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跟上。”


    月瑤快走兩步,跟上他的步子。


    這一路徹底安靜了,月瑤和淩申再沒敢開口說話。


    含元殿。


    “淩侯到!”


    小太監一聲通傳,響徹了整個大殿。


    殿內人紛紛轉頭看過來,許多官員殷勤的上前來問候:“淩侯。”


    如今淩驍平叛歸京,再立大功,自然是炙手可熱,誰又不想巴結?


    淩驍很快被人簇擁著圍住,月瑤則攙著林氏到右手邊的席麵裏落座。


    淩申正打算跟上月瑤的步子,淩驍迴頭掃他一眼,淩申僵了一僵,然後認命的跟上了淩驍的步子。


    “月瑤!”


    懷寧一看到月瑤來了,便興奮的跑過來:“你可算來了,我等你好久了!”


    懷寧看到坐在旁邊的老夫人,又衝著老夫人笑嘻嘻的問安:“老夫人好。”


    林氏要起身行禮,懷寧忙將她按下了:“老夫人莫要折煞了我,我想帶月瑤去外麵轉轉。”


    “去吧去吧,今兒過年,難得入宮,好好陪公主。”林氏笑著點頭,拍了拍月瑤的手。


    “是。”月瑤點點頭應下。


    懷寧開心的拉著她走了出去,一邊走還一邊興衝衝的迴頭和她說話:“我跟你說,今天宮中還布置了花燈,天黑就亮燈了,可漂亮了,我帶你去看……哎喲!”


    懷寧一不小心撞上了人,月瑤忙上前去:“公主沒事吧?”


    懷寧一手捂住腦袋,氣惱的迴頭,便看到一個身著竹青色雲錦廣袖長袍的男人後退一步,拱手行禮:“臣不慎衝撞了公主,請公主見諒。”


    懷寧愣了一下,又瞪圓了眼睛,話都沒說直接拽著月瑤轉身就走。


    “公主……”月瑤被她拽的一個踉蹌,忙跟上她的步子。


    懷寧氣衝衝的走出好遠了,才氣衝衝的停下。


    “公主怎麽了?”月瑤問道。


    她也看出了懷寧的情緒不對勁,隻是撞一下而已,懷寧雖說有些小性子,但從不會這麽計較的。


    懷寧咬著牙:“太晦氣了,我怎麽撞上了鄭霖臣了。”


    月瑤反應了一會兒,才隱約想起來:“是鄭世子?”


    她之前把燕京城名門的人員都差不多摸清楚了,鄭國公是三朝老臣了,而那位鄭世子在京中也小有才名,她早有耳聞。


    “他得罪你了?我聽聞鄭世子風評還挺好的。”


    月瑤覺得不可思議,她之前在宮宴上也見過這位鄭世子,為人沉穩,端方守禮,並不像是能惹到懷寧公主的囂張紈絝。


    懷寧瞪大了眼睛看著她:“你幫誰說話呢?!”


    月瑤點點頭:“道聽途說也不可信,興許是個偽君子。”


    懷寧這才開心了,哼了一聲:“父皇竟然想讓我嫁給他!憑什麽呀!”


    月瑤愣了一下:“陛下定了人選嗎?”


    說來也是,公主剛及笄禮的時候就已經開始挑選駙馬了,現在眼看著都快過年,皇帝必定是想要將公主的婚事定下了。


    “父皇定了也沒用!反正我不答應!父皇一心隻想著新舊朝臣融合,拿我當聯姻工具,根本不在乎我!”


    懷寧說著,氣的紅了眼睛:“父皇明明知道的,他明明知道我的心意……”


    月瑤看著她難過,心裏也很不是滋味,握緊了她的手:“公主……”


    懷寧撲到她的懷裏,甕聲甕氣的道:“月瑤,隻有你對我好。”


    月瑤僵在那裏,到了嘴邊安慰的話,忽然都說不出口了,顯得虛偽。


    她低頭看著懷寧依賴的信任,心中糾結又愧疚,袖中的手攥緊又鬆開,忽然湧起一股衝動。


    “公主,我有有件事想和你說。”


    懷寧吸了吸鼻子,抬頭看她:“怎麽了?”


    她深吸一口氣:“其實我……”


    “淩大夫人迴京了?”


    懷寧猛的迴頭瞪過去。


    便看到一行人迎麵走了過來,而走在最前麵的,不是陳詩韻又是誰?


    陳詩韻對著懷寧福了福身:“臣女見過公主。”


    再一抬頭的時候,視線卻依然落在月瑤的身上。


    月瑤略一點頭:“陳姑娘。”


    陳詩韻笑著道:“夫人何時迴京的?我竟都不知道。”


    “前幾日才迴來不久。”


    “我還以為淩大夫人離京之後就不再迴來了,沒曾想還會迴來,聽聞,還是和淩侯同日歸京……”


    懷寧瞪著眼睛道:“她什麽時候迴京跟你有什麽關係?!要你多管閑事!”


    陳詩韻臉色微變,扯了扯唇角:“我不過是關心淩大夫人罷了,公主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誰知道你安的什麽心!”


    懷寧橫衝直撞慣了,根本不給她留麵子。


    “還未成婚呢就長舌婦一般,打聽這個打聽那個,六皇兄可是最討厭女人聒噪的,陳姑娘還是收斂些,否則再退婚可就不好看了。”


    陳詩韻臉色難看的要命,原本這婚事就不如她意,為了家族不得不做出這樣的選擇,懷寧公主分明是故意拿這事兒來刺激她!


    她扯出笑來,隱隱諷刺:“公主整日惦記著我退婚,如今淩侯婚事未定,怎麽?沒向陛下求娶公主嗎?”


    “你!”懷寧氣急。


    陳詩韻視線若有似無的看一眼月瑤:“如今淩侯的婚事,還是大夫人幫忙掌眼嗎?”


    當初薑月瑤倉促離京,她還以為她是在淩家犯了大錯,被老夫人趕了,沒曾想,才短短三個月,她便又迴來了,還是和淩驍一起。


    懷寧是個蠢的,看不出端倪,可她卻覺得這其中未免巧合太過。


    而她的直覺也隱隱告訴她,淩驍對薑月瑤,似乎有些過於照顧了。


    這些照顧放在旁人身上或許隻是尋常,畢竟是長兄遺孀,照顧也是應該的,可淩驍性子那麽冷清決絕的一個人,對這麽一個間接害死了兄長的陌生女人,不殺了她就不錯了,又怎可能這般照顧?


    這樣的預感讓她心裏針紮一般的難受。


    可到底也隻是揣測,她死死的盯著薑月瑤,似乎想從她臉上找到答案。


    月瑤心口一跳,隱隱聽出她些許弦外之音,袖中的手倏地收緊。


    她沉著臉道:“陳姑娘如今已經又定了婚約,也該知道避嫌,淩家的事,不勞你操心了。”


    陳詩韻緊抿著唇,無法反駁,她如今已經定了親,又有什麽過問淩家的事?


    “今日除夕宮宴,難得的節慶,何必鬧得不愉快?一會兒宴席要開始了。”一個貴女站出來打圓場。


    僵持的氣氛稍稍緩和。


    懷寧冷哼一聲,拽著月瑤轉身就走。


    陳詩韻臉色難看的站在原地,緩了半晌,才終於恢複了儀態,跟著幾個貴女小姐妹一起往殿內走去。


    懷寧拉著月瑤才走到大殿門外,卻見淩驍早已經在那等著了。


    “去哪兒了?”淩驍沉聲問薑月瑤。


    月瑤眉心微蹙,他怎麽管那麽寬?


    她語氣冷淡:“沒去哪。”


    懷寧立馬道:“我們就在附近轉了轉,驍哥哥不必擔心,我會照顧好月瑤姐姐的!”


    淩驍看出月瑤的抗拒,沉著臉:“別亂跑。”


    跟著她的赤影和青玉無法進宮,她身邊除了懷寧這個不靠譜的,還有個蠢丫鬟,他怎麽可能放心她亂跑?


    他方才一轉身的功夫就不見她人了。


    “知道了。”月瑤不想和他在大庭廣眾之下拉扯,敷衍的應了一聲就拉著懷寧繞開他進去了。


    淩驍臉色隱隱難看,她還敢敷衍他?!


    她現在當真是越發的不得了!他當真是太慣著她了!


    他迴去定要收拾她!


    他陰著臉轉身迴殿內。


    卻忽然聽到有人喊他:“侯爺。”


    他迴頭看過去,眸底已經隱隱的不耐:“何事?”


    陳詩韻原本是壯著膽子上前來打招唿,沒曾想他臉色會這麽難看,猛的撞進他泛寒的漆眸裏,心跳都停滯了下來。


    “我,我……我聽聞侯爺凱旋迴京,還未恭賀侯爺,侯爺此番平叛立下如此大功,我早知道,你一定是可以的。”她咬著唇,語氣艱澀,眼裏卻滿是向往。


    淩驍聲音冷淡:“陳姑娘如今已經定親,還是多關注六皇子吧。”


    她急切的道:“那是家中的決定,其實我……”


    淩驍不耐煩扯這些沒有任何意義的話題,誰定的親關他屁事。


    “等大婚之日我會讓人送上賀禮。”他隨口應付了一句,轉身便走。


    陳詩韻僵在原地,臉色漸漸發白。


    他現在真的,半點也不在意她。


    可當初那麽多京中貴女,他為何獨獨選中她定下婚約呢?


    分明從前,她差一點就成為他的妻子,是他親自挑選的妻子,不是嗎?


    為什麽,為什麽他們之間忽然就變成了今日這般田地?


    隨著皇帝駕臨,宮宴正式開始。


    “今日除夕,雖說是宮宴,但也隻當家宴!大可隨意!”皇帝今日高興,紅光滿麵,自然也寬和。


    “多謝陛下!”


    群臣應下,很快,歌舞開始,蒙著麵的舞姬們穿著輕薄的紗衣,踩著鼓點進了大殿,翩然起舞。


    是樓蘭美人,五官深邃,一雙藍瞳美豔無方,身姿妖嬈。


    月瑤看的眼睛都沒眨一下,她第一次見這般大膽露骨的舞,實在新奇。


    宮女魚貫而入,端著托盤上酒菜。


    一個宮女走到月瑤的桌前,放上了一個精致的酒壺,還給她倒了一杯:“這是西域葡萄酒,請夫人慢用。”


    那酒杯裏的酒水沒有半點腥辣,反而還清甜清甜的,有種葡萄的甜膩。


    月瑤喜甜,拿起酒杯忍不住嚐了一口,這酒還怪甜的。


    “驍兒。”皇帝看向淩驍。


    淩驍拱手:“陛下。”


    皇帝抬手按了按,讓他坐下:“你在年前滅了蓮花教,為朕除掉了心腹大患,朕登基一年,朝局已經漸漸穩定,你功不可沒!”


    “這是臣的職責所在。”


    皇帝哈哈大笑,拿起酒杯:“朕沒看錯人。”


    淩驍也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等他放下酒杯,餘光卻看到月瑤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舞姬跳舞,手裏還捧著一杯葡萄酒小口小口的喝著。


    他眉心微蹙,正想開口讓她少喝點,她平日裏不喝酒,根本沒酒量可言。


    可才要張口,卻看到她瓷白的臉頰微微泛起薄薄的紅暈,像隻含苞待放的茉莉。


    他眸色微暗,想勸阻的話到了嘴邊,又咽了迴去。


    他語氣隨意的問她:“好喝嗎?”


    她迴頭,眼睛亮晶晶的點頭:“好喝。”


    他唇角微勾,拿起桌上的酒壺,給她空掉的杯子倒滿:“好喝就多喝點,今日是除夕,無需拘束。”


    她有些意外他沒有掃興,難得開心的咧嘴笑:“嗯!”


    她又捧著酒杯喝起來。


    期間別的官員還會陸陸續續給淩驍敬酒,淩驍雖說忙著,卻也還盯著她,不讓她亂跑。


    懷寧此時被太子妃拉著在相看婚事,淩驍倒是也不擔心她來搗亂。


    好在月瑤很乖,她喝多了酒就懵懵的,卻也不亂動不亂說話,安安靜靜的看著舞姬跳舞,好似沒什麽異常。


    但淩驍卻看得出來,她清淩淩的一雙眼睛已經有些懵懵懂懂的渙散了。


    過了一會兒,一個小太監喜氣洋洋的走進來:“陛下,煙花已經備好,可是此刻燃放?”


    皇帝笑著點頭:“良辰已到,好!眾愛卿不必拘謹,大可前往殿外觀賞煙花,祈福我大周來年再創盛世!”


    “多謝陛下!”


    殿內更熱鬧了,眾人謝了恩,便三三兩兩的走了出去。


    月瑤忽然開心的起身:“看煙花!”


    不知是不是喝多了酒,一站起來晃悠一下。


    “當心。”淩驍忙伸手去扶她。


    她立即站穩了,雙手交叉放在小腹處,儀態端方。


    淩驍:“……”


    她十分規矩的走了出去,殿外傳來“嘭”的一聲。


    煙花已經在夜空中炸響,綻放出絢爛的光彩。


    含元殿外就是太液池,緊挨著禦花園的園林,此刻眾人都四散出來,三三兩兩的或站在池邊,或是在湖心水榭裏,紛紛仰著頭驚歎的觀賞煙花。


    月瑤抬起頭看著漫天的煙花,眼睛都亮起來,隻顧著往前走,試圖離煙花更近一點,瓷白的小臉在煙花的映照下,也散發著五彩斑斕的光彩。


    淩驍不緊不慢的跟在她身後,落後了兩步,點漆的眸子裏隻看得到她。


    越走越安靜,不知不覺間,已經走到了假山附近。


    一朵祥雲一樣的煙花在夜空炸響,她忍不住伸手去摸,卻忽然重心不穩,往前摔過去。


    一隻手臂勾住她的前腰,將她翻個身帶進自己的懷裏。


    她第一次沒有一臉驚懼的看著他,反而眨巴著懵懵的眼睛仔細打量他的臉。


    他心跳忽然加快,她此刻的視線認真的勾勒著他的臉,滿眼都是他,像是無聲的告白。


    她的確喝多了,瓷白的小臉此刻透著紅暈,一雙清澈的眸子此刻泛著些許妖嬈的迷離。


    上次見她的媚態,還是在莫家商船上,她陷在錦被裏,分明哭的滿臉的淚水,可那雙眸子卻勾魂奪魄,霧蒙蒙的一雙眸子,眼尾暈出嫣紅的媚。


    就像此刻的她。


    他眸色漸漸晦暗,聲音微啞:“阿瑤。”


    “嗯?”她茫然的看著他,像是在確認他是誰。


    他靠近她,強烈的壓迫氣息逼近,她下意識的想後退,才後退一步後背就靠在了假山石壁上。


    他上前一步,單手捧著她的臉,不允許她閃躲,傾身低頭,吻住她的唇。


    而不遠處的一株花樹後,一雙眼睛幾乎不可置信的看到眼前的這一幕,渾身的血液都瞬間凝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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