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前居於高牆之內,目光狹隘,以為所有人都愛慕權勢。誤打誤撞來到這裏,才知世上還有你們這般豪爽之輩……”


    殷酬目光真切,試圖動之以情。


    “誤打誤撞?”桑吟冷哼一聲,“拿著圖紙找過來叫誤打誤撞?還真會給自己找補。”


    “我們也並非什麽豪爽之輩,你想多了。”


    殷酬靜默半晌,將那口氣咽下去,很想就此作罷,卻又知曉他此生都不會有比現在更屈辱的時候了,竭力調整過來,重新開口:


    “你手中拿著這本古籍是殘篇吧,我可以為你補齊缺失的地方……”


    這倒令桑吟對他另眼相待了兩分。


    殷酬的才學終於派上了用場。


    俞歡吃完糖餅,才聽說姐姐給殷酬安排了個住處,就在客棧後堂的一樓。


    劇情裏似乎也有這一出。殷酬用自己的價值獲取了一定的自由,得以好好調養身體,為日後的逃離做鋪墊。


    ?


    客棧裏這群人大都住在後堂,但是吃飯是在客棧裏,俞歡懶得跑來跑去,便直接住在天字一號的客房裏。


    每天睡醒,下樓,就能吃飯了。


    似乎是先前放出去的那波消息起了作用,漸漸的,又有幾波人來到客棧。


    殷酬第一次聽見外人交談聲時,心中一動,某種希望在跳動著。


    隻是他煞費苦心的觀察許久,卻失望的發現那群人都是酒囊飯袋,一點警惕之心都沒有,對於陷阱毫無察覺。


    這樣的人,完全靠不住。


    他隻能暫時把希望收迴來。


    “哎,茅房在哪?”


    有人誤打誤撞衝到後堂,遇見了殷酬。


    忙活的雜役已經將視線投了過來,倘若他說出點什麽不該說的,恐怕立刻就能傳到他們掌櫃耳中。


    “直走,右拐。”殷酬退後兩步,讓開路,平靜道。


    那人從他跟前經過,走遠了。


    雜役這才收迴視線。


    ?


    殷酬活動範圍隻在後院這一片,日子也過得空洞無趣,每日除了默寫殘篇,就是練字,穩住心神。


    這天,忽而聽見前麵傳來的打鬥聲,似乎是出了什麽事。


    沒過幾息,乘秋拽著一彪形大漢來到後院。雜役似乎見慣了這場麵,眼疾手快搭好長凳奉上砍刀。


    殷酬屏息凝神聽了會前麵的動靜,才聽明白。


    原來這人色膽包天,真把自己當成江湖上的人物了,先是摔盤子說菜做的不行,而後將他們小掌櫃引過去,試圖動手動腳——也不知道在外麵做了多少倚強淩弱的混賬事,才能這麽熟練。


    隻是可惜的很。


    常在河邊走,終究是濕了鞋。


    他有眼無珠,不知道這吟歡客棧裏的都是什麽牛鬼蛇神。


    銳利的刀鋒已經貼近那人的手肘。


    大漢意識到即將要發生什麽,全身都在顫抖,哆嗦不停,上衫都被冷汗浸濕了,鬼話連篇的嚎叫著:“饒命、好漢們饒命,我我我再不敢了……”


    乘秋才不聽他的狡辯,這時候後悔了,早幹什麽去了。他手起刀落,一聲悶響,血淌出來,蹭在刀尖上……


    那大漢一聲聲哀叫著。


    場麵其實有些殘忍血腥。


    隻是殷酬看見她蹦蹦跳跳從前麵跑過來,看見這一幕,不以為意極了,眼都沒怎麽眨。


    殷酬喉結滾動,再一次意識到,她的膽子一點都不小。


    “桑姑娘。”他輕聲喚。


    俞歡迴頭看他。


    他住在後院,她不往這邊來,就沒怎麽見過他。先前豐神俊逸、瀟灑風流的二皇子,不知怎地消瘦幾分,身上長袍都顯得空蕩蕩的。


    “有事嗎?”她懶洋洋的問,以為他又要試探什麽。


    沒想到他居然說“沒有”,靜靜看著她,“隻是,許久沒有見到你了。”


    他身形清瘦了,可骨相的俊美還擺在那裏,深邃的眼睛凝視著一人的時候,恍惚讓人從他目光中讀出幾分貪戀愛慕。


    “他要對我下套了。”俞歡立即向係統報告。


    “宿主聰明,小心應對。”係統道。


    “你到底想說什麽?”俞歡小臉緊繃。


    “殷某早已淪為階下囚,還能說什麽。”殷酬慘淡的笑了一聲,道,“你這樣對我,我卻入魔一般,反反複複在夢裏看見你。”


    “你蜷縮著身體挨打的可憐樣子,你對我笑,你趴在我背上溫熱的氣息……”


    俞歡明白了。


    他是想讓她念舊情。


    小手往後一背,她目光嫌棄,“夜夢多睡不好,白天就少睡會,多給我姐寫寫書,別總吃白飯不幹活。”


    殷酬:……


    殷酬深吸一口氣,指尖顫抖,滿腔深情都像是潑在了地上的水,一點痕跡都沒留下。


    他極力隱忍著,可漆黑眼珠裏還是能看出有幾分想掐死她的火氣。


    他身體虛弱著,俞歡可不是。


    她甩了甩手,在殷酬不解的目光中活動好手腕,上去就是實打實的一拳,把殷酬打的連連倒退,胸口悶痛,還滿腦子懵。


    “眼神收一點。”她笑眯眯的威脅,“再敢這樣看我,就把你的眼珠子摳下來。”


    殷酬咬緊了牙關,充滿恨意的眼神看著她,又很快垂下。


    ?


    殷酬從未放棄過想要離開的心思。


    這些日子,他已經摸清楚自己功力使不出來,問題就在於他們給他提供的飯菜了,下了大量的軟筋散。


    他有意減少對飯菜的食用,所以身形顯得消瘦。


    俞歡大部分時間在前麵,偶爾來後麵,不是跟人比箭,就是纏著縉雲學幾個新招式。


    寂靜院子裏,偶爾能聽見歡聲笑語時,就是她過來了。


    這天,客棧裏沒客人,桑吟想要試試機關術,家夥什都擺好,打發看熱鬧的俞歡到殷酬這裏拿他默寫的殘篇。


    “嘭”的一聲,門被推開。


    站在窗邊的殷酬猛地迴頭,衣袖掩映著什麽。


    他在做不好的事。


    “偷偷摸摸的幹什麽呢?”俞歡警惕的走過去。


    她很沒把他放在眼裏,因為知道軟筋散的作用,他現在應該是虛弱至極的狀態。


    “沒什麽。”他從窗外收迴手。


    俞歡不信他,想往窗外看,忽而被他伸腿絆了一腳,緊接著腰被一隻大掌攬住,沒反應過來之際,就跌到了殷酬胸口。


    “你……”她烏黑瞳孔浮現一點出乎意料的訝異。


    內力能被軟筋散扼製,可那些武學招式卻是在腦子裏,何況他這幾日控製飲食,隱約恢複了一點。


    俞歡發現了不對勁,彎腰想逃開他的禁錮,卻被他識破,用另一隻手攔住了她退路。


    “你你你你,內力恢複了?”她大概從沒想過這種局麵,眼眸顫動慌亂,說話也磕巴,比先前演戲騙人時真實的多。


    “沒有。”他束縛住她,不動聲色欣賞她驚慌的樣子,而後緩緩靠近,“隻是想你了。”


    “你?我?哈?”俞歡瞪大眼睛,人怎麽能對著有深仇大恨的人說這種話。


    她腦子飛快運轉,想著怎麽打破現在的局麵。


    然而微涼的氣息忽然靠近。


    他斂著眉眼,目光專注,垂首親了她的下巴,動作很慢,存著點廝磨意味。


    俞歡被嚇了一跳,下意識想躲,在他想退開的時候偏了下臉,很意外的,唇角與唇角擦了過去。


    殷酬停頓了下,知道再繼續下去,一定會引起懷疑。於是緩緩鬆開手,又顯出那頹然無力的狀態。


    她如驚弓之鳥一般竄出去了。


    殷酬按了按唇角,目光幽冷。


    不知道這一計,好不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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