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到村北的竹田,一家子的心都往上提高了好幾寸。


    張桂蘭和秦春燕臉上是掩飾不住的慌張。


    旁邊,劉玉田眉頭也跟著皺起來。


    自打周二來來的時候,大夥就知道不是什麽好事兒,沒想到,他真的是奔著村北的竹田來的。


    見這一家子誰都沒說話,周二來心裏立刻有了底氣。


    “怎麽這一說到正事兒就不言語了,大夥都還在吃窩頭啃鹹菜,你家都吃上肉包子了,看這樣子也不想藏著掖著……”


    周二來話還沒有說完,劉嘉伸手朝屋外麵指了指。


    周二來一陣疑惑。


    劉嘉把剩下的兩口肉包子塞到嘴裏,跟著又嚼了幾下。


    眼看著劉嘉的嘴角都要流出油來,周二來竟然不自覺地咽了兩口口水。


    終於,劉嘉開口。


    “周二來,有什麽事情咱們出去說,別影響大夥吃飯。”


    “咋就不能在這兒說,出去幹啥?”


    劉嘉斜著眼睛看了看周二來,“大夥吃著你看著,我是怕你饞得流哈喇子!”


    話不長卻一下子戳到了周二來的心坎上。


    慌張地抬起手,在嘴上抹了一把,周二來還真擔心自己的哈喇子會流出來。


    “出去就出去,我還怕你不成?”


    周二來故意站直身體,晃著腦袋走出去。


    劉新國想要跟上,劉嘉卻對他搖了搖頭,“哥,你們接著吃飯,我說幾句話就迴來。”


    “三子,真不用我跟過去?”劉新國還是有些不放心。


    “不用,趕緊吃包子吧,涼了就不好吃了。”


    劉嘉若無其事地囑咐了一句,接著大步走出南屋。


    劉嘉前腳出門,張桂蘭後腳就開始小聲嘀咕。


    “他爹,這個咋辦?周二來就是過來找事兒的,三子能應對得了嗎?可別出什麽事兒。”


    聽張桂蘭這樣說,秦春燕更害怕。


    “娘,周二來從城裏迴來沒多久,就找咱家來了,是不是聽人說三子讓人編籃子掙錢了,所以眼紅,這可咋辦?”


    看著手裏的包子,張桂蘭一下子沒有了胃口。


    “我咋知道?周二來可是有名的渾蛋,他要鐵了心地跟咱家過不去,那以後可就麻煩了。”


    “哼!這姓周的敢耍不要臉,我第一個饒不了他!上次三子跟他打架我沒幫上忙,現在想想都後悔,這次,我非把他揍個狠的!”


    劉新國的聲音很低,可臉上的神情卻極為鄭重。


    看到眼前這幅情形,一直沒有開口的劉玉田終於發聲。


    “都嚷嚷啥呢,三子不是說了嗎?就幾句話的事兒,瞧把你們給嚇的,都娶過媳婦的人了,還有啥辦不了的?”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劉玉田的話像是給了大家一顆定心丸。


    對麵的幾個人看了看,臉上的神情也緩和下來。


    劉嘉現在跟以前可不一樣了,再也不是那個隻圍著媳婦轉的小三子了。


    現在的劉嘉不光有主意,而且還有眼光,對付周二來這種破皮無賴,肯定不在話下。


    如此一想,劉新國一下子笑起來。


    “爹說的也是,先讓三子處理吧。”


    張桂蘭緊皺的眉頭舒展開來,突然向這又想起了什麽。


    “老大,這件事情先別跟建業說啊,他那個暴脾氣上來,咱們可拉不住。”


    “知道了,娘,這包子挺好吃的,你再吃一個唄。”


    劉新國一邊說,一邊把包子遞給張桂蘭。


    屋外。


    劉嘉直直地望著周二來。


    在劉嘉冷靜的目光注視之下,周二來心裏突然有些發虛。


    可想到鄉親們說的那些,周二來的心又開始蠢蠢欲動。


    “劉嘉,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村北那一片竹子的租用權,是不是該重新商量一下?”


    “為啥?”劉嘉麵無表情。


    周二來使勁地吸了吸鼻子,接著在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我知道你有合同,但那合同是不作數的,你簽合同的時候,原因就是我不知道這件事!”


    “作為西裏村的村民,我也有參與權,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下,你就把合同給簽了,這事兒就不算數。”


    “我是這麽想的,你拿著合同去找隊長,咱們把這個村子的人都召集到一塊兒,重新劃分村北竹林!我要承包!”


    周二來說的唾沫星子橫飛。


    在說這幾句話的時候,劉嘉已經往後退了好幾步,並且絲毫不掩飾臉上流露出來的厭惡。


    可即便如此,周二來依然沉浸在自己的幻想當中。


    等到周二來把話說完了,劉嘉冷聲問道:“周二來,你還真把自己當根蔥了?”


    “憑什麽你不在,其他的社員就不能簽合同?你是村子裏的頂梁柱,還是主心骨?”


    “勞動生產的時候找不到你,街坊四鄰有事的時候看不到你,看誰家過得安穩,你就眼紅,你咋不想想自己的原因?”


    “你有什麽權利想著重新簽合同?”


    劉嘉剛把話說完,周二來的臉就變得煞白。


    “我有什麽原因?”


    “你家掀不開鍋,早早地就跟鄰居借糧食,孩子那麽大了,還光著屁股,身為一個男人,你就不覺得害臊?”


    不等周二來反駁,劉嘉又開口。


    什麽周二來的老娘病了沒錢去醫院,周二來整天無所事事,坑蒙拐騙,甚至,劉嘉還說出去年秋天周二來去玉米地偷玉米的事情。


    雖然是陳穀子爛芝麻的事兒,但這些畢竟是周二來做過的。


    眼看著以前的小辮子被一點點地往外拽出來,周二來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劉嘉心中卻是一陣得意。


    打嘴仗,講道理,劉嘉從來都是胸有成竹。


    別說是周二來了,現在就算是周二來他爹來了,自己照樣不怕!


    “你……好你個劉嘉,你……”


    “你什麽你,你眼瞎嗎?生產對隊牆上的大字報都寫了兩個多月了,你屁也不放一個,現在我把竹林租下來了,你開始跳腳了,你憑什麽?”


    “我……”


    “我什麽,知不知道合同是具有法律效益的,如果現在重新劃分竹林的租用權,就是村子裏單方麵毀約。”


    “那是要承擔法律責任的,以一賠十,當初我掏了六百塊,重新劃分,村子裏要賠我六千塊!”


    “你不要承包嗎,先賠我損失再說!”


    不說錢還好,劉嘉一提到錢,周二來整個人就變得精神起來。


    可仔細地琢磨了劉嘉所說的話,周二來感覺兩條腿都有些發軟,肚子也有些憋得慌。


    六千塊錢?


    就算把自己賣了,把老周家的祖墳都給刨了,也不值六千塊錢啊!


    周二來承認,自打迴村以後,聽了社員們的議論,周二來的確眼紅劉嘉。


    可被他這麽一說,自己怎麽還得給他六千塊錢?


    自己撅著屁股幹一輩子,也不見得能掙六千!


    周二來腦子一團亂,說話都變得不利索起來。


    “劉嘉,你別嚇唬我,我周二來從小是被嚇大的,我不吃你這……一套!”


    周二來的眼珠子瞪得溜圓,唿吸也跟著不順當起來。


    “信不信由你,我現在就拿著合同去找隊長,讓他跟你說上頭的法律精神!”


    劉嘉說了就要轉身,周二來趕緊上前一步把劉嘉給擋住。


    “劉嘉,我……先去個茅廁,合同的事兒以後再說,我憋不住了!”


    甩下這句話,周二來夾著兩條腿,跌跌撞撞地跑了。


    劉嘉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重新進南屋吃飯。


    “三子,怎麽著呢,我聽著周二來是不是走了?”張桂蘭抬起腦袋開口詢問。


    劉嘉“嗯”了一聲。


    “你說啥了?他咋跑得那麽快?不會是去找人了吧?”


    劉嘉笑笑,抄起一個肉包子在手裏轉了轉。


    “哥,別理會周二來瞎詐唬,他迴去尿尿去了!”


    “啊?”


    劉嘉的話一說出來,在場的人全都大眼瞪小眼。


    秦春燕低下頭,臉都紅了。


    劉新國緩過神來以後哈哈大笑,“這個慫貨,咋被嚇成這樣?”


    “別搭理他,最近這段時間,這小子肯定消停!”


    先不說別的,就剛才說出來的六千塊也足以讓周二來慫一陣子的。


    劉嘉也想笑。


    慫就是慫,自己隨口一說,那貨就要嚇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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