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書晴披披風、拿手爐前往長鶴院,蘭兒不滿嘟囔:“老夫人總叫您過去,莫不是要您貼補?”


    她實在想不出沈老夫人此時叫趙書晴何事。


    趙書晴到長鶴院,見沈老夫人在滿桌子的雜物中挑挑揀揀,一旁淩華霜坐在那裏,滿臉自豪。


    沈策州則站在一旁,瞧向淩華霜的目光裏交織著無奈與寵溺。


    趙書晴款步上前,盈盈行禮。


    沈老夫人抬眸,招手示意:“快來瞅瞅,有合心意的就挑幾樣走。華霜這孩子孝心可嘉,東西多得我這老太婆用不完,你也一道挑挑。”


    趙書晴輕輕一掃桌麵,常年算賬,讓她下意識估算起物品價值,滿打滿算也就兩百多兩銀子。


    雜物平平無奇,唯匣中人參尚可,品相上乘、年份頗佳,約值一百多兩。


    憶起去年,她費神尋來一支價值一千五百兩的百年老參敬奉沈老夫人,卻未得幾分歡喜。


    蘭兒常年隨侍夫人,對銀錢之物也敏感,見狀,心底為自家夫人委屈不已。


    夫人這些年給沈老夫人送出去那麽多東西,哪一樣不比這些垃圾強。


    怎麽這沈老夫人就記得淩華霜好。


    不記得她家夫人好呢!


    趙書晴神色平靜,上前拿起桌上軟甲:“這物件看著不錯,淩姑娘,那我就不客氣了。”


    淩華霜下巴微揚,擺手道:“拿去吧,我這兒軟甲多的是,不缺這一件。”趙書晴輕聲謝過。


    在長鶴院耽擱了近一個時辰,所幸沈老夫人未提及讓她解決財務難題,隻要不動用銀子,趙書晴覺著這些瑣碎還能勉強忍受。


    迴到清芷苑,蘭兒憋了一路的話終是忍不住,嘀咕了幾句。


    趙書晴淺笑,拉過她的手,遞上一塊糕點:“好啦,莫言語,心裏明白就成。”


    蘭兒鼓著腮幫子,咽下話語,滿心憤懣。往昔覺著晉安侯府人還不錯,如今看來,盡是些忘恩負義的白眼狼。


    心中氣悶難消,蘭兒覺著再憋悶下去非得憋出病來,她可沒夫人那般好涵養。


    恰逢一日外出,遇著秦文心的婢女菲兒,二人尋了家茶樓,要了包廂傾訴衷腸。


    蘭兒悶灌了一口茶水:“太過分了!這些人簡直就是吃人的惡魔!我家夫人對他們那般好,自打淩華霜來了,處處給夫人使絆子、下暗手!”


    這茶樓乃是蕭慕止的產業,各個廂房內暗藏密道,能將廂房內的言談聽得一清二楚。


    蕭慕止路過蘭兒的包廂時候,聽到“淩華霜”三字,腳步頓住。


    緊接著,他聽到另外一名女子,輕歎道:“晉安侯夫人就是性子太軟,才被人拿捏,和我家小姐一個樣。”


    晉安侯夫人?


    蕭慕止腦海中閃過趙書晴的平靜麵容。


    脾氣好?


    一個脾氣好的女子,絕對不會混進皇宮,想盡一切辦法和離!


    蘭兒仍滔滔不絕:“你是不知,昨日那場鬧劇……”吧啦吧啦一通數落,“就那些個破爛玩意兒,犯得著又是宣揚,又是誇讚?”


    菲兒附和點頭,麵露怒容:“這幫人,豬油蒙了心!”


    蕭慕止靜立片刻,之後並未聽到什麽有用的消息,便抬步離開密道。


    淩華霜正在聯係過往的交情的將領?


    有何目的?


    他心中暗忖,近來一直派人緊盯淩華霜,奈何淩府守衛森嚴,難以安插眼線。


    晉安侯府雖說寬鬆些,卻盡是些無關痛癢之人,查不出什麽。


    還有,淩華霜“假死”那陣子究竟藏身何處?


    出了茶樓,正沉思間,蕭慕止眼神驟凝,側身一閃,隱入暗處。不遠處淩華霜與一群男子走進不遠處的天香樓。


    這天香樓在京城頗有名氣,蕭慕止心下一動,既撞上了,不妨探個究竟,看看這淩華霜到底耍什麽花樣。


    蕭慕止提劍邁步天香樓,他的走法很有講究,剛好卡在淩華霜視線死角。


    去了二樓尋了一個位置坐下來,蕭慕止視線朝下看去,他可是記得很清楚,前些日子南獠首領最愛的側妃失蹤了。


    淩華霜當年跟著淩父對抗的敵軍便是南獠。


    不多時,沈策州也現身酒樓


    蕭慕止目光環視,留意到淩華霜桌前酒碗還是滿的,這酒碗裏的酒,是從他們一進來就倒滿的。


    幾番勸酒,淩華霜都巧妙推脫。


    旁人察覺異樣,開始起哄,指責她不給麵子。


    淩華霜不慌不忙,拉過沈策州:“如今我身份不同以往了,我還是得為我未來夫君考慮,這酒等成親時候,我陪著你們喝!”


    眾人聞聽,紛紛叫好


    沈策州聽得此言,心中一甜,端起淩華霜的酒碗:“我代華霜飲了。”話落,四下哄聲四起,他頓時麵紅耳赤,望向淩華霜的目光愈發熾熱。


    氣氛高漲之際,眾人聊起軍營往昔,談及如今散落大祁各軍營的現狀,不禁唏噓,好在過命交情仍在。沈策州早年受傷退下戰場改任文官,雖身份轉變,心底對戰場的向往絲毫不減。


    酒桌上,眾人興致頗高,你一言我一語。


    有一人酒意上頭,他用力砸了一下酒碗,引得不少人側目。


    “策州!華霜如今跟了你,你定要好好對她!要不然老子定不會讓你好過!”眼底的不甘與嫉妒,一目了然。


    此人當初對淩華霜是有那種心思,好在華霜並不接受,對他沈策州一心一意。


    可就算如此,沈策州還是打翻了醋壇子,心裏頓覺不是滋味,暗暗攥緊了拳頭,冷笑道:“你放心,我不會給你這個機會!”


    淩華霜看著兩個男人為了暗暗較勁,嘴角噙著一抹淺笑,眼神流轉間盡是得意,她不僅不惱,反倒心中暗喜,覺得自己魅力非凡。


    蕭慕止聽了一會兒都是一些吹噓之詞,並無大用,起身欲走,眼角看到門口盈盈走來一人,頓時眉梢一挑,饒有興致再次落座。


    他很想看看,作為正妻趙書晴遇到如此情況會如何?


    當真如同自家丫環所說的,忍辱負重,飽受欺淩?


    趙書晴觀察力向來敏銳,踏入天香樓時,往旁一站,能看清二樓的人,角落中有一人背對著她,無法看清,可是他腰間的玉佩,是她還給蕭太後之物。


    蕭王?來天香樓用膳?


    還不等她想明白,就聽到一道熟悉的男子聲音。


    還不等趙書晴多想,一旁的吵雜,硬生生把她的視線拉過去。


    沈策州與淩華霜的模樣卻有些紮眼。


    沈策州腳步虛浮,醉得不輕,被淩華霜半扶半抱,一抬頭對上趙書晴看過來的視線,他臉上閃過一絲慌張,眼神飄忽不定,試圖掙開卻又有些無力。


    反觀淩華霜,神色坦然,手臂環著沈策州,仿佛這場景再正常不過,不見絲毫忸怩。


    趙書晴站在天香樓門口,眼底深處閃過一絲厭煩。


    真是出師不利,要不,明日再來吧,免得糾纏不清。


    “晉安侯夫人,這邊請!”掌櫃笑容滿麵上前,前些日子這位夫人派人來說,今日會來定菜譜,這不,今日晉安侯就帶人來試菜,自個還親自來了。


    可真是貴客啊。


    趙書晴被掌櫃喊出名字,隻好把這菜定下來。


    淩華霜聞言,嘴角揚起一抹冷笑,還以為是一個懂事的人,想來前些日子不爭不搶,都是裝出來了。


    如今在大庭廣眾之下,做這一出是為什麽?


    興師問罪,還是宣誓主權?


    掌櫃笑容滿麵把菜單遞了上去:“夫人,這是天香樓的菜單,還請您過目定奪。”


    她與天香樓合作多年,菜品一向不錯,給她的價格也很公道。


    所以才會來此,是定婚宴菜品,以及壓壓價格,晉安侯府的預算就那麽多,她不想貼錢。


    沈策州黃湯下肚,神智幾分清明,幾分渾濁,下意識心虛後,又覺得趙書晴如此不懂事,怎麽能追到天香樓來。


    “書晴!”這菜單還沒有打開,沈策州搖搖晃晃走了過來,滿身酒氣,熏得趙書晴往後退了一步,眼底的嫌棄再次浮現,忙低頭,掩蓋。


    卻被二樓的蕭慕止看得一清二楚,他斜斜靠著,端著酒杯,眼底閃過一絲笑意,自己卻沒有察覺。


    淩華霜走到趙書晴麵前,神色鎮定,輕輕開口:“策州他今日高興,多飲了幾杯,醉得厲害,我不過是扶著他,準備送他迴去歇著。”她的聲音不高不低,恰到好處地傳入眾人耳中,透著幾分關切,讓人挑不出錯處。


    趙書晴剛想說,不用解釋,如今你們是名正言順的關係,她不會做過多的想法。


    話還沒有來得及說上一句,淩華霜的兄弟們就深怕淩華霜受到欺負,一個個站在趙書晴的麵前,把淩華霜圍住。


    “華霜與沈策州是未婚夫妻,如今沈策州醉了,她照顧有什麽錯?”


    趙書晴啟唇,聲音還未發出來。


    另外一人又道:“你若不是趁人之危,這侯夫人的位置也輪不到你。今日之事,我們不跟你計較。往後要記住了自己位置。華霜也不是那種心胸狹隘之人,換了其他人你這正妻也不用做了。”


    說得可笑。


    哪怕可笑,趙書晴也不想舌戰群雄,太累了,為了沈策州真的不值得。


    最主要是,趙家如今風雨飄搖,不能再有任何差錯。


    她無法拯救趙家,也不能讓趙家更難。


    這點委屈,她還是能受:“諸位說的……”


    眼角餘光看到蕭慕止那戲謔的眼神,她心下一動,轉身朝著二樓角落行禮:“蕭王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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