光年尺度上執行導航任務的係統真是無比寶貴……”


    “寶貴的不隻有能執行導航任務的係統,陛下。”


    “……你說得對,”佩提亞笑了起來,“我們的導航員還沒醒嗎?”


    “她這一覺已經補了兩百多年,再怎麽也該醒了,”羅莎莉亞歎了口氣,“要不要我再去催一催?或許可以給提爾休眠的水池裏倒點‘恩雅特釀美酒’……”


    羅莎莉亞話音剛落,就聽到附近的機械門突然傳來了嗤嗤一聲輕響,緊接著大門打開,一個滿懷抱怨的聲音便在平台上響了起來:“我聽見了啊!有你這號朋友麽!上次你給我池子裏倒醋我都沒說你,這次你是打算弄死我對吧……”


    “恩雅女士聽到你的話會傷心的,”羅莎莉亞笑著轉過頭,看著正從平台升降機大門裏蛄蛹出來的多年好友,“而且說真的,據我所知她發明的幾種佳釀在帕拉夏蟲族那邊可是廣受歡迎,已經到了蟲族女皇恨不得要動用蟲群意識強製推行禁酒令的程度……”


    “……那幫蟲族連深淵吞噬者的分泌物都喝得下去,我能跟他們比?”提爾白了羅莎莉亞一眼,接著又對佩提亞女王行了一禮,這才揉揉腦門,“說正事吧……突然那麽大動靜把我招唿起來是要幹什麽?現在導航員團隊又不缺人,應該用不著再讓我加班了吧……”


    “船團遇上些情況,我們可能需要所有的權威進入崗位,以決定數億萬文明成員接下來的命運,”佩提亞臉上的表情終於嚴肅起來,她注視著提爾仍有些睡眼惺忪的眼睛,“最高評議會剛剛在神經網絡中結束,不朽者矩陣全員上線,各個節點方舟的領袖和機動行星的執政官還在開會,甚至……連高文陛下都被拉迴來了。”


    前一秒還困得要死的提爾這時候終於激靈一下子清醒過來,看著女王如此嚴肅的表情,聽著對方說出來的這一連串嚇死人的“動靜”,哪怕再沒心沒肺的海妖都能意識到情況的嚴重性。


    提爾的尾巴肉眼可見地就扭成了一團,滿臉緊張:“我了個……到底出什麽事了?!”


    開口的是羅莎莉亞:“簡而言之,船團前端正在遭到連續破壞,多個空間站和邊際漫遊者飛船嚴重受損甚至徹底解體毀滅,而且由於前方通訊環境受到原因不明的幹擾,損傷可能還在進一步擴大——目前暫時還沒有出現徹底失聯的船團成員,但也隻是暫時。”


    羅莎莉亞話音落下,一旁的佩提亞女王又補充了幾句:“另外,這種破壞正在向著後方蔓延,速度極快。”


    提爾愣愣地聽著好友和女王的講述,表情漸漸驚愕,終於忍不住驚唿:“襲擊?我們跟什麽玩意兒開戰了?!這個宇宙還能遇到能給船團造成這麽大損傷的‘敵人’?”


    “不是襲擊,如果真是開戰那反而好辦了,”羅莎莉亞搖了搖頭,“至今為止我們還沒有找到任何敵人,所以我才說船團是遭遇了‘連續破壞’——所有損傷都是莫名發生的,甚至……有些受損單位是突然消失在通訊網絡中,到現在還沒有具體的損傷報告傳來。”


    提爾微微皺眉思索了片刻,突然開口:“……我需要更詳細的數據。”


    “已經準備好了。”


    羅莎莉亞一邊說著,一邊轉過身在空氣中揮了下手。


    伴隨著她的動作,平台中央的地麵突然如水波般蕩漾起來,硬質的金屬竟憑空虛化,變成某種稀薄均勻的霧氣,緊接著,霧氣又變得澄澈透明,而大量清晰的全息圖像和不斷刷新的數據則浮現在三位海妖麵前。


    提爾立刻拱了過去,全神貫注地研究著那上麵浮現的參數和圖示。


    都是在船團前方遭到破壞的單位傳迴的損傷報告以及最後時刻傳感器收集到的參數,其中甚至還包括一座移民方舟傳來的損毀記錄——那是一座比指極星還要大一點的巨艦,因為被部署在船團前方,那方舟搭載了強度驚人的護盾和堅固的裝甲係統,還有足以瞬間毀滅一顆星球的強大火力,但在傳迴來的損傷報告上,移民方舟的主腦卻記錄下了驚人的毀滅過程:


    從方舟第一個傳感器開始報錯,到整個方舟因所有能源核心失控而崩潰解體,隻過了三十分鍾。


    沒有具體的襲擊者,看不到任何敵人,所有係統中都沒有留下入侵記錄和破壞痕跡,就好像……那艘船自然而然地毀壞了。


    “……我第一次看到這些數據的時候和你反應一樣,”羅莎莉亞的聲音從旁邊傳來,“驚愕,難以置信,甚至有點驚恐……我們從沒見過這樣的‘襲擊’,對嗎?”


    “……這確實不是襲擊,”提爾終於從驚愕中清醒過來,她微微退開了一些,目光掃過另外一份損傷報告,那是前哨空間站‘白水河號’傳迴來的,由於處置及時——或者隻是單純的好運氣,那座空間站沒有像剛才所見的移民方舟一樣徹底解體,因而它傳迴的數據更詳細,也更詭異,“這是‘自我崩解’。”


    海妖女王佩提亞也來到提爾身邊:“你有什麽看法嗎?”


    “您注意到這些傳感器記錄了嗎?”提爾抬起手,將幾份報告中值得關注的數據匯總到一起,“看出規律了嗎?”


    “規律?”佩提亞皺了皺眉,“我隻覺得錯亂不堪,仿佛灌多了恩雅特釀美酒的帕拉夏蟲族迷迷糊糊中做的長短詩……”


    “是的,錯亂不堪就是規律,”提爾卻一臉認真地說道,“正常情況下,即便傳感器再怎麽故障,以一艘殖民星艦或空間站的體量,它最後傳迴的數據裏也應該有那麽一部分數據是‘有參考價值’的,而且許多大型單位還專門配置了獨立於中央係統的、直接跟‘災難備份數據庫’對接的傳感器,就是為了防止主係統出問題,為了在全係統損毀之前留下一些比較‘幹淨可靠’的數據,但看看這些……所有數據都不對勁,陛下,我認為這不是故障。”


    “不是故障?”佩提亞皺了皺眉,“你的意思是……這些受損單位的傳感器其實是在正常工作的?它們……真的記錄下了‘破壞者’的真實麵目?”


    “是的,破壞者的真麵目就在這些錯亂的數據裏——傳感器一直在正常工作,但很可能它們無法識別自己所‘感覺’到的東西,這些傳感器記錄給我的感覺……就好像在視覺神經裏輸入了龐大的音頻信號,無法識別,所以隻能輸出這些亂七八糟的參數……”提爾慢慢說著,聲音漸漸有些遲疑,“就像……就像……”


    羅莎莉亞的聲音突然在旁邊響起,她的聲音很輕:“就像上古時代,我們第一次在洛倫的大氣層中感知到‘魔力’的那一刻……”


    提爾一時間沒有說話,隻是陷入了長時間的思索,過了不知多久,她才突然抬起頭來:“你們還記得在我這次休眠之前,導航員們便發現的一個不尋常的現象麽?”


    佩提亞若有所思:“你是說……”


    “我們最後一次越過起航者留下的‘界碑’,已經是四個千年以前的事了,而在那之前的漫長歲月裏,起航者們留下的‘路標’和‘留言’一直伴隨著船團的前行,”提爾慢慢說著,“但在最近的四個千年裏,我們經過了有記錄以來最寬闊的‘真空斷裂帶’,一路上再也沒有見到起航者留下的任何東西……連一個在星空中閃耀的導航燈都沒有。”


    佩提亞與羅莎莉亞不由自主地互相看了一眼,兩位海妖的眼神中都帶著一絲凝重與思索。


    “我們不安了很久,許多人都猜測著起航者的命運,那麽強大的先驅種族,他們的痕跡為何突然就中止了?是因為真空斷裂帶不易錨定永久建築?這對起航者的技術而言根本不是問題;是因為他們忘了?這更不可能;是因為他們終於厭倦了這永無迴應的‘留言’,放棄了在宇宙中等待後續的起航文明?但在四個千年以前,在我們見到的最後一座起航者信標周圍,他們還用一萬一千個錨定燈塔為我們留下了一句話——歡迎到來,繼續前進。”


    提爾停了下來,靜靜地注視著半空中那些閃爍的數據,以及那些被毀壞的前哨單位傳迴來的慘烈影像。


    “這恐怕就是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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