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開門時,那人正轉動門把手往裏推,於是她便被門推了一把。


    那人很好心的,伸出一隻手拉住她。


    然而似乎用的力氣又太大了,導致她撞到了他身上。


    質感硬挺的麵料莫名的熟悉,隱約讓俞歡迴想起不久前,狹窄車廂裏,漫不經意喂她吃東西的人。


    那時她按住他的手,也是這樣的觸感。


    腦海浮現出某個不太妙的猜測,陸明嶂特有的低沉沙啞的嗓音,已經攜著似笑非笑的意味,在她耳邊響起了。


    “又見麵了。”


    她還沒完全反應過來,就被一把拉了出去,抵在外麵的牆角。


    半開的門晃了晃,竟無人發現。


    她穿的幹淨,微卷的發絲洋氣漂亮,貼牆角站著像個手辦。顯然,又變迴了千金小姐,曾經的落魄仿佛一陣過眼雲煙似的,消散了。


    “見了我就跑,什麽毛病?”陸明嶂語氣嫌棄。


    小喪屍心虛的拿出對付盛朗的那一套,裝傻充愣,低著頭不吭聲。然而這法子對陸明嶂並不起作用,他早聽過她開口了。


    “說話。”他有一下沒一下戳著她肩頭,逼問。


    俞歡又想張嘴喊人,隻是剛一開口,就被捏住了下巴。


    陸明嶂早就識破她的想法似的,垂著黑而深邃的眼,唇角撩起意味不明的笑:“膽肥了。”


    小喪屍求救無門,急出一頭汗,忽而想起係統“陸明嶂想當老父親”的說法,烏黑烏黑的眼睛直直看著他,嘴又變成了個反過來的小括弧。


    陸明嶂的力道輕了點,輕嗤道:“你還委屈上了。”


    “歡歡?”盛朗喊著她的名字走出來。


    小喪屍立馬扭頭,朝盛朗伸出手。


    盛朗快步走過來,將俞歡牽至身後,看向麵前這位來路不明的男子:“有什麽事嗎?”


    陸明嶂看著自然而然的躲到別人身後的小喪屍,唇角的笑意更明顯了,卻沒什麽溫度。


    “養不熟的小白眼狼。”他低聲自語。


    “陸長官?陸長官您怎麽過來了,是需要什麽藥品嗎?我去給您準備。”


    實驗室的研究員跟著走出來,看見陸明嶂,立馬走過來道。


    “不必,隨便走走。”陸明嶂無所謂道,“聞教授在嗎?”


    “在的,您進來吧……”


    “發生什麽事了嗎?”盛朗輕聲問俞歡。


    俞歡搖搖頭,咬字緩慢:“我們,迴家。”


    小喪屍會說話了。


    盛朗眼睛亮了亮,看著她,總是冷淡的一張俊臉,難得露出驚喜的神色。


    “好,這就迴去。”他牽著俞歡下台階,聲線清澈溫柔,“迴去想吃什麽,蜜汁雞翅還是香煎鱈魚……”


    一高一低兩道身影莫名般配,研究員看著忍不住有些豔羨。


    “那是?”陸明嶂臉上已經不見了笑意,幽深不見底的眼睛在盛朗身上打了個轉。


    “哦,那位是盛家的少爺,頭腦聰明智商賊高,還是難得一見的精神係異能者。我們教授早就想叫他進實驗室,他之前都沒答應呢……”研究員隨口說著。


    ?


    俞歡要去實驗室做各種各樣的檢查。


    有的需要抽血,抽很多管;有的需要她躺在冰冷器械上,被各種光照來照去;有的要她張開嘴,有的要用探頭貼近心髒……


    雖然都是正常的檢查,但俞歡還是下意識害怕。


    人的本能。


    盛朗帶她過去以後,叫她自己待一下的時候,她便更緊張恐懼了。


    隻是,沒過多久,有人拍了拍她的肩。


    俞歡轉頭,盛朗穿上了身白大褂,眉目柔和的看她。


    他加入了實驗室,並且隻負責她一個人。


    小喪屍有點驚訝,又有點驚喜,撲到盛朗身上,發出一聲小小的歡唿。


    沒有那麽害怕了。


    ?


    實驗室裏的人不多。


    聞教授是年齡最大的,人到中年卻已經頭發花白,戴鏡片很厚的眼鏡。


    每天固定出現的研究員,除盛朗外有三個。


    向青鶴是他們中的組長,風趣幹練,披著精心打理的波浪卷,踩著十厘米的高跟鞋如履平地,每天都風風火火。


    毛毯毯是最小的師弟,娃娃臉,張口師姐閉口師兄,最擅長的事情是熬夜完成任務。


    賀雲山就有點神了,做研究時總是異常專注,無論誰和他搭話,都不能分走他的注意力。


    好幾次聞教授交待事情,他都是左耳進右耳出,全然沒放在心上。


    如此一來,盛朗居然算是其中最正常的人了。俞歡好像明白,為什麽教授要破例招他進來了。


    ?


    長時間待在實驗室裏,俞歡很快就熟悉了這地方。做完檢查,等待觀察的時候,她就四處閑逛。


    喝一盒毛毯毯分享的酸奶,並告訴他下次她帶好吃的給他;看看盛朗在寫什麽,偷偷牽一下手;去角落裏找到幾乎隱身的賀雲山,日常鼓勵他一下;被路過的向青鶴揉揉腦袋;


    還要檢查一下窗台的盆栽有沒有澆水,各個儀器背後的電源有沒有插好……


    總而言之,實驗室裏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歸小喪屍掌管。


    吃飯的時候,不知道誰說,小喪屍就像這裏的山大王,每天都要巡視領地。


    聞教授聽進去了,為此特意找人,給弄了一枚胸牌,長條形的,印著“實驗室管家”的職務,給她戴在胸前。


    從那以後,小喪屍也算實驗室的一員了。


    之所以這麽稀罕小喪屍,主要是聞教授家裏有個鬧騰的“神獸”,沒有叫人安生的時候,聞教授見了就頭疼。


    第一次見到俞歡這樣的小姑娘,聞教授簡直是大開眼界,原來並不是所有的小孩都那樣招人煩。


    別人家的小孩,總是比自己家的更好。


    聞教授總從家裏偷摸順點零食,帶到實驗室給俞歡。有時是從兜裏摸出來的糖果,有時是懷裏拿出來的牛奶……


    他那從不讓別人碰的書桌,也允許小喪屍湊過去看,還經常和俞歡講一些通俗易懂的道理。


    ?


    夜深人靜,伸手不見五指,房間裏卻一點光都沒有。


    敞開的窗前,陸明嶂站著,毫無知覺似的吹著凜冽夜風,高大的身形虛化成一抹冷漠剪影。


    所有情緒都隱沒在黑暗中,唯獨指間一抹偶爾亮起的猩紅。


    不知怎麽想起那隻喪屍,他將煙頭按滅的一瞬,忽然浮現她見了他下意識躲的動作。


    她害怕他?


    陸明嶂覺得好笑。


    喂她吃東西的時候,怎麽不怕他?


    可是,似乎也可以理解。


    人人都怕他。敵人怕他,因他手段狠辣不留情麵;屬下怕他,因他過分嚴厲苛刻;孩子怕他,因為他惡名遠揚……


    沒有不怕他的人。


    他也早已習慣強大帶來的負麵影響。可是,為什麽想不到她會怕他?


    這種浪費時間的問題,本就不值得他多想。


    陸明嶂隻是猶疑一瞬,很快將它拋至一邊,很有興致的研究起如何讓所有人都感染上喪屍病毒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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