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白日的驚險搏殺已經過去了幾個時辰,天色漸暗,林妙萱的莊園裏卻燈火通明。


    通能大師正在夏冬的臥房裏,向他講述追擊笑麵佛時發生的事情。


    “是嗎,被那個撐船的船夫推下水了……那個船夫恐怕就是逃走的白浪吧。”


    “距離太遠,老衲也未曾看清他的麵容,不過瞧身形,應該就是白公子。”通能大師搓著佛珠,頌了一聲佛號道:“阿彌陀佛!老衲本想將師弟帶迴天龍寺,令他好生懺悔,但他毫不領情,最後落得這般下場……這恐怕也是對老衲試圖欺瞞大人的懲罰吧。”


    “在水中溺死都算是便宜他了。”夏冬坐在床上冷哼道:“笑麵佛這一生惡貫滿盈,更是參與了刺殺皇後娘娘這等驚天大罪,就算是通能大師你出麵,我們也是一定要將他帶迴長安的。陛下已經親口說了,當年那些參與了刺殺娘娘的刺客,他一個都不會放過,要親眼看著他們死在眼前。”


    “唉,”通能大師歎了一口氣,道:“他終歸是我的師弟……老衲也隻是一個凡人罷了,和師弟相處這麽多年,又怎能忍心看著他就此殞命呢?”


    夏冬倒沒想著懲治通能大師試圖包庇笑麵佛的行為,一來通能大師這次被他請來洛陽,數日間不分晝夜、急行千裏,已是很講情分,二來就算笑麵佛真的被通能帶迴杭州,皇城司也能想辦法將他從天龍寺裏抓出來。


    “朱雀大人,老衲還有個不情之請,”通能大師道:“我師弟如今已溺死於洛河,還請指揮使大人將他的屍首打撈出來,老衲欲將他帶迴寺中埋葬。”


    “……”夏冬思考了一會兒,道:“本座自然會令人打撈其屍身,但恕本座不能將其交予你。笑麵佛乃是刺殺陛下的天字要犯,若是還能被帶迴天龍寺安葬,那皇室還有何尊嚴?”


    “這……唉,罷了。”


    通能大師無話可說,隻得緩緩站了起來,雙掌合十向夏冬行了個禮:“如今諸事皆定,白蛇山莊也得到了他們應有的懲罰……隻是指揮使大人你才入皇城司不過七年,年紀輕輕,身上便已是殺氣衝天,這樣下去未來恐入歧途。還望指揮使大人聽老衲一聲勸,多多修身養性,莫起殺心了。”


    “嗬,血仇在身,我又如何能靜下心來呢?”夏冬苦笑一聲:“多謝大師勸告。”


    “既然如此,老衲這就準備返迴杭州了,告辭。”通能大師正想轉身離開,卻又被夏冬叫住了。


    “大師,本座還有一事相求。”


    通能大師聞言停步,轉過身來。


    夏冬道:“幾個月前,本座與大師在天龍寺匆匆一別,卻是忘了一件極重要的事情,需要托付給大師。”說著,他衝張揚使了個眼色。


    張揚會意,從床邊的抽屜裏拿了一封信遞給通能大師。


    “這封信,還請大師為我送到杭州祝府,一個姓李的管家手中。”


    “祝府?”通能大師疑惑地想道:“那不是……”


    他細細端詳了一會兒夏冬,突然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難怪你要親自滅了白蛇山莊……”


    “祝家夫婦一生行善積德,也為本寺捐了不少香火錢,這封信,老衲定會送到。”他從張揚手裏接過信,看向夏冬的眼神裏竟是說不出的慈愛與關懷。


    “老衲原以為祝家滿門皆亡,如今見到他們後人尚在,老衲也就放心了。”


    說罷,他再一次朝著夏冬深深鞠了一躬,退了出去。


    “小不點兒,通能大師他……”


    “他自然是見過我的。”夏冬道:“天龍寺是杭州最著名的佛寺,而我們祝家當年又是杭州最富有的家族,自然少不了交往。通能大師以前親自為我和姐姐祈過福,姐姐的那塊平安符就是在天龍寺求來的。今日看來,他是認出我了。”


    “早知道他認識你,還受了祝家的恩惠,那之前你直接派人去跟他們說是白家刺殺的祝家,他們豈不就不會阻攔你了嗎?”


    “但當時並無確切證據,我也不願以恩情強迫他。”夏冬苦笑道。


    “也罷,這次危機總算是平安渡過,隻是可惜白浪逃掉了,不知他會逃往何處?”張揚惆悵地道。


    “慢慢查吧。”夏冬躺倒在了床上,道:“不過還是不可掉以輕心,我今日仍然無法戰鬥,若是白浪還想報仇,今夜就是他能抓住的最近機會了。”


    “我這就去布置人手。”張揚道:“你今日不僅承受妄心之痛,還在外麵凍了許久,現在就好好休息吧,我不打擾你了。”說罷,他端起藥碗,又吹熄了蠟燭,站起身來走出了房間。


    吃了上次太過大意的虧,張揚這次不僅在莊園的四周都安排了秘衛,還令知府調來了一隊城防軍,在莊園附近提著燈籠分班巡邏。


    而正如夏冬所想,白浪今夜果然再度來到了莊園。


    見到莊園四周無數巡邏的士兵,白浪神色極其鬱悶。雖然依照他的身手可以輕易地潛入,可一旦稍有不慎被發現,這些士兵就會包圍過來,他便難以再像上次那樣逃脫了。


    因此,白浪在莊園四周潛伏良久,終歸還是放棄了在今晚就衝進去刺殺夏冬的想法,跟錢管家一起,借著夜色連夜離開了洛陽。


    深更半夜間,夏冬被心頭的痛楚熬得極為難受,熬了大半夜,總算沉沉地睡了過去,沒有察覺一個人影偷偷進了自己的房間,還鬼鬼祟祟地爬上了他的床。


    望著少年滿頭大汗,一臉痛苦的樣子,林妙萱心疼地將他抱進了懷中。


    “小冬,以後可千萬別說什麽隻是利用我之類的話了……不然我真的會恨上你的……”


    雖然她醒後就猜到了夏冬當時對她說出那種話的用意,但剛聽到那些話時,她還是受到了不小的打擊,不然也不會被張揚一下就敲暈過去。


    夏冬做了一個夢,似乎迴到了父母的懷抱之中,溫暖至極,看見祝遠和雲氏的笑容,隻覺得心頭的那股痛苦也輕鬆了許多。


    “爹、娘、還有鶯姨、蘇伯伯、清雨姐,我終於為你們報仇了……”


    林妙萱側躺在床上,看著夏冬被她抱進懷裏後終於安靜了下來,臉上還掛起了一個好看的笑容,喃喃著“爹、娘”之類的話,不由得心疼地摸了摸他的頭發,暗暗道:“放心吧,小冬,以後有我陪你呢……”


    幸好她沒聽清楚後麵的那幾個人名。


    第二日一早,夏冬模模糊糊地醒了過來,經脈中那造成妄心之痛的縷縷陽氣已盡數散去,內力再次充盈了整個身體。


    旁邊的枕頭上似乎有人睡過的痕跡,散發著陣陣的熱度和暗香,自己臉上還有一些可疑的水漬。


    “昨晚有人在我旁邊睡覺?錯覺嗎?”夏冬喃喃自語了一句。不過剛睡醒的他沒有糾結此事,懶懶地從床上坐起身來。


    這時,張揚推開了門,看著他一副沒睡醒的樣子,揶揄般道:“怎麽樣,小不點兒,昨晚睡得是不是很安穩啊?”


    “嗯,自每月初九承受妄心之痛以來,昨晚是我睡得最安穩的一夜了,”夏冬一邊穿衣,一邊問道:“是你進來在我身邊睡覺的嗎?”


    “嘿嘿,”張揚露出一個意味莫名的笑容,沒有迴答他這個問題,轉而道:“那麽此間事了,我們是不是也該離開洛陽了?”


    “說的是。”夏冬考慮了一會兒道:“如今洛陽城大大小小的事務都已經走上了正軌,我們也沒什麽留在這兒的必要了,還有韓家等著我們去扳倒呢。”


    “那我們直接就去西涼嗎?”張揚問道。


    “不急,”夏冬搖搖頭:“別忘了我們之前答應陸大夫的事。袁大夫對我有恩,於情於理,我都應該先去金陵查清此案。”


    “不過,韓家也不能不管……這些年我們對韓家的管控放鬆了一些,就是為了將他們引出來,好讓我們搜集尋找證據。若是再不收網,坐視他們肆無忌憚地將兵器賣給北遼,那恐怕又會掀起戰爭,導致生靈塗炭啊!”說到這,夏冬決定道:“看來,我們不久後得分開行動一段時間了。”


    “也隻能這樣了。”張揚的臉色也嚴肅了起來。


    兩人來到莊園外,隻見林妙萱穿著一襲粉裙,外麵罩著那件狐裘大衣,在這冰天雪地中嫣然而立,仿佛一個俏生生的雪美人。


    此刻她和小璃正站在大路旁,頂著冰雪初融的寒意,一邊搓著手,一邊焦急地望著大路的一端。


    “妙萱姐,你們在等什麽呢?”夏冬好奇地問道。


    看見他,林妙萱本就凍得通紅的臉色更紅了幾分,低下頭去不敢看他,語氣羞澀地道:“在等一個人。”


    “等人?什麽人需要你親自等啊?難道是赤焰天的高層?”夏冬疑惑地問道。


    看林妙萱和小璃兩人這副期盼的模樣,夏冬心知大概率是魔教的人過來了。雖說皇城司緝拿了許多魔道人士,但同時也有不少正道的遊俠被捕,因此魔教倒也並未將皇城司視為敵人。


    張揚也好奇地走上前來,想看看她們在等誰。小璃見他一副好奇的樣子,連忙上前將他倆往屋內推去,同時笑道:“放心啦,不是什麽很重要的人物,不過是小姐的一個好友罷了。”


    “是嗎?”夏冬和張揚就這樣被小璃推迴了屋內,徑直用早膳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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