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景朝敬星宿、崇術數。景成帝的書房以八角之室契合八卦象意,穹頂如天幕傾覆,星辰以金箔銀線鑲嵌,星軌交錯,仿若將夜空收納其中。四壁檀木為基,祥瑞神獸與神秘符文鐫刻其上,幽微光芒於符紋間隱現,似有靈息與天地相通。墨玉鋪就的地麵,依九宮之位嵌入赤銅星辰圖案,中央龍紋書案威嚴靜置,龜甲、蓍草等卜筮之物陳於其上,銅鶴香爐環繞四周,香煙嫋嫋。


    李明儀聽昭之後,踏入禦星齋,他雙手恭敬地撩起袍角,雙膝跪地,脊背挺得筆直:“陛下,臣特來請死罪。”


    景成帝端坐在書案之後,身旁的貼身太監李長生垂首靜立,聽到李明儀的話語後眼珠轉了轉像是在思考什麽。景成帝眉梢輕輕起抬,一抹驚愕瞬間掠過眼眸,隨即神色凝重:“李侍郎,究竟何事?細細道來。”


    李明儀俯首,眼中透著決然:“陛下,臣此前暗中托付燕國頗負盛名的鍾離世家繪製機弩射箭圖,未料如今此圖不幸被盜,臣懼奸邪之人借此滋事,現特將此事稟明陛下。鍾離世家技藝卓絕,往昔燕國不乏能工巧匠,然朝堂腐朽,官員與商賈狼狽為奸,中飽私囊,守舊勢力肆意橫行,欺君罔上,魚肉百姓,致使縱有精良兵械亦難挽頹勢,終使半壁江山淪入我景國之手。臣為謀取此圖,欺瞞鍾離世家,佯稱出任大景朝工部侍郎意在為燕國故土略盡心力。


    陛下多年來與趙國僵持,未敢興兵大舉,皆因趙國兵強馬壯,軍備精良,其雪浮屠雄師更是銳不可當。臣此舉意在為景國與趙國交鋒之際增添勝算,故而私下籌謀設計圖紙。倘若陛下對臣心存疑慮,此刻便可將臣問斬,臣絕無怨言。”言語間,他雖伏地請罪,卻透著剛正。


    景成帝雙眉緊蹙,陷入了深深的沉思。自登基以來,十餘載光陰在與趙國的紛爭中悄然流逝。自與趙國簽訂《雲澤之約》過後,大規模的戰爭雖未爆發,可兩國之間小規模的摩擦卻如芒刺在背,始終不斷。他知趙國兵強馬壯,實力與景國不相上下,雙方都如緊繃的弦,不敢貿然先動。


    這三連發機弩圖若能設計功成,無疑將成為扭轉景國軍事劣勢的關鍵法寶,可使景國兵力實現質的躍升。鍾離世家的兵器製造工藝名震遐邇,自景國將燕國大半疆土納入版圖後,其便隱匿蹤跡,不再涉足兵器設計,如今竟能被李明儀說動出山相助。若此刻將李明儀斬殺,雖能即刻平息因他身份、行事而可能引發的種種暗流湧動,但如此一來,極有可能錯失增強軍力的天賜良機;反之,若寬恕李明儀,命其投身機弩研製大業,雖會麵臨諸多未知的風險與變數,可一旦功成,在與趙國的漫長對峙中,乃至實現統一大陸的抱負,景國都將更有底氣。


    “既此事關係重大,李侍郎為何不在行動之前就跟朕言明,而是圖紙被盜了才來說?這不是有欺君之嫌?”


    李明儀聽聞,急忙辯解道:“陛下,臣深知此事關乎重大,然機弩之圖,鍾離世家極為隱秘謹慎。臣若事先奏明陛下,消息恐有走漏之虞,一旦傳入趙國或他國耳中,鍾離世家定不會再涉此事,且會隱匿更深。臣欲先取得實質性進展,再呈於陛下,以保萬無一失,絕無欺君之意。”


    景成帝麵色凝重地坐在龍椅之上,他攏了攏寬大的袖袍,微微向後靠了靠,目光直直地落在跪在下方的李明儀身上。


    此人確實是不可多得的人才!無論是處理梅州水患時展現出的睿智,還是參與《大景律》的製定所表現出來的博學多才,亦或是如今負責邊境城的設計工作作中表現出的兢兢業業,每一項任務都完成得極為出色。若就此將其斬殺,無疑會給朝廷帶來巨大的損失。


    然而,李明儀此舉動,實非妥當,言其勾結故國,心懷不軌,亦不為過。須臾,景成帝陷入兩難之境,目光於李明儀身上遊移不止,內心則反複權衡,斟酌再三。


    景成帝緩緩地挺直了身軀,他深吸一口氣,用低沉而不容置疑的聲音說道:“朕念你為我大景做出的貢獻,暫且饒你一命。然而,死罪雖可免除,但活罪卻難以逃脫。來人呐!即刻對李侍郎杖責三十,以儆效尤!”


    隨著皇帝一聲令下,幾名侍衛迅速上前,李明儀叩頭謝恩:“臣謝陛下不殺之恩。”說完,他的額頭重重地叩在冰冷的地麵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此時的景成帝微微閉上雙眼,疲憊之色盡顯於臉上。但他心中所想之事並未因此停止,反而愈發沉重起來。他知此次對李明儀網開一麵,不僅是因為其過去的功績,更是希望能借此機會激勵對方全力以赴投入到機弩的研製之中,畢竟,這關係到大景王朝未來的安危與榮辱。


    為首的廷杖太監 舉起杖具,大喝一聲,隨後猛地落下。“啪”的一聲脆響,杖頭重重地擊打在李明儀的肩胛下方,白皙的肌膚瞬間泛起一道紅腫印記,他的身體不由自主地向前一傾,喉嚨裏發出一聲壓抑的悶哼。


    李明儀雙手緊握成拳,指節因用力而泛白,額頭上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順著臉頰滾落,滴落在地麵的塵埃之中。


    隨著行刑的繼續,一杖又一杖有節奏地落在他的背上,每一下都伴隨著沉悶的擊打聲和李明儀愈發粗重的喘息。打到十餘杖時,他的背上已是縱橫交錯的紅腫與血痕,有的地方血珠匯聚,順著脊梁緩緩流淌,將他腰間的衣衫都浸濕了一片。


    他的雙眸漸漸變得空洞無神,仿佛失去了生命之光,原本明亮的眼眸此刻黯淡。他的意識就像是退去的潮水,以驚人的速度從腦海中急速消退,所剩無幾的隻有一片混沌與迷茫交織而成的迷霧。


    就在這片迷蒙不清的景象深處,一個朦朧的身影開始若隱若現地浮現出來。那是一名身著橙色衣裙的女子,一雙白皙的玉手被粗糙的繩索緊緊捆綁在一起,顯得無助而可憐。她的唇被猩紅血跡染成豔紅,整個人淒美而又令人心悸。


    她像一隻貓一樣艱難地爬行著朝他靠近,那張絕色的臉龐湊近至他:“大人明明喜歡我,卻要殺我。”


    她身上散發著一種淒豔而殘破的美麗,這種美竟讓他膽寒。這場看似簡單的追逐遊戲,實際上早已變成了一場驚心動魄的貓鼠較量。盡管表麵,似乎是他占據著主動地位,他手握她生死。但在他內心深處,他知道自己才是那個被她逼入絕境、走投無路的老鼠。他隻能以冷漠和殘忍為盾牌,以此作最後一道防線。


    皇帝杖責而非砍頭,便是信任猶存,隻要熬過刑罰,慕容青弦即便複製了圖紙也難成威脅。他暗自思忖,這機弩設計圖本是為太子謀劃,隻要他稍做手腳,日後若大規模使用,景國戰場必失利。一口帶著腥甜氣息的鮮血從他口中噴出,在身前的地上濺出一片刺目的紅,他眼中的笑意卻更濃。


    三十杖打完,李明儀背部血肉模糊,氣息奄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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