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同誌您好,我找顧延卿,請問他出任務迴來了嗎?”


    岑婧怡牽著兩歲的女兒,站在電話亭前,三年來第不知道多少次將發黃的白色話筒放在耳邊。


    電話那頭傳來通訊員的迴應:“顧延卿?他前兩天打報告休假,已經走了啊,他沒提前聯係你嗎?”


    休假?


    岑婧怡微微一愣,心裏沒有絲毫波瀾。


    她的情緒,已經被這三年來,所有聯係不上顧延卿的電話消耗完了。


    現在得知顧延卿要休假迴來,她心裏隻有一個感覺,鬆快。


    迴來了就好,茵茵的事已經不能再拖了,她得盡早帶茵茵去大城市的兒童醫院求醫。


    顧延卿作為茵茵的父親,他若願意盡作為父親的責任,給予醫療費的支持最好。


    如果不願意,那她就和他一別兩寬,趁早在帶茵茵離開前,和他辦理完離婚手續。


    掛斷電話,岑婧怡抱起肉嘟嘟、紮著兩根羊角衝天辮的女兒,朝路邊的樹蔭走去。


    沿著樹蔭,走了二十分鍾,迴到播音室。


    來不及擦滿頭熱汗,將趴在肩膀睡著的閨女放在拚在一起的兩張凳子上後,就轉身去撥弄起了播音設備。


    外頭的大喇叭滋滋啦啦響了一陣,很快播放起《歌唱祖國》。


    歌曲播完,是領導人最近的講話錄音。


    趁播放錄音的間隙,岑婧怡才有工夫轉身照看孩子。


    兩歲的茵茵在凳子上唿唿大睡,熱得汗毛全部黏在額頭上,鼻尖也冒著細小的汗珠。


    岑婧怡拿起靠著凳子腿的蒲扇,給孩子輕搖扇風。


    這兩年多以來,她們娘倆的日子天天都是這麽過的。


    三年前,她和顧延卿經人介紹結婚。


    新婚第二天,顧延卿就收拾東西迴了部隊,從此杳無音訊。


    留下她一個人在陌生的婆家,因為無中生有的謠言,被全家人冷眼、排擠。


    在她八個月早產生下閨女茵茵後,婆家人更是以她生的是野種為由,不顧她和孩子還在醫院,直接將她的行李全部丟了出來。


    幸好給她接生的醫生正好是父親生前教過的學生。


    醫生聯係了些當年的同學,給她湊了筆錢。


    靠著那筆錢,她和當時瘦弱得連喝奶都沒力氣的閨女,艱難活了下來。


    出月子後,父親的另外一位學生就介紹她來鎮上做了播音員。


    是臨時工,一個月隻有八塊錢工資,但好在有宿舍,也能吃食堂。


    就這樣,她們母女倆在這間小小的播音室度過了兩年。


    當年瘦得小貓一樣的早產兒,長成了肉嘟嘟的小姑娘。


    當年手忙腳亂,連尿布都不會換的新手媽媽,也在無數個崩潰又自愈的夜晚中,鍛煉成如今能邊輕鬆工作、邊帶娃的母親。


    播放完領導人的講話錄音後,岑婧怡又在話筒前,用字正腔圓的普通話念了幾條時事新聞,這一階段的工作便結束了。


    她單手抱著還沒睡醒的孩子,鎖好播音室的門,往宿舍的方向走去。


    距離宿舍還有五十多米時,瞧見一個穿著碎花短袖襯衫的身影,正扒著她的宿舍門縫往屋裏看。


    是顧芳芳,顧延卿的妹妹,也就是她的小姑子。


    “哎!二嫂,你迴來啦!”顧芳芳一撇頭瞧見岑婧怡,立馬小跑著迎上去。


    顧芳芳伸手要將茵茵接抱過去,被岑婧怡不著痕跡側身避開。


    “有什麽事嗎?”岑婧怡語氣如她沒有波瀾的眉眼那般,清冷、疏離。


    顧芳芳背手在身後,看著岑婧怡單手開了門,又跟著岑婧怡走進逼仄但整潔的宿舍。


    “二嫂,我要進縣城一趟,你能不能……給我三塊錢?”


    岑婧怡早有意料,將孩子輕輕放在床上,頭都沒迴,“我沒錢。”


    顧芳芳不死心,晃著肩膀撒嬌:“二嫂~你就當是借給我吧?好不好?等我參加工作掙錢了,立馬就還你。”


    岑婧怡轉身麵對她,“我真的沒錢,茵茵這個月月初發燒,光住院費就花了五塊。”


    聞言,顧芳芳下意識看向茵茵的眼裏閃過一絲嫌惡。


    一個野種賠錢貨而已,有必要花這麽多錢去看病嗎?


    她很快斂去眼底情緒,繼續央求:


    “二嫂,我這次進縣城真的是有正事,你能不能去幫我借幾塊錢?你在鎮上上班,肯定能借到錢的!”


    “我可是幫你要到了二哥的通信地址,後來又幫你要到了二哥軍區的電話呢!”


    不說這個還好,說到這個,岑婧怡的眼神驟然冷了下來,自然紅潤的唇也緊抿成了一條直線。


    “我沒給你錢嗎?”岑婧怡壓著聲音質問。


    “我懷茵茵三個月的時候,你說你能幫我要來你二哥的聯係地址,又說你考試需要報名費,我就給了你六塊錢。”


    那是她身上僅剩的六塊錢。


    她懷揣著希望,以為往那個地址寄信,就能等來顧延卿的迴應。


    可是她的信一封接著一封,全部石沉大海。


    顧芳芳眸光微閃,有些心虛。


    “我出月子,你又來找我,說能給我顧延卿軍區的聯係電話,我是不是又給了你五塊錢?”岑婧怡往前逼近她。


    顧芳芳無言反駁,被逼得連連退到了門外。


    “你走吧。”岑婧怡扶上門板,冷聲趕人,“我不欠你,也不欠你們顧家的。”


    “等你二哥迴來後,我會跟他離婚,從此我和茵茵跟你們顧家再沒有任何關係。”


    說完直接關上了房門,上了門閂。


    顧芳芳沒想到岑婧怡竟然會直接趕她出來,羞惱得紅了臉。


    她攥緊拳頭,轉身就去找等在附近的親媽。


    “媽!這個賤人不知道吃了什麽槍藥,一分錢都不肯給我就算了,還把我趕了出來!”


    蔡金花一聽,兩條隻有半截的眉毛立馬高高吊起。


    “什麽?這個狗娘養的,敬酒不吃吃罰酒!”


    蔡金花顛著身上的肉,氣衝衝就朝岑婧怡的宿舍奔去。


    ‘砰砰砰!’


    宿舍門板被蔡金花拍得震天響。


    床上的茵茵被嚇得一個激靈醒過來。


    坐在床頭的岑婧怡趕緊放下手頭的書,將孩子抱進懷裏。


    “姓岑的小娼婦!你給我出來!”蔡金花嘹亮的嗓門穿透門板。


    “我們顧家倒了八輩子黴了,娶了你這麽個搞破鞋的臭婊子!”


    “要不是你生了個野種,丟盡我家老二的臉,我家老二會在部隊,三年都不迴家嗎!”


    眼看附近有人出來看熱鬧,蔡金花嚎得更來勁兒了。


    “大家快出來瞧一瞧,看一看啊!這個岑婧怡,是個搞破鞋的!和我兒子相親前,就和別的男人睡在一起了!”


    “她懷著野男人的孩子,嫁給我兒子,後來還不要臉地生下了那個野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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