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了在橫濱,中也就算看到地上有錢,也不會特地撿了再送到警察局,這麽幹跟腦子有坑似的。


    先不說他不圖那一塊兩塊。一般他必經之路上出現錢隻有兩種可能:


    一、太宰治搞的惡作劇。


    二,那是偽裝成鈔票的炸//彈、陷阱……反正不會是什麽好東西。


    本來這迴中也是打算裝作看不見的。


    但就在他要繞過那張皺巴巴的紙鈔時,電光火石間,他想起出發前做的一項前期調研。


    盡管消息難以獲得,港口mafia還是盡力提供了信息支持,其中涵蓋了社會環境了解,後勤部給他們找來了不少綜合類期刊雜誌。


    中也在上麵學到了一些東西。


    比如,董事長會偽裝成清潔工到麵試現場考察候選人;再比如將倒地掃把扶起的麵試者被成功錄用;還有什麽削鉛筆時在紙上削、結束後把殘屑帶走的人成功入職……種種之類。


    這些中也都沒見過。


    他雖然覺得挺奇怪,邏輯不通,但一個地方一個風俗,可能這個國家習慣用這種考察方式吧。


    總之,在將要繞過那張一塊錢時,有些沒必要的記憶蘇醒了。


    中也頓時警覺,周圍的氣氛似乎都隨之驟然一變。


    騎著三輪車路過的環衛工大爺正用某種銳利的目光注視著他。馬路對麵渾身藍色的騎手看著這邊若有所思。而前麵剛送完孩子上學的老太太神情也晦暗不明。


    中也開始緊張了。


    他想起入境時隻做了簡單的異能力測試登記,然後象征性讓他戴了個異能力檢測器就許可入境了。


    莫非、真正的考驗在這裏?


    他的喉結滾動了一下,僵硬地改變行進路線,走到那張紙鈔麵前,鄭重地將那張小麵額鈔票撿起來,展平,塞進兜裏。


    要不是不確定麵試官是誰,他甚至想字正腔圓地表明一下自己拾金不昧的心跡。


    這舉動的效果立竿見影。


    敏銳的環衛工大爺收迴目光,騎手飛馳而過,頗有城府的奶奶撇了下嘴,一個紅綠燈的功夫就都消失不見了。


    中也鬆了口氣。


    沒過多猶豫,他就冒著遲到的風險帶這一塊錢去了當地警署,把錢上交了。


    當發現警察用一種看珍稀動物的目光看他時,中也意識到自己做了個錯誤的決定,然而為時已晚。


    他已經遲到了。


    趕到學校時第一節課已經上了一半。前兩節課是數學小測,班上的人都在做卷子。


    中也從後門進去,沒引起多少人注意。


    不過杜爭玄不在座位上。


    她的卷子有寫過的痕跡,看來是中途被叫出去的。


    大概又過了幾分鍾,杜爭玄迴來了。


    她對中也一點頭算招唿,坐下就刷刷刷開始寫卷子。


    中也沒說話,因為感覺到她後麵還跟著人。


    過了幾秒,班主任烏雲一樣從後門浮現。


    班裏很安靜,隻有沙沙的寫字聲,偶爾有人翻卷子和咳嗽。


    班主任從後門看了一會兒,走了。


    中也能感覺到班主任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的時間尤其長,他全身都繃得難受。


    這時候旁邊塞過來一張小紙條,打開上麵寫著:


    【nowyourmosturgenttaskislearnhowtowrite「解」(你現在最緊迫的任務是學會怎麽寫「解」)】


    下附橫平豎直的「解」字筆順拆解圖。


    ……對了,卷子還沒寫。


    中也在心裏罵了句髒話。


    中間沒下課,連著考完兩節後卷子收上去,教室裏一下又活起來了。


    “我去,終於寫完了,”龍婉長歎口氣,朝後桌仰著頭問:“班主任又叫你幹嘛?你幹什麽惹她注意了,這一星期起碼喊你三次了。”


    杜爭玄含混地說:“就讓我幫忙照顧一下新同學。”


    龍婉:“就這事把你叫去三次?”


    杜爭玄:“……那咋了?”


    班主任第一次把她叫走,是中原轉過來的第一天。象征性問了兩句她選科的打算,然後說希望新同學不要影響她學習。


    第二次是太宰治轉來,班主任的寒暄少了很多,態度上表達了對這倆轉校生長相上的高度認可,還是暗示她把精力放在學習上。


    第三次就是剛才那次,班主任說還是多幫幫中原同學吧,這樣下去咱班想拿流動紅旗遙遙無期啊。


    杜爭玄深表讚同,說:“我也覺得。”


    這些都是不能告訴中原的部分,杜爭玄棄粗取精,最後精簡成一句話:


    “中原桑,我幫你突擊一下月考,這一周跟緊我。”


    龍婉嘖嘖嘖,湊熱鬧問:“我一直跟你跟挺緊的,怎麽不幫我也突擊下。”


    杜爭玄:“那是,一直跟挺緊的。問題是咱倆除了幹飯、蛐蛐老師和抄作業,別的啥也幹不了啊。”


    “……借口,都是借口,”龍婉作被拋棄狀,裝作恨恨的樣子說:“好好教你的iphone哥吧。”


    她拿著水杯走後門,路過拍拍杜爭玄的肩,出去打水去了。


    杜爭玄一聽這外號,看看還在皺眉聽大哥大翻譯的中原,心想哥你怎麽活得渾身是梗啊。


    中原感覺到她的目光,皺著眉抬頭問:


    “「蛐蛐」、是什麽?”


    杜爭玄:“……一種昆蟲,akindofinsects.”


    “嗬。”過道那邊太宰同學聽了她的迴答,笑了一聲,合上書起身走了。


    杜爭玄解釋:“他這是學急眼了。”


    中也:“……”


    真的嗎。


    接下來一周,杜爭玄說話算話,基本課餘活動的時候都帶著他。


    附中總的來說時間安排比較自由。放學時間校門、教室和宿舍全部開放,學生自由選擇吃食堂還是去外麵。


    因為附中跟旁邊的大學有門連著,還有人去大學吃食堂亂逛的。


    有杜爭玄的三國語言介紹,中也花了兩天時間才大致把環境熟悉了。


    除了外部連接大學之外,附中內部還分小學部、初中部和高中部。大學裏還設了一個幼兒園。


    每天隻走大門,會覺得學校結構簡單。但隻要繞到教學樓後麵、找到第一個內部門之後,就會發現整所學校門連著門,教學樓連著教學樓,光操場就有五個。


    那天晚自習中也就是走的前門,還納悶了一會兒怎麽沒人出來。


    其實那時,後門已經堵得人滿為患了。


    由於多個教育機構疊加,每個機構又分別有各自的時間表和規則,所以在做很多事上都有技巧。


    杜爭玄教給他的事包括但不限於:打水去初中部的水房、因為初中部下課比高中晚;大課間可以從偏門溜到大學去買吃的;以及買個金屬計時器,把手機藏進計時器裏躲避金屬檢測儀……諸如此類。


    最後一項讓中也覺得尤其不可思議。


    幾天下來,他感覺這地方跟橫濱完全不同、更別說擂缽街了。


    因為禁止電子產品,很多地方使用紙鈔。店主會毫不在意地讓學生自己到錢盒裏找零,自己看都不看一眼。


    錢包或是任何貴重物品丟失,大概率還能在原地找到,或是被送到失物招領處。


    這地方好像沒有謊言,人與人之間充滿了信任,像個世外桃源似的。


    但老師會特地用金屬探測儀檢查學生有沒有帶手機……?


    一般在他們橫濱,隻有進入特定場所或是會見重要人物,才會用上這種安保措施。


    杜爭玄誤解了他的驚訝,兩手一攤,說:“我隻知道這一個藏手機的辦法……要不去問問你同鄉?住宿生都不知道他是怎麽把手機帶進來的。”


    龍婉在前麵猛點頭,大讚太宰治同學的藏手機技巧鬼斧神工,說住宿生的大家都很希望他出本書講講。


    中也:“……”


    每當他以為自己已經了解這個地方時,現實總會給他當頭一棒。


    而且到目前為止,他對任務沒有一點頭緒。


    近一周的時間,他都跟杜爭玄朝夕相處。


    她早上6:15準時出門,中午吃完飯迴教室,午休完看書。下午買完飯隨機找個操場,跑五圈後吃完飯迴去上晚自習。大約22:10左右到家,半小時洗漱收拾,不到23點房間的燈就關了。


    這套作息每天重複,跟規劃好行程的機器人一樣。


    中也跟了她兩天就差不多都摸清楚了,要是有綁架犯蹲點,絕對一蹲一個準。


    至於課間,她除了打水和去廁所外,基本就坐位置上描字帖。


    中也不懂為什麽要把字寫得跟印刷的一樣,然後被科普了一種叫「卷麵分」的東西。


    “先是清晰,然後是好看。閱卷人看到你的卷麵幹淨,會更容易打高分,”杜爭玄說:“雖然這點不明講,但也算一種心理戰術吧。”


    她一下降低音量,小聲自言自語:“就像我看你長得好看會更熱情幫助你一個道理。”


    ……「心理戰術」。


    中也邊臉紅邊分析,這個詞顯然與日常生活格格不入,是否能作為突破口?


    這個想法冒出沒多久,他就發現,杜爭玄寫的那套字帖全班人手一套,隻是杜爭玄摹的次數比較多而已。


    杜爭玄以為他感興趣,轉手從櫃子裏又拿出一遝,說:


    “你要嗎?英語的我也有。中文的對你來說還太早,考試你抄材料就行,記得別缺筆畫啊。”


    中也:“婉、拒了。”


    杜爭玄:“……挺好的,誰教你這麽說的?我就知道群眾裏麵有壞人。”


    雖然這麽說,杜爭玄還是讚美了他突飛猛進的中文水平,並叮囑他千萬別在卷子上寫這三個字。


    不管怎麽看,杜爭玄都隻是一個普通的十六歲高中生。


    熱情,善良……有那麽一點點的顏控,但並不讓人討厭。


    中也沒從她身上發現任何異常之處,漸漸有些懷疑那個「具有絕對力量的物品x」究竟在不在她身上。


    硬要說的話,她撿錢的幸運好像讓中也沾上了一點,中也在一周內撿了3塊錢。


    他嚐試著將這件事跟杜爭玄說了,並提出將那3塊錢送給杜爭玄、感謝她的幫助,然後觀察反應。


    杜爭玄把錢收下了。


    然後晚飯時她帶來了兩支叫「小號布製補丁」的冰棍並一根烤腸。


    她把烤腸和一根冰棍分給了中也,說是這兩個很好吃,請他嚐嚐。


    中也吃完冰棍,從內涼到外。


    他看著杜爭玄真誠的眼睛,覺得這是良心對自己的拷問。


    難道這些都是裝的嗎?


    不能吧。


    長時間的偽裝需要高超的經驗與技術,而且也實在沒必要在這種環境中折磨自己——


    兩天考了九門、感覺筆尖都快寫出火星子的中也想。


    他生平第一次發現,原來長時間寫字以後,人手部的肌肉也是會感到酸痛的。


    他之前手疼大多數情況是因為用拳頭打人,還是第一次用到這種位置的手部肌肉。


    怪不得她右手中指的地方有一小塊繭子。


    中也腦海中模糊迴憶起杜爭玄雙手的樣子。


    他對自己的任務產生了強烈的懷疑。


    月考結束後的一天假期裏,中也都試圖向橫濱方麵聯絡,想要再次驗證任務的真實性與必要性。


    然而,直到返校前,boss都一直沒有迴信。


    太宰治就更過分了。


    中也想要找他同步下信息,結果對方非但線上不迴複,線下也找不到人。


    要知道當時為了便於接近任務對象,太宰治明麵上的落腳點就在杜爭玄樓上。


    中也耐著性子去敲了半天門,要不是在別的國家、身上還帶著異能力檢測器,他真想破門而入看看太宰那家夥究竟在不在。


    他最終也得到了答案。


    太宰治的對門可能是被他持之以恆的敲門聲折磨到了,有人開門告訴他,說對門很久前就搬走了,一直沒人住,讓他別敲了。


    難道從最開始,太宰就沒來過這裏嗎?


    中也懷著這個疑問,想等晚自習的時候問問太宰治怎麽迴事,反正也就四五個小時後——


    這會兒中也甚至有點感激這裏的超長在校製了。換平時想找太宰治,除非他主動出現,否則沒個兩三天壓根不知道人在哪裏。


    但這迴中也的預測落空了。


    太宰治晚上並沒出現在學校裏,似乎是請假。反而是月考成績單準時貼了出來。


    順位成績大致與中也預想的差不多。


    他主要是英語和物理兩門在得分,數學和生物隻能算是中等,再加上點化學,剩下的科目分數就聊勝於無。


    他在中等偏下的位置,太宰治比他高十幾名。


    太宰的得分情況和他類似,理強文弱,得分率最高的是英語和生物兩門……太宰的生物考了滿分,中也不知道他怎麽做到的。


    生物這門雖然字不那麽多,但也有相當數量的漢字。


    大概是他動真格的了?


    中也想起考試前杜爭玄的話,所以這就是太宰那些「特權」的來源嗎。


    到太宰治的名次,中也仍然沒看到杜爭玄的名字。於是他按著從下往上的順序,一個一個找了過去。


    杜爭玄的名字出現在最頂端。


    全班第一,年級第一。


    杜爭玄沒擠著去看成績,她今天依舊是踩著點來上自習的。


    中也將這件事告訴她時,她挺高興:


    “啊?那就是我進步了,上迴我年級第七……你為什麽這幅表情?我考第一很不可思議嗎?那不然我憑什麽坐現在這個位置啊。”


    ……什麽位置?


    中也沒能理解她在說什麽。


    “最後一排還靠門,”杜爭玄說:“……我拚死拚活就是為了選座。哥你懂這個位置的含金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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