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行宮,太後所居的春暉殿。


    王太後躺坐在軟榻上,半靠著身後的明黃色軟墊,眯眼看向麵前坐著的年輕帝王:“哀家還當陛下瑣事纏身,不得空來呢。”


    “母後這話折煞兒子了,您身體不適,兒子豈有不來之理。”裴元淩麵上恭敬道,眼底卻一派淡漠。


    兩人都心知肚明,不過是維持表麵和諧罷了。


    “太醫已來瞧過了,本宮隻是頭疼舊症複發,無甚大礙。”


    王太後說著,緩緩看向裴元淩,神情裏帶著肅意:“隻是他提醒哀家,莫要太過憂心陛下。”


    王太後的意思明顯,裴元淩又豈會聽不明白。


    他低聲應道:“那母後謹聽醫囑才是。”


    王太後神情一震,她沒想到裴元淩竟然會不接茬,當麵下她臉。她神情頓沉,染上怒意:“皇帝也莫要與哀家兜圈子了,哀家的意思,你很明白。”


    “但請太後明說。”


    裴元淩依舊那副態度,一臉平靜與冷淡。


    王太後一口濁氣憋在心中,卻發不出。良久,隻得歎息一聲,與他明說:“哀家聽聞你近日尤為寵幸喬貴嬪,還為此荒廢國事,已三日未議政了。”


    裴元淩抿了抿薄唇,卻未搭言,似在靜待下文。


    王太後睨了他一眼,才繼續道:“作為君王,皇帝還是莫要沉溺美色,忘了朝事之重。”


    “陛下若當真憐愛喬貴嬪,也當明白,後宮之中紛爭不斷,皆為爭寵而生。喬貴嬪獲此獨寵,易招致災禍。”


    “想來皇帝也不希望過去楚貴妃之事再度重演吧?”最後那句話,王太後說得極重。


    裴元淩聽得楚清音的名字,平靜的眸光頓沉。


    太後這話明顯是在威脅他,莫要再讓喬貴嬪步入楚貴妃後塵。


    他垂在衣袖下的手不由握緊成拳,麵上卻已恢複平靜,嗓音低沉:“太後此言有理,朕受教了。”


    說完便站起身來,行了一禮,也不管王太後是否答應,便徑直轉身離去。


    卻在走至門口前,又驀地停住步子。


    他迴過頭,看向王太後,眸中厲色難收:“太後身體有恙,日後還是聽從太醫囑咐,少操些心為好。”


    王太後麵色微僵,再看門口已消失不見的挺拔背影,她抬手狠狠地拍在旁側的軟杯之上,眸色狠厲:“小兒一飛衝天,便忘了當初是如何哀求到我王家,才有今日這般地位。”


    身側的萬嬤嬤見狀,當即上前勸慰道:“太後莫要生氣,陛下這性子也還欠些磨礪,還需您在後督促,可萬不能因此氣壞身子,讓外人看了笑話。”


    “哀家現下說話,他還肯聽半句嗎?不過初掌朝政,便敢對哀家如此不敬,早知如此,哀家當初就不該選他……”


    “太後慎言!”萬嬤嬤打斷她的話,左右觀望一番,揮手示意在旁隨侍的宮女們退下,才開口繼續道:“現今朝局已定,您再說這些,無非是平白傷懷,誤了自己的身體罷了。”


    “再說無論陛下心中如何想,您貴為太後,便是明麵上他也需得聽您的。孩子嘛,總會與爹娘鬧鬧別扭的,再正常不過了。”


    王太後也已然醒神,緩緩收斂了怒意:“你說得不錯,是哀家方才心急了。”


    “不過這個喬貴嬪,著實有些來路古怪。”王太後眸光暗了暗,靜看著前方,似在思索著什麽,眉頭緊蹙。


    萬嬤嬤也跟著點頭道:“她初入宮,便得陛下垂愛。正四品貴嬪,想來宮中規矩學得不多,不如奴才去教些規矩,令她識些禮數。”


    “不可。”


    王太後徐徐搖了搖頭:“如今聖眷正濃,哀家若是再來插手,豈非撞到了槍口上,反倒與陛下更生嫌隙。”


    皇後一日未得子嗣,她王家根基一日便不算穩。


    若在明麵上打了皇帝的臉麵,指不定他會做出什麽讓王家下不來台的事。


    過去的她,尚且還覺得自己能掌控這位示弱的六皇子,但如今,她卻愈發看不懂這位年輕帝王了。


    為了王家,有些事,能忍則忍,也必須忍。


    良久,王太後抬起頭來,看向萬嬤嬤,繼續道:“他是個聰明人,知曉哀家今天是何意思,也知道該如何做。咱們也莫要逼他太過,以免物極必反。”


    萬嬤嬤躬身:“太後英明。”


    ***


    當天夜裏,天一擦黑,裴元淩便去了王皇後的殿中。


    楚清音聞言,第一反應是鬆了口氣。連著幾天被他折騰,她渾身酸軟疲乏得緊,早就沒有心思伺候。


    他去王皇後那,反倒能讓她歇口氣。


    不過,楚清音擰起眉頭,看向康祿海:“陛下怎會突然前往皇後宮中?”


    他對王皇後素來不喜,不僅是因為她背後是王氏,還有她的性子,太過端莊正經,委實無趣。


    “聽聞太後頭疼之症犯了,陛下白日裏特地抽空前去探望。”


    原來如此。


    若非王家逼迫,裴元淩這性格斷然是不會委屈自己的。


    楚清音抬了抬手,招唿康祿海往前走了兩步:“你妹妹那事如何了?”


    “謝娘娘掛礙,崔大人已徹查了此事,不僅判了那奸商賠償我妹夫損失,縣官還親自上門賠禮道歉。”康祿海說著滿麵紅光,十分得意,看向楚清音的眸光也愈發恭敬。


    他心知這一切,皆因崔大人看在喬貴嬪的麵子上才會幫忙。


    “那便好。”楚清音點了點頭,又道:“我也有一事需要你去辦。”


    說著,她側身從枕塌之下,拿出一封信遞了過去。


    康祿海疑惑接過:“娘娘,這是?”


    楚清音淡聲道:“寫給崔大人的信,勞煩你幫我轉交給他。”


    “是。”


    “記住,此事需交由你親自去辦,以你個人答謝為名,前往拜謁,務必將此信親手交到崔大人手上。”


    楚清音語氣難得凝重,康祿海自然也聽得出事情的重要性,忙不迭狠狠點頭應道:“娘娘放心,奴才定然辦妥此事。”


    夜不覺深了,行月殿內,靜謐如水。


    楚清音早已躺在床榻之上,正安然入睡。


    忽地,她感受後背一陣冷風刮過,還未來得及反應,便感覺腰間被一雙有力的臂膀桎梏。


    她悚然一驚,下意識驚唿,“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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