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楚欽後麵打別的隊伍,1:3輸給江蘇中超電纜一局,下場之後整個人都非常沮喪,馬龍撇了他一眼,把注意力全部放在場上,並沒有第一時間過去安慰。


    迴到酒店房間,王楚欽悶著頭坐在椅子上,臉色陰沉,滿心的懊惱和自責。馬龍輕輕關上門,走到王楚欽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平靜地說:“來吧,咱們好好複盤一下。”


    王楚欽抬起頭,眼中透著沮喪,聲音低沉:“龍哥,我……我今天打得不好。”


    馬龍拉過另一把椅子,坐在王楚欽對麵,打開筆記本電腦,調出比賽錄像,說道:“別光說打得不好啊,輸了肯定有問題,過來找問題,下次才能贏迴來。”


    畫麵開始播放,馬龍按下暫停,指著屏幕說道:“你看這一球,你的迴球位置太正,給了對手直接進攻的機會。”王楚欽皺著眉頭,認真地點了點頭。


    “還有這裏,接發球的時候判斷失誤,導致後麵整個節奏都被打亂,這會兒暫停都叫完了,大家在場外也隻能幹著急,你也不自己去調整自己,懵逼的時候就讓自己慢下來嘛,別總是給自己太大壓力,你說對不對?”


    馬龍聲音淡淡的,說是生氣其實犯不著生氣,年輕的運動員都會犯這種錯誤,多打比賽的目的不就是找出來這種問題,然後在一場場的比賽中去改正、適應。


    王楚欽卻咬著嘴唇,不甘心地道:“當時我太著急了,腦子懵的沒辦法思考,完全就是憑本能去打的,我的心態還是得再練。”


    “嗯,”馬龍沒有反駁王楚欽的自我反思,小將能有這種覺悟那真的是值得表揚,“多打比賽就好了,多想,多提醒自己,後麵注意點就行。”


    兩人複盤完比賽,天已經黑透了,馬龍站起來伸了個懶腰,還算滿意的笑道:“有收獲就是好的,怪不得張指跟關指都看好你呢,前途無量啊。”


    王楚欽正收拾著東西,聞言一臉驚恐地擺手搖頭,“您這捧的太厲害了,我害怕。”


    “得了吧,別跟我裝,好家夥,這兩年擱隊裏打完小的打老的,感覺你下一步就得瞄上我了。”馬龍說這話的時候笑的開心。


    王楚欽也能感受到馬龍是在認可自己,最後那句也是在開玩笑,安心地笑了兩聲,謙虛道:“我連大胖跟高遠都過不了,我還是先瞄他倆吧。”


    “目標挺清晰啊,不錯,好好練吧,隻要別眼高手低,你想過誰都是早晚的事。”馬龍扭頭看向王楚欽,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眼神裏透出來的誠懇震懾到了王楚欽。


    王楚欽低下頭,小聲道:“我不會眼高手低,我訓練的時間也比別人都長,但是我沒有那個信心能過任何人,起碼我肯定過不了馬龍。”


    馬龍眉頭一挑,無奈道:“馬龍是人,又不是神,怎麽就過不了了。”


    王楚欽坐在馬龍對麵,看著這個自己崇拜了多年的偶像,微微一笑道:“龍哥,你在我心目中就是神,你說乒乓球是方的我都信,我可能有一天會打敗你,但我永遠越不過你,你在我心裏永遠都是number one,沒有人可以超越。”


    馬龍第一次認真端詳了一下自己這位省隊的弟弟,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的競爭對手。小孩看向他的眼睛總是這樣亮亮的,不管贏球還是輸球,訓練再累,心情再不好,隻要跟他對視上就總是在笑,從來不會甩臉色。


    王楚欽推心置腹的一番話,讓馬龍在這個冷冰冰、所有人眼裏都隻有獎杯的國乒,久違地感受到了一絲溫暖。


    馬龍腦子裏靈光乍現,突然冒出來一個連他自己都不敢想的念頭:


    “如果國乒的未來是交到王楚欽的手裏,可能會改變很多他改變不了的現狀。”


    “龍哥,你發什麽呆呢?吃飯去嗎?不想去的話我給你捎迴來。”王楚欽伸手在馬龍麵前揮了揮。馬龍猛然驚醒,長舒一口氣,衝他擺擺手道:“不吃,我有點累了,先睡會兒,你自己去吃吧。”


    王楚欽眼睛微眯,不樂意地拒絕:“人是鐵飯是鋼,剛消耗完那麽多體力,怎麽能不吃飯呢,您有沒有想吃的,我買了捎迴來。”


    “沒有,不用操心我,我餓了自然會吃。”馬龍盯著王楚欽,小子怎麽開始擺不正位置了,還敢管到他頭上。


    王楚欽絲毫不怵,直視著馬龍,聲音堅定有力:“我準備去吃肯德基,你有沒有想吃的?”


    “完全沒有,吃你的肯德基去。”馬龍白了他一眼,好好的小夥子,怎麽還聽不懂人話了。


    王楚欽點點腦袋,自顧自地道:“那我就給你買個牛肉堡,檸檬汁跟薯條?”


    馬龍歎了口氣,抬頭看著王楚欽,嚴肅地說:“牛肉跟雞肉的都不能吃,就算是肯德基的,也盡量規避一下,你要是準備吃牛肉堡,就換成鱈魚或者蔬菜的,檸檬汁要常溫的,別吃辣的,這個意識自己稍微提高一下。”


    王楚欽被說的一愣一愣的,等馬龍說完,才意識到他在說什麽,趕緊應道:“嗷嗷,我忘了,在餐廳想吃什麽吃什麽習慣了,我注意一下。”


    “嗯,趕緊去吃點吧,明天還得打比賽呢。”馬龍站起來,推著他往外走,這小孩難纏死了。


    一直把人推到門口,王楚欽嘴裏還倔強的嚷嚷著,“那我吃什麽就給你帶什麽了,你別不吃……”


    飯字還沒說出來,馬龍拉開門給人推了出去,利索地“啪”一聲關上門,那一瞬間感覺世界都安靜了,轉身悠哉悠哉地迴到床上看手機。


    王楚欽站在門口,少年老成地歎了口氣,離開之前還不忘嘟嘟囔囔地譴責龍哥一句:“多大人了,也不知道照顧好自己,沒我誰慣著你啊,唉~”


    譴責完,自覺身負重任的王楚欽邁著歡快的腳步,下樓出門吃肯德基。擔心漢堡涼的快,王楚欽還特地自己吃完之後才又點了份同樣的,拎著打包袋迴宿舍的時候,王楚欽還在想萬一龍哥不給他開門怎麽辦。


    站在馬龍房間門口,王楚欽敲了半天門,裏麵一點動靜都沒有。


    王楚欽很生氣,決定使出自己想了一路的殺手鐧,掏出手機給張指導撥了個電話。


    還好張指導還沒睡,也怕王楚欽這個點兒給他打電話是出了什麽事,沒有猶豫趕緊接了起來。


    “喂,大頭,怎麽了?”張雷關切地詢問。


    王楚欽看著馬龍緊閉的房門,直接選擇告狀,“張指導,龍哥今天訓練跟比賽累了一天了,晚上也沒吃飯,我給他買了點吃的,但是龍哥的門敲不開,您給他打個電話,讓他出來把飯拿進去唄。”


    張指導聽完沉默了一瞬,本來以為有什麽大事,結果就是大兒子不吃飯,小兒子過來告狀,讓他把大兒子叫出來吃飯……


    “王楚欽,你閑的是不是,你管他吃不吃飯呢,一頓不吃餓不死他。”張雷指導毫不客氣地罵了王楚欽一頓,王楚欽緊閉著嘴巴,等他罵完才反駁道:


    “那不是今天消耗一天了,明天早上要訓練,早飯肯定也隻能吃兩口,我擔心龍哥。”


    張雷指導一下沒脾氣了,揉著自己的腦袋心裏默念:馬龍真是上輩子修什麽福了,有這麽個又憨又聽話的小跟班。


    “行了,等著吧,我給他打電話。”


    “謝謝張指導,您辛苦了,打擾您休息了,真是對不起。”王楚欽連道謝帶道歉,麵麵俱到,聽的張雷直接就給電話掛了,在心裏繼續補充:還是個場麵人……


    求助外援的效果出奇的好,王楚欽沒等兩分鍾,屋裏就傳來了腳步聲。


    房門猛地被拉開,王楚欽下意識後退一步,馬龍手機搭在耳邊,頗為無奈道:“嗯,開門了。”


    “行,吃吃吃,吃完用不用再給您拍個照啊?”


    “我怪他幹嘛,我像是那麽不識好歹的人嗎?您都這麽看我啊。”


    馬龍跟電話那頭的人相談甚歡,王楚欽就在門口等著他倆嘮完,終於從馬龍嘴裏聽到了一句:“掛了啊,拜拜,您早點休息,注意身體啊。”


    等馬龍撂下電話,把手伸到他麵前,王楚欽才趕緊上前一步,把吃的遞到他手上,想著剛才的事情,還是忍不住解釋道:“那個,龍哥,我就是怕涼了你吃了對身體不好,才給張指導打電話的……”


    馬龍接過打包袋,哼笑一聲,抬手彈了他一個腦瓜崩,“虧你想的出來找張指,也不看看幾點了,張指導不用休息的嗎?”


    王楚欽也很委屈,撇著嘴道:“那我敲門你也不開,我不能扔了吧,多浪費食物。”


    “我是不是跟你說我不吃了?你自己非要買,還要逼我給你開門吃東西,王楚欽,我讓張指罵了一頓還沒委屈呢,你先跟我委屈上了?”馬龍一挑眉,語氣頗為不善。


    王楚欽不肖一秒便慫了,連忙道:“那咱倆扯平了,誰也別說誰,你好好吃飯。”


    “你先答應我,以後別有事沒事就去找張指、關指告狀,尤其是大晚上的時候,沒點禮貌。”


    “好,我保證,再也不輕易幹這種事情了。”王楚欽豎起幾根手指,立在耳邊跟馬龍發誓。


    馬龍掂了掂手裏沉甸甸的袋子,歎氣道:“我也是過上吃飯還得讓人管著的日子了,造孽啊~”


    罪魁禍首在對麵傻笑,馬龍笑著搖搖頭,一秒都不想多看見王楚欽,“趕緊滾迴去睡覺吧,你真是我祖宗。”


    自從出了這檔子事,馬龍每頓飯都吃的極其規律,王楚欽就跟個提醒吃飯的小機器人一樣,跟在他屁股後麵追著看他有沒有按時補充能量。


    魯能的人看了連連稱奇,隻要馬龍不在,就扒著王楚欽問怎麽治服龍隊的,王楚欽一個腦袋兩個大,說了無數遍:“誰治服誰啊?!龍哥治服我還差不多!你們不要害我啊!!!”


    隊友們隻道他是謙虛,不肯透露法子,不死心地繼續逮著機會就追問,甚至問出了:“大頭,龍哥是不是有什麽把柄在你手上?”


    王楚欽知道這事過不去了,索性翻了個白眼,直接懟道:“對,是,就是這樣,龍哥給安哥殺了,讓我看見了,我答應替他保密,代價是他得聽我的,我現在說一,龍哥都不敢說二,你們對這個答案滿意了嗎?”


    說完,王楚欽轉身便走,離他們遠遠的,自己拿著球拍在台子上練發球。


    在旁邊熱身的閆安一臉臥槽,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王楚欽已經走遠了,隻好對著那群八卦的隊友吼:“你們特麽的消停點吧!我他媽都讓他說死了,誰再多問一句我就把龍隊叫過來,讓你們當麵好好問問!”


    一場鬧劇最終以閆安的一條命跟龍隊深入人心的威嚴結束,王楚欽耳朵根總算安靜下來了。


    ——


    2020年,wtt澳門冠軍賽。


    王楚欽心裏說不出來的難受,他仰慕的神此刻在衝他笑。這一次,他們站在球台兩側,王楚欽很想說:“球台兩側我隻站馬龍。”


    但這一次他怎麽都說不出口,因為他是真的想贏。


    “那麽這一場王楚欽是4:0戰勝了馬龍,獲得了本次wtt澳門冠軍賽的男單冠軍,讓我們恭喜王楚欽……”主持人的話淹沒在現場的呐喊聲裏。


    王楚欽完全聽不進去任何一種聲音,直到兩個人握手的時候,馬龍貼在他耳邊說了一句話:


    “去年我說過的吧,你想過誰都是早晚的事。”


    王楚欽的世界瞬間恢複了聽覺,他能聽到觀眾席在喊馬龍的名字,也能聽到主持人的聲音,但他這會兒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隻是緊緊地握住馬龍的手,衝他微微躬身致意。


    馬龍笑著抽迴手,使勁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趕緊去跟裁判握手。”


    戰勝馬龍之後,王楚欽短暫地翻過了一座大山,但那座大山依舊屹立在那裏,隻要他迴頭便能看到。


    而此時的大山,已然成為了王楚欽背後最強大的靠山,是他永不停歇的力量源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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