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俞歡漸漸冷靜下來。


    陸明嶂這時候出爾反爾,絕不隻是為了耍他們。他一定,還有什麽陰謀……


    她在門口走來走去,忽然注意到角落裏的幾個木桶,封著蓋子,裏麵裝著什麽東西。


    這是酒嗎?她湊近研究。


    “那是送你們走的東西,不想早死一會的話,就不要碰。”坐在沙發上的陸明嶂頭也不抬,懶散提醒道。


    那是,汽油。


    俞歡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又是汽油又是炸藥,她今天,恐怕是非死不可了。


    手機無聲震動。


    陸明嶂按下接通,耳機裏傳來宋祺的聲音:“老大,實驗室這邊,已經安排好了。”


    是了。


    這本來就是,陸明嶂設置好的堪稱完美的計劃。


    以俞歡為誘餌,以數據冊轉移注意力,提前埋好炸藥,將精銳力量騙過來,實驗室周圍防守薄弱,剛好,方便他的人入侵。


    數據冊毀了,還可以再研究。實驗室毀了,就沒有那麽簡單了。


    這世界,早該毀滅了。


    以六點整發出的信號,作為最終的命令,現在還有,十五分鍾。


    屆時無論這邊發生什麽,實驗室那邊都會遭到前所未有的損害。


    危險的訊息在暗處彌生,陸明嶂迴頭,毫不知情的俞歡正蹲在門口,探索著從底下把紙條傳出去的可能性。


    奈何門嚴絲合縫,沒給她半點機會。


    “江俞歡,過來。”陸明嶂忽然喊她。


    俞歡認命了,蔫蔫的走過去,往沙發上一坐。


    “怎麽,不害怕我了?”陸明嶂戲謔道。


    “你能不能,下手的時候快一點。”俞歡認真和他商量,“你不是殺了好多人嗎,你知道一下就讓我死掉的方法嗎……”


    “立即死掉的辦法沒有。”陸明嶂思忖片刻,道,“讓你生不如死的方法倒有不少。”


    俞歡撇撇嘴。


    “除了怕死,你就沒別的留戀?”他問。


    “活著也有好多煩惱啊,背不完的單詞書,打不完的針劑,好吃的擺在眼前卻沒有食欲,還有喜歡不喜歡的愛不愛的……”俞歡生無可戀的絮絮叨叨。


    那還是讓她活著好了。


    陸明嶂唇角微勾,蓄起惡劣的笑意。


    活著受這些苦,也許哪一天,她會忽然理解他。那一秒鍾,也許她會想念他。


    “想出去嗎?”他問俞歡。


    俞歡已經提不起來勁了,反問道:“你讓我走?”


    “嗯。”陸明嶂拿槍指了指門。


    “鎖著呢,我又不是不知道。”俞歡覺得他又想耍她。


    “沒有。”陸明嶂淺笑著說。


    俞歡站起來,噔噔噔跑到門口,想用事實打陸明嶂的臉,用力一擰門把手,結果,門開了。


    張霓和盛朗驚訝的看著突然開門的她。


    俞歡愕然迴頭。


    她站在亮堂堂的天光下,陸明嶂卻處於陳腐模糊的昏暗中。


    她眨了眨眼,光線的劇烈變換讓她有些看不清楚人,但她隱約感受到對方投來的視線。


    他像座雕塑似的,靜靜看著她。


    “我真走了?”


    離得有點遠,她的聲音又不大,其實沒有聽太清楚,但他猜到她說了什麽,點了下頭。


    頭迴過來,目光所及是廣闊明亮的世界,以及一眾屏息凝神看著她的人。


    “快跑,底下埋了炸藥!”音量高到幾乎要將嗓子扯破。


    五感和理智好像分割開了,視線裏的東西不停的變幻,張霓和盛朗扯著她上了車,車速飆到最快,顛簸的人東倒西歪,俞歡卻仍然沒有感覺。


    直到,駛出好一段距離後,張霓疑惑開口:“消息是真的假的?別是陸明嶂金蟬脫殼的計謀吧。”


    俞歡扭頭看向後麵,那座裝修華麗的別墅,正要開口說話——“嘭”的一聲。


    所有人都驚慌起來。


    爆炸掀起的熱浪朝外緣擴散,熾熱的溫度拂過每個人的臉。


    巨大的衝擊過後,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然而這寂靜中,俞歡的五感慢慢恢複過來,僵硬的四肢發涼的身體,都活泛起來。


    “是真的吧。”


    她調子輕鬆的說,然而嗓音卻沙啞的有些嚇人。


    陸明嶂,沒有騙她。


    ?


    幼時所經曆的黑暗,早已經磨平他對活著的所有渴望。成長起來,享受一把大權在握人人敬仰的快感後,一切重新變得索然無味起來。


    按部就班的扮演好人沒有意思,折磨那些曾經對他下手的人也沒有意思,活著更沒有意思。


    無聊至極。


    於是他玩了把大的,為全世界策劃一場葬禮。


    隻是萬無一失的計劃還是出了意外,因為一個又笨又傻的小喪屍。


    分針走到最大的數字上,萬事俱備,隻差他一聲命令,他卻輕飄飄道了一句:“撤退。”


    他們的車輛唿嘯而去。


    陸明嶂看不見她的身影,漫無目的的吻了下指尖,她曾經落淚的地方。而後槍口指向汽油桶——


    巨浪炸開,天崩地裂般的動靜。


    她說的也對。


    就讓他們繼續受這人間的苦,他先不奉陪了。


    ?


    幾個月後,身體已經和正常人沒有區別俞歡的,和盛朗去醫院探望聞教授,卻意外撞見聞教授的兒子在醫院裏捅人。


    周圍無人敢管,背後裏罵聲一片。


    說那聞教授的兒子從小就是混世魔王,小時候跟陸家那群人混在一起,手裏不知道沾了多少人命。


    隻是聞教授溺愛孩子,壓住了所有消息。現在不行了,聞教授倒下了,他沒靠山了。


    趕來的警衛人員將持兇的人按在地上,匕首落地,一聲悶響。


    俞歡忽然想到,陸明嶂手腕上的那一道疤。


    也許就有他的手筆。


    後來,這人經受審判的時候,聞家的人還想保他。俞歡喊父親幫了忙,讓他依照罪行待進監獄裏了。


    那天細雨蒙蒙,她看著那人被運輸車押走去服刑。


    陪著她的盛朗,勾住她的手,在她背後道:“忘記他吧。”


    他牽著她的手,撫到自己心髒處,給她感受那沉悶的心跳聲,聲線清冷苦澀:“要不然,我這裏會很難受。”


    “不難受不難受。”俞歡摸摸他,又讓他摸了摸自己心髒的位置,“這裏裝的全是你。”


    簡易且直白的哄人方式,可盛朗不可避免的彎起唇角,耳後根也微微紅了起來。


    ?


    陸明嶂幼時所承受的種種生不如死的事件,早已化成枷鎖,將他捆在了那方寸之地。


    他走了很遠很久,拿了獎章,在光鮮亮麗的人群裏周旋。


    他以為他解脫了,可是每當有人受傷,模糊的血腥氣息就會帶著鋪天蓋地的絕望席卷而來,將他帶迴無能無力的恐怖記憶。


    原來他自始至終,都還是在原地踏步。那是一把鎖,一座山,沉沉將他壓在底下,要永生永世將他鎖在那。


    曾幾何時,最無助的孩童時刻,他也曾天真的祈求有一束光,仙女下凡似的照亮他。


    他等了很久,沒有人出現,隻有狼狽的傷痕累累的自己,和冰涼墓碑上唯一的親人的黑白照片。


    於是他便自己爬起來,墮入地獄的魔鬼那樣,不擇手段的站了起來,笑容裏帶上他曾經最厭惡的血腥氣。


    像被困在瓶子裏的惡魔那樣,許願有人將他救出去。等了很久都沒有人,於是感恩就變成了詛咒。


    你來的太遲了。


    火熱灼痛的巨浪之中,他看著幻想出的人影,慢慢閉上了眼睛。


    但是,你那麽好,似乎應該活在陽光之下。牽連你感染成喪屍,已經完成了我的詛咒了。


    那便,還你一個晴天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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